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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狮山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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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悦来的叙述阐明了这样一个主题:监狱确是釀成狮山村5死3疯旷世惨祸的肇祸者——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失偏颇地讲,是监狱中某些管理者或称狱警的罪魁祸首!
  让展平改变人生轨迹,跨下他的事业之所——“狮山房产”台阶,由此走上不归路的,确是他们村里一个老太太的一句话。
  这个老太太叫展四好婆。
  事情的最初起因,得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木匠身上。
  中国大地有一个会时不时起“风”的特色。以伪科学作主骨、以名人为始作俑者,没几天便会风卷全国,跟风者如蝗似鲫。
  90年代初,被马家军主帅马俊仁的胡乱一吹,名声不知臭了多少世纪多少代的王八(学名中华鳖、俗称:甲鱼,团鱼,元鱼,水鱼等。)居然瓦片翻身上了天,一夜间成了宝贝疙瘩。此风一吹,狮山村有个叫金水根的木匠,已不满足靠自己的手艺去挣几个匠工钱了,把从镇政府一位干部朋友推荐给他的一张报纸、上面有在厦门做体能测试的中国足球队,跑遍全厦门,愿出1600元一斤的高价买一只甲鱼,仍有价无市,空手而返的报导反复看了8遍。当晚就跟老婆商量,掏出做木匠积蓄的10万块钱,在狮山村狮头前自己的责任田里,辟出4亩地,改造成了养鳖池。又拉来了一只懒汉炉,烧热水建了个有三四十平方米的温室池──甲鱼生长的最佳水温是30度。以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气候,一只刚出壳的幼鱉,在天然环境下,长到一斤,需时3年,而用温室,一年四季保持水温30度,秋、冬春三季养在温室,夏季移至室外池,一只甲鱼长到一斤,只要一年。
  金木匠是个肯吃苦、脑子活络的人,原做木匠,人头也熟。勤俭加上他善于请教、好学,第1年的甲鱼,他竟养成了,成活率达70%,那时甲鱼市价奇高,每斤200多块,去掉成本和死亡损失,这一年,他养1万只,竟然赚了30万!他乐疯了!30万,那要给人打多少桌椅板凳、床箱橱柜啊!第2年,他增养到3万只,也获成功。第3年一发不可收,扩养至8万只,也成了!此时,他算得上是太湖地区的养殖大户,苏吴郊区的富户了。第4年,他倾其三年的盈余,计600万,又去贷了点款,增添了一台4吨卧式锅炉,放了卫星,养15万只。没曾想风水轮流转,潮涨有潮落,第4年的这期甲鱼,给金水根来了个翻脸。灾祸临空砸向了他的鱉场,在甲鱼长到3、4两、半斤把的时候,场里爆发了一场甲鱼的绝症──白底板病!
  动物大都有一种自我保护功能,死了的动物不吃。所以有些狡猾的动物就钻这个空子,危急时装死,往往能让它们口下余生,偏甲鱼这种动物反其道而行之,惟死亡且腐烂动物尸体是好。抗病能力极强。然集约化、非自然环境下的生长,仍容易得病。其它常见病,如穿孔病,烂颈、烂爪病等等都有办法治疗,死亡率也不会太高,惟独这种白板病,是所有鱉场都淡白色变的鱉场克星。一经得病,底板(肚子)白如雪糕,死甲鱼拎起来,个个像小“无常”,故称白底板病。此病的凶险是爆发快,死亡率高。一经爆发,便如瘟疫肆虐,整池整池的死亡。4、5亩一个鱉池,一个礼拜能死7、8成。这池死得差不多了,边上的池便接过“接力棒”,继续这样的死亡赛跑。任你消毒,任你水体里、饲料里投医拌药,都如瞎子点灯。哪家鳖场罹患此病,哪个鱉场便如人得艾滋,晚癌,不如早点歇闭打烊早办后事。
  然此病魔,又颇有幽默感,善会弄人:得病的这池甲鱼,也并不让你全军覆没,会有1/4的鱉坚强们从同伴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产生抗体免疫力而幸存下来。精神可嘉情意殷殷又顶得了什么!甲鱼成活率在60%上能保本,低于此线便亏损,把成活的25%鱉坚强卖了,怕除能支付个燃煤钱点灯费什么的,也剩不了什么了。所以在那些死剩的鳖池里零落稀少地探着小脑袋,极想安慰伤心欲绝的主人要节哀顺变的鳖坚强们,除彰显了他们的一颗拳拳鳖心外,又能帮得了什么?
