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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出租车司机长达半小时的喋喋不休之后。
李正站在人潮汹涌的商业街广场上，偏着头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司机的大嗓门，好像还在身旁咆哮，自己莫不是耳鸣了吧？
抬眼望去，广场周围，吃喝玩乐的项目一应俱全，光是装修豪华的品牌服装店就有好几家。
李正顺便挑了一间进去，草草转了一圈儿，然后付款买了一身搭配红色格子衫的黑色休闲西服。
长腿长袖的西服并不应季，可正因为如此，再加上一双圆头系带牛皮鞋，也才一千八百八，打折处理价，还送一双袜子。
其它应季的服饰都太贵。
李正倒是看上几件超薄速干的运动装，但没个七八千都凑不齐一身。
他现在就剩两千多的现金，上面穿T恤，下面穿棉布长裤和布鞋也不像话，
好在品牌西服的作工用料都不错，除了不怎么宽松，却也不比穿道袍更热，就当自己体验保险推销员的生活了。
只是这个发型……
李正看着试装镜里的自己。
束发配西服，怎么瞅怎么别扭。
摘下木簪，用手指拢了个大背头，瞧着就像是个不得志的画家。
“这边有理发店吗？”
李正询问导购员。
“有的先生，出了门左转，走两三百米就有一家。”
“谢谢。”
李正提着装有自己道袍长裤和布鞋的服装袋，在门口摆放打折物品的货架上，又花九十九元买了个长皮夹。
将小木牌、布币、身份证还有剩下的几百块钱放进皮夹，连同银针管一起塞到了裤兜里。
陪伴他许久的塑料袋，和那一身旧衣服，则都被他扔进了广场上的垃圾桶内。
他本不是道士。
到了南都市，就是到了故乡，故乡有不少故人，故人之间都知根知底……
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因素，所以李正自今日起，跟人说话也不开口就念福生无量天尊了，也不自称贫道了。
那一身道士打扮，也丢的干脆。
干净明亮的理发店外，门头广告牌上是一串飘逸的英文，外加一把剪子LOGO。
李正是高中学历，成绩一直中等偏下，高三没念完就离家出走了，之后的十多年里又都过着隐居的修仙生活。
因此早就把为应试选拔而学习的知识忘了个七七八八，英文更是别提。
所以他也看不懂理发店叫什么名字，只透过玻璃门见里面没有客人，便推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右胸挂着印有‘托尼桑’铭牌的红发男青年，一听门口招财猫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开了，不等店长招呼，立刻就把正在看的‘学会用眼睛与顾客沟通’一书扔到一边。
赶在别的同事起身之前，迈着紧身裤包裹的两条小细腿，来到长发垂肩的李正身边，热情地招呼道：“来了哥，理发啊？”
“嗯，你是理发师？”
李正点了点头。
他面容虽然年轻，但这个发型太显沧桑，倒是让男青年称呼对了。
“是的，我是本店的首席发型设计师，哥先跟我过来洗洗吧。”
托尼桑引着李正到了躺椅式的洗头台那里，一番擦拭之后，让李正躺了下来。
呲呲的水流声中，被洗发乳泡沫浸润的一头长发，在理发师两手间不断揉搓。
“哥头发真好，又黑又亮。”
“哦。”
李正十指交叉，叠在腹部，眼睛望着天花板。
“哥要是再用上我们店的护发套装，那就更好了。”
视线里，理发师从后面伸出了半个脑袋，奇怪的瞪大了眼睛与自己对视。
李正很不自然的把目光移开了一下，“不，不用。”
托尼桑调整了站姿位置，大眼睛继续与他对视，“哥，才八百多。”
李正再次移开视线，“八十也不用。”
“哥，你是第一次来吧？给你办个会员吧。”托尼桑再次调整位置与他对视。
“我不住这边。”
“哥，我们店是连锁的，哪个区都有。现在还搞活动，充值满两千，就送旁边按摩馆的两百元代金券一张，里面的年轻女技师都可正了。”
“……你还是好好洗头吧，水都流我脖领子里去了。”
李正觉得太别扭了，他倒不反感推销，反正他又不会冲动消费。
想冲动钱也不够。
