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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成弘望着身前有些威严的中年人，心中感受到了些压力。
中年男人是田成弘父亲，名为田斌，千宿派掌门，金丹境修为。
千宿派作为通州三大修行宗门之一，与其余二宗略显不同，常有弟子行走山下，做些斩妖除魔，捍卫正道之事。
而上芒山则是些修道狂人，除了些专门与外界打交道的弟子，其余整日在上山修行，很少下山走动。雷阳剑门也常有弟子下山修行，却名声不显。故而，千宿派在通州境内名气最大，已是山下人尽皆知的除妖正派。
只是小镇太过偏僻，对外界之事所知甚少。
此次大旬王朝不再像往常那样，约束山上宗门，反而鼓励各地各宗派，下山招收弟子，千宿派便因其名气，以及往日所行正事，收获颇多，大有振兴派门之风。
而田斌在通州山上，甚至通州附近几州，都有着不小的名气。曾有只金丹大妖，在通州附近兴风作浪，其手段残忍，已有不少百姓葬身腹中，而又极其擅长隐匿。
当几州知州邀各大门派，共同商讨讨伐此妖之事时，却发现千宿掌门未到。众人忍着怒气商议，未到一个时辰，只见田斌来了，手上拎着那只妖物头颅。
从此田斌便有着通州第一人的隐称。
田成弘自小就受着父亲的严厉教导，先是以武道打磨身体，后又弃武，转修炼气，在十岁那年进入感气，半年内便从感气突破至化气，却在化气待了四年之久。
父亲曾与他说，不到筑身境便不容其下山，可此次他便借破境之由，与父亲软磨硬泡，在一通保证之下，带着父亲亲手交给他的“玉心”仿制法宝下了山。
结果却是，因自己的莽撞，仿制法宝破碎，自己身受重伤，父亲亲自赶来。
父子二人对视着，都不说话。
一旁观望的石斑此时站出来道：“掌门师兄，成弘他……”
田斌朝老人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对田成弘道：“我去过那日你受伤的地方看了。”
田成弘低下头。
“你有何想法？”田斌问道。
“孩儿莽撞了……”
“抬头。”
田成弘抬起头：“孩儿莽撞了，爹您交代过，‘子玉心’不断震颤时且勿妄动，遇事要与师叔商量，孩儿却欲揽大功，未探清底细便贸然行动，害得师叔与爹爹担心，孩儿知错！”
一旁石斑道：“掌门师兄，成弘他也只是为了除妖，一时心急，而那妖物也应是被‘子玉心’反噬重伤，不得已逃走，此事也算是让成弘历练了，还望师兄莫要多加责怪啊！”
石斑是田斌师弟，年轻时二人在山上交好，只是石斑天赋不太行，一直在筑身境停留。
田斌看了看石斑，摇了摇头：“那妖物精通水法，应已接触五行之道，至少是即将结丹的境界。”
老者惊道：“那为何？”
田成弘心中有数，却未言。
“破碎法宝是为警告，留下弘儿性命是为了让我们不要打扰。”田斌说道，“那妖物在小镇居住多年，应当是有些企图，眼下不小心被弘儿撞破，大概是怕弘儿身后人前来寻它，打破它的计划吧。”
“只是正道之人，将铲除天下妖魔视为己任，面对这迫害生灵的妖物，哪有放过的道理？”
“我携玉心而来，得知妖物尚在小镇，并未离去，应当是不忍心，放弃其蓄谋已久的某些东西吧。”
“小镇几乎与外界没有联系，可镇上却有座水神庙，且香火浓郁，而其所凝成的气运却无去处，在小镇上头转了一圈就悄然散去。”
“应是那妖物，通过某种手段，骗取小镇的香火信仰，待到其修炼成果之时，定会将小镇抹去，以保外界不知。”
一旁的田成弘皱起眉头，他昨日听见的与今日父亲所说，二者区别甚大。
田斌注意到儿子神情，问道：“弘儿，你在想什么？”
“爹，可我这几日听说，那毛……猫妖，其实在十年前挡住洪水，救了小镇镇民，自己却身受重伤，所以小镇才会立座庙，以此感谢。”
中年男人笑道：“哪儿有妖，会为人族牺牲？既然挽救了小镇，为何要躲躲藏藏？”
“弘儿，你还太过年轻，诸事尚未想到。为父斩妖众多，深知其劣性，它们有些手段残忍，直接去往某处村子，男女老少全都不放过；有些蛊惑百姓，为其贡上童男童女；有些藏匿于人群，谋些肮脏之事。”
“总之，都为着自身利益，残害着无力的百姓。”
“而这妖物，真是如你所说的话，应当是自演了场水灾，为的就是让镇民立庙，为的就是那份香火之力。”
“灾本无处起，何来救世神？”
“而这妖物，才是真正的灾难，吾辈正道，应当铲除妖魔，拯救小镇居民。”
“你，可知晓？”
田成弘听了父亲一顿话后，心中还有些犹豫，只是当下点头道：“知道了，父亲。”
田父笑了笑：“当下主要是将那妖物逼出。而那洪水之灾，只是一场戏而已，为父也可以做到。明日我会以江水制造出那番场景，欲要冲毁那水神庙，欲要毁灭小镇，那妖物眼见所谋十多年的香火之力，即将功亏一篑，自然会现身。”
田成弘惊到：“爹！”
“放心，为父不会伤害镇民一分一毫，只是做出这番场景，逼那妖物出来，到时斩杀妖物，还得小镇一片光明。”
何父见田成弘失落落地路过，心里有些疑问，当即也未多想，只是往客屋而去，见道坐在椅上的中年男人，知晓便是仆人所说的另外一位神仙老爷，上前行礼：“田掌门光临寒舍，在下备好饭菜，请仙长挪步客厅。”
田斌起身还礼，笑道：“何居士何用行礼？在下只是前来斩妖，尽些份内之事，还望何居士请回。”