  金水根在第4年上遭遇的就是这场无妄之灾!
  此前,金木匠的双脚是踩在祥云里的,轻快的像飘,如今,他从云端掉进了泥潭,恨不得一头栽进鳖池,也随病死的甲鱼。一起到阎王那里注户销籍算了。偏这金木匠,天生一副至死不服的骨骼,在家躺了三天,便阳气回归,对工人说今年工资欠了,打欠条一两年内连本带息奉还,不还,也让我得白底板病!(人是不会得白底板病的。因为人不是甲壳动物。就算老婆红杏出墙花开遍野,也肯定不会在背上长出甲壳来。)鳖场工人大多是狮山村村民,狮山村民风好,人厚道,又知金木匠的为人,听他发毒誓,慨然应道:何必这么说?牙齿缝是有毒的,不相信你,我们也不来了。
  第5年继续干。
  金水根不能不干,往前走兴许还能杀开一条血路,原地停步即是死路。鳖场的固定投资大,温室池要考虑隔热采光通风等等,造价不菲,不养鳖,既不能住人,又不能当仓库,只能推平还地,几百万投资顿成垃圾。租人养鳖也没人敢来,说白板病是白无常在作祟,谁敢跟白爷叫板去?
  第5年,金水根养2万只,权作他攻克白板病的试验品。他决心要将这把悬在鳖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从头上拿下来。他是高一文化,知道这个国内其时尚无任何一家鳖场解决的难题,要在自己手上攻克,远非他一人能力之所及,必须依靠科研单位或者大专院校的科研力量,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
  于是他三天两头往省城跑,甚至还到省外省一级的水产研究所去请教专家。第一步便对白板病的病因病况摸了个透,然后他请专家们给他开处方,专家们给他介绍了几种药,金水根说那些药去年都用过了,效果不大。专家们就再辟蹊径,另给他研制新药,在那期甲鱼长到发病老辰光的时候,金水根把药用下去了,结果仍大失所望,三仃剩了一仃。年底,包括老婆陈水妹在内的好多人都劝他算了吧,水大大不过船去,也有人对他说,你鳖场的风水不好,建在狮山狮头前,甲鱼都被狮子吃去了;更有人对他说,这个鳖场30年前建过一个火葬场的,火葬场旧址在那里养鳖闹腾,扰人清梦能不还你颜色?
  金水根什么都不信,他脑子里是一根筋,一根钢筋。他说:“日本鬼子厉害吧?照样被中国人打败了,你白板病还能凶过小日本去?”
  ——的确!
  第6年他还养2万只,谁怕谁!这一次他改变攻略了,通过一个朋友介绍到南京一家中医学院,拎了一只死而得白病的甲鱼,找到一位中药学老教授,与他签了一份技术协作协议,请他搞一个中药治疗配方。老先生办事还真认真,到水根鳖场里来过几次,反复试验,给他拉了张方子。老教授出身中医世家,为甲鱼开方,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这起甲鱼的发病时间,金水根把用此方调制的几种药在饲料里、水体里、池塘边、工具上各各用上后,惊见效果!当年的甲鱼成活率63%,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数字,是足可载入金家族谱的。
  第7年金水根把养殖量加到5万只,在有了一个好方子的基础上,一天到晚蹲守在鳖池边,苦苦琢磨细细研究,相关的中医学和甲鱼养殖书籍上的内容,被他背得滚瓜烂熟,终于摸到了一个治疗白病的系列技术,意义非凡地攻克了这一难题!