但这个理发师老是莫名其妙的跟他对视。
嘴里叫的哥也一声比一声软，拉的音也一声比一声长，都不像雄性发出的了，
李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闭上了眼，以免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在理发师脸上捣两拳。
这时，在柜台后面拿着擦拭布保养剪刀的理发店店长，故意咳嗦了一声，接着板起脸的伸手指了指托尼桑。
托尼桑看到了，不敢再言语。
虽然他十分想拉点儿业绩，但店长的表情信息他看明白了，意思是：你可别扯犊子了，你这破嘴跟棉裤裆似的，又笨又臭，别拉不来业绩再把客户得罪了，到时候我扣你工资啊！
托尼桑心里有点小沮丧，用眼睛与顾客沟通的辅助方法不咋有效啊，下次再试试吧。
‘咔咔咔’
托尼桑在李正耳边耍起剪刀，找着手感，另一只手拿梳子梳着对方湿漉漉的长发，“哥，剪个什么发型啊？”
都说男人帅不帅，推个寸头就知道了。
李正却不能推寸头，并非颜值太差，实在是脸有点微胖，头发短了显大。
比起短发造型，还是长发更适合他。
“留长一些，然后，按我的脸型和外在气质剪就行。”
李正认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的道理，提的要求并不多。
“好嘞哥。”
托尼桑很喜欢自由发挥空间较大的活儿。
银色的剪刀在他手上飞舞，一缕缕发丝随之坠落。
忙了一会儿之后，李正后面的头发已被剪短到脖颈中部的位置。
托尼桑扶正他的脑袋，换着角度的在镜子里观察了几眼。
接着拿起推子，把李正两边的头发，全给剃成了两毫米的长度，又在左侧刻了个闪电的造型，右侧划了两道平行斜线。
吹风机吹干，清理掉碎发，喷定型水。
托尼桑动作帅气的掀开李正身上的剪发围布，“好了哥，看看怎么样？”
李正照着镜子站起来。
穿着修身塑形的黑色西服，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许多，与他年轻干净的外貌气质相符。
再加上这个，这个，这个过于嚣张的发型，给人一种痞坏、痞坏的感觉，这倒是他在头发被吹干之前所没有想到的。
前后的反差太大，落魄画家直接变成西装暴徒了。
这算什么？
老夫聊发少年狂吗？
镜子中的小流氓，左右扭着脑袋，嘴角一撇，叹气道：“明天我多叫点人来。”
托尼桑一甩额前的红色刘海儿，笑着说道：“谢谢哥，这是对我技术的最高认可！到时候让朋友们都点我啊。”
“你也多叫点人。”
李正在镜子下方的储纳盒里，随手拿起一个带有塑料小红心饰品的尼龙皮筋，动作生疏的要把脑袋中间的长发扎起来。
“不用的哥，我手快，自己就行。”
托尼桑可不愿意跟别人分肥，这是自己的客源，虽说不买产品不办会员挣得提成不多，但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明天既能挣钱，还能多多磨练技艺，完美。
‘MMP，客人这是有多不满意？都威胁要带人来找事了。’
四十多岁，油头粉面的理发店店长待不住了，连忙走上前来，从李正手中拿过皮筋，“我来我来，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
店长仔细观察一番，还好，托尼桑脑子笨点儿，但手艺没问题，设计的发型也适合小年轻们。
帮李正在脑后扎好小辫，使上面的长发不会再轻易散乱。
店长退后两步，合掌夸赞道：“这不挺酷的嘛，年轻人就是要张扬个性啊。”
李正也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形象，抬头看到店里挂着的万年历显示已经快五点了，便没再继续开玩笑，掏出皮夹问道：“多少钱？”
店长引着他去往柜台，边走边说道：“咱们店统一标准，会员八十，非会员一百五，皮筋算送的。今天要是办会员，充满两千，这次我就给你算免费，怎么样？办一个？”
李正用拍下一百五十块钱的动作，无声的拒绝了对方。
然后顶着个性的发型，推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