何父出了客房，心想这位神仙老爷倒是毫无架子，不过想到其斩妖之言，心中有些无奈，只得希望阿毛走得远些。
房中石斑道：“镇上还有些妖人存在，那日被我发现，一掌打伤，可那妖人子女被雷阳剑门的仇川群收了弟子，我未能将其斩杀。”
中年男人道：“雷阳剑门一向会管理好这些妖人，不除也罢。”
顿了顿，石斑又道：“师兄何必还礼，只不过是些不知好歹的愚民罢了。”
田斌看着石斑，叹了口气，道：“经历那事之后，师弟，你心中已有了心魔，多日修行无果，恐是过不去心上这道关。”
田成弘在陈府中缓缓走着，何有女见了这可恨的坏蛋神仙失落落的，便上前嘲笑道：“坏蛋神仙？告诉你，毛叔可是救了咱们小镇的水神老爷，可不是你口中的妖怪，这可是我爹告诉我的！”
田成弘望着眼前天真的小姑娘，低声说道：“我爹来了。”
“哦？你爹来干嘛？”
“我爹说，妖物才是那灾难，他会逼那妖物出来，亲手斩了那妖物。”
“胡说！你才是灾难，你全家都是灾难！就算你爹来了也肯定打不过毛叔！”
田成弘摇摇头道：“我爹爹很厉害的。”
“哼！能有水神老爷厉害？”
“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已经数不清他斩了多少头大妖了，他说他要引起洪水，逼那妖物出来。”
“你们这些神仙，就会仗着自己厉害到处欺负人！”何有女说完就跑走了。
田成弘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孰真？孰假？
要是父亲是正确的，那场水灾是假，父亲斩了这头妖物，还小镇一场太平。
万一父亲判断错了，那场水灾是真，那不就是错杀好人？这哪还是什么正道所为？
田成弘心中传来一阵无力感。
“真的！”
“哦？少爷你酒量真的很好？那你昨天一杯下去就找不着北了！”
“假的！”
“哦？少爷你说你那是假醉？我可不信！昨天你都找不到自个儿家了，对着宋伯直叫老弟！”
“滚！”
许庆安灰溜溜地逃出了陈府，心里还是有点窃喜的，少爷平日总是挖苦他，现在给自己抓了把柄，终于扳回一城。
看来等自己长大些，得好好练练喝酒，以后要是再被少爷欺负，就从玉佩里摸出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对着少爷说：“少爷！来！干了这壶酒再与我说话！”
许庆安乐呵着准备回家，路过鱼摊旁却见一小姑娘蹲在那里抹眼泪。
认出这是何家的小姑娘，与毛叔关系不错，平时就爱与毛叔玩耍，自己来鱼摊买鱼，常常都看见这小姑娘蹲在一旁，捂着眼看毛叔杀鱼。
上前问道：“有女？你怎么了？怎么蹲这儿哭呢？”
何有女见到来人，哭喊道：“庆安哥哥！你知道毛叔去哪儿了吗？告诉毛叔让他快跑！我家来了个大神仙，说是要斩了毛叔！”
许庆安有些奇怪，询问了缘由。小姑娘将家中这几日住了几位神仙，和田成弘交谈之事一齐告诉了许庆安，说完哭得更狠了。
许庆安无奈，欲要带小姑娘去找毛叔，也不知这事妥不妥，想去询问少爷，一想到刚刚自己借机嘲笑少爷，心中更是苦恼几分。
那便自己拿主意，总不能事事都问少爷。
许庆安用袖子帮小姑娘擦了擦泪水，对着小姑娘道：“我知道毛叔在哪，你别哭了，跟我来。”
何有女惊道：“庆安哥哥！你说真的？”
许庆安点了点头，带着小姑娘往学塾走去。
见要到学塾，何有女退缩道：“庆安哥哥，我可真没胡说！也不会再哭了！你可别让先生打我手心！”
许庆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道：“周先生不在了，毛叔在这里。”
何有女将信将疑，随着许庆安去了书房。
小姑娘看到了那位熟悉的憨厚男人，以及那个标志性笑容，大叫了声“毛叔”，就扑向男人怀里。
毛叔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小女，你咋来看俺了呢？”
小姑娘抬起头，急着说道：“毛叔，你快走吧！我家里来了个大坏蛋神仙，说要杀掉你！”
毛叔笑了笑，看向许庆安，只见少年点了点头。
毛叔对许庆安说道：“周先生说俺只要不出书房，就没人能知道俺在这。”
许庆安惊得一身冷汗，他想起少爷所说的选择。
何有女说道：“毛叔！我听那小坏蛋神仙说，他爹，也就是那个大坏蛋神仙，要弄什么洪水让你出来！”
毛叔收起笑容：“那俺是得出去下。”
一旁许庆安连忙道：“毛叔！你千万别出去，相信我！我有办法！”
男人憨厚笑道：“小庆安，你能有啥办法？”
“毛叔到时一定不能出去！我会让少爷帮忙的！有女，我们走吧，让毛叔多休息。”
小姑娘依依不舍地与毛叔道了别，与许庆安来到学塾外，望着许庆安锁上门。
“庆安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有女你一个人能回家吧？毛叔在这里的事你可一个人都别说，你爹娘都不成。我有急事，就不送你了！”
“嗯！好！我能回，谢谢庆安哥哥！再见！”说完跑了去。
许庆安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心中焦急万分，随即也往陈府跑去。
少爷，你说过替我擦屁股的，现在你可不能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