  原来使用那位老教授的方子,用药远不是在病起来后才用,且药量恒定,而是要在未发病时,初发病时,起病后程度各各用药,时时酌量,根据甲鱼的大小、饲料特性,甲鱼的胃口情况,以及晴天雨天风天月盈月亏,都应调整方子改变剂量。制药这头,药材选用的产地差异、药物熬制时,根据气味颜色掌握火候,添加水量等等细节往往是成败的关键,凭的是经验和视觉,嗅觉,味觉,听觉,——感官语言很难表达。
  天道酬勤。第7年上的这期甲鱼成活率,高得金木匠的眼珠差点没弹到池子里去,成活率高达92%!因白板病死亡的甲鱼一只没有!至此,白板病在金水根鳖场肆虐惹灾的历史终结。
  当晚金水根没陪老婆睡觉,一人在甲鱼起空的池边喝酒,喝了大半夜,醉倒在池边。第二天被人喊醒,一看他靠在边上喝酒的那个池里,本来还剩些余水有几只漏抓的甲鱼的。(甲鱼在土池里是抓不干净的,抓时会钻进土里如进地道。)现在这些没抓净的甲鱼全翻着白肚皮仰躺在水面上了。
  原来,那晚金水根喝醉了酒呕吐在池里了。池里的甲鱼,吃了他吐出的酒食也都醉了,醉仰在水面上了……
  这一晚是金水根与他的宝贝甲鱼同醉的一夜。
  这一技术这一能将白魔掐死在股掌之中的绝技,其时,在长三角地区,掌握者只有两人,一是金水根,另一是一直跟在金水根身后,跟屁虫似地他的儿子金小虎。
  金小虎是他的独生子,23岁,长得与刘德华酷似,上学时同学们不叫他金小虎,叫他金德华,对姓名做了身首嫁接。
  金小虎与乃父不仅长相各异,性格爱好也南北相悖。金小虎长得像刘德华,而金水根长得如台湾演员寇世勋;金水根节俭老派,他儿子却好吃,爱玩现代派。他们家在城郊,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的现代之风,让他陶醉着迷,隔三差五便溜进城去吃喝嫖赌,快活潇洒。他对父亲还是怕的,怕是因为心存孝心,高中毕业后乃父便将他拉进了鳖场,治白病的这一套系列技术的掌握,其与乃父只在伯仲之间。
  金水根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出,郊区政府和村里领导都赶来祝贺,金水根一高兴,在市里一家大饭店大宴宾客。席间,郊区抓农业的副区长向金水根建议:既然现在的养鳖技术已经掌握,管理上也有了一定的经验,甲鱼养殖是个暴利项目,何不扩大规模,办一个养殖数量居国内前几位的大型鳖场?此话犹如火种遇油,燃起了金水根的通体大火。企业家跟母亲有一共性,均期望企业与儿子一夜长大。提到资金,副区长答应由他跟银行打招呼,贷款1000万;支书展哮山的办法,则是由他动员村里人投资入股。
  人一走运,一顺百顺,事情顺得让人不好意思。贷款1000万,入股资金1400万,时间不长便到了位,年养30万的规模扩展土建工程,也在短期内完工。30万只鳖苗入冬前如期投入温室,金水根走到了人生的最旺点。
  然而,似乎人的福份,是按其一定的份额,有其总量所限的,超出了会走向反面,由上天来纠错;而上天的纠错不是超出多少纠减多少,而是执行物极必反法则,将人由大喜转大悲。也许金水根的福份本就不是太高,断不该有此大运。当他30万只鳖苗投养,第二年,正意气风发,大张管理之帆时,他却有一天晕倒在鳖场里了,急送医院,被告知肝癌晚期!
  晴天霹雳凌空劈下,堂堂七尺金水根竟当场哇地一声,哭得涕泪肆流。,妻子闻听噩耗,也几次晕倒。
  银行和村民投资者急了!着实急了!甲鱼养殖是高回报高风险的项目,其风险之高,不啻驯兽演员将头伸进狮口。运气好,一年下来能让你挣个钵满盆满;运气不佳,甲鱼大批死亡,也能让你亏得找不着家门,认不得爹娘。银行肯贷,股东肯投,冲的是金水根,不仅冲他的技术,还冲他的事业性和管理能力,如今,顶梁崩析……!
  养鳖用的是心,技术其外,还得有一位既会管理又有事业心的德才之士,甲鱼难养,首先是场长难寻。
  股东们在听到噩耗的第二天,没去金水根家没去鳖场,在村委会会议室聚起了十几张苦脸。股东们焉能不急?投资几十万上百万的,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呢!其中不乏本准备给儿子盖房、结婚咬牙挪用的;有的在市里摆个菜摊,几十年来风里雨里雪里,两三点钟早起,赚了几十万,等于把命交给鳖场的。其中最要命的,是在15个股东中竟有9个,是在市里一家带黑社会性质的公司借的高利贷投资者!年息25%,本来这些人是算过细账的,高利息下正常年景仍有利可图。
  人有一种几近自杀性的天性,凡事希朝好处想,不愿向坏处望危险看。高利贷借款者倒也不是没有看到,鳖场经营失败后的危险,只是不愿相信,不愿充分相信,万一还不了钱,万一鳖场经营失败,共产党领导的国家里,还真会要你一条胳膊一条腿,甚至一条命的?
  这是不愿充分看到,事情变坏时危险的天性在作祟了。就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这样的一家公司,他就在共产党领导的国家里。9个股东借的就是这家公司的钱,是他们这种要命的天性害了自己。
  空气死寂沉闷得如在地狱了,支书兼族长的展哮山忍不住拍拍桌子说:
  “怎么,都哭丧着脸,事情到了死地绝境没有挽救的地步了?金水根的晚期肝癌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五六月,虽说华佗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也并不是说,离了金水根,鳖场就肯定倒闭了,技术上不是还有他的儿子金小虎吗?管理上难道我们就不好另外聘人吗?
  狮山村几十年也许几百年来的老规矩,族长兼着村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担当者必是德邵望重者,鳖场他展哮山是股东,带头投了180万,无论哪方面,他都是股东们的主心骨。他的话音刚落,担任妇女主任的股东祥林嫂说:
  “养甲鱼是高风险高责任性的苦差事,泥来水里去的有能力有水平的人,啥人肯来吃这份苦,没有能力水平的人我们倒还不要。再说,水根的儿子,”祥林嫂鄙夷地.撇撇嘴:“屌儿郎当,流里流气的,他爷(爹)活着的辰光还能管管他,换了别人,啥人能管服帖他?”
  “是这句说话呢!”一个一部络腮胡子的男股东点头附和。
  “我就不相信!”展哮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眼向四围巡视道:“我们狮山村1895个人里会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才?我们村要没有,高薪到外边去请啊!”
  这话大家认了,非如此还能怎样?股东们把脑筋开动起来了,把张三提出来横评论竖评价一番,不行放下;将李四拎过来,掰开来拨过去地议一边,不合适丢开。如此这般,半天下来无人入选。
  失败的遴选中倒让他们得到了一个领悟:他们要的是有德有才的非常人士,而此等人士是不会闲在家里的,要么自己当老板发着大财,要么在大企业里,坐着高职拿着高薪驾着高级轿车,怎会丢下他们的这份舒适滋润,泥里来水里去地到你鳖场来当个王八司令?有可能愿来者,不是嫌他有德无才便是感其无德有才,仰或德才平平。
  到底展哮山高人一筹,再轻拍两下桌子说:
  “我们看得上的,他能闲在家里吗?能不去赚大钿(钱)吗?我们得去挖,相得中的不管他现在干着什么,都得想办法去挖去试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给他25%的管理股,不让他出资,正常年景年利润会有五六百万。这样,他的分红也有120到150万。”
  大家觉得这是高瞻远瞩之谈了,再无二致地接受了下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一个并沾亲仅是邻居的展四好婆,因何会让展平走下其事业巅峰,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地委身鱉场、最终走了不归路?且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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