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伤心断肠剑 一

　　什么是江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未入江湖时，有人曾幻想过鲜衣怒马，倚剑天涯；有人曾梦想着皇图霸业，江山美人；又或许是成为一代大侠，救国家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千古流芳，受后世景仰。但当初步入江湖，才知世道险恶，才道这江湖有仗义疏财的侠士也有磨牙吮血的豺狼，有英气勃发的侠女也有蛇蝎摄人心魂。
　　悠悠岁月，几经辗转，练长了功夫，碰过了钉子，却也磨平了心气。待剑钝马廋，少年轻狂尽付，再看那些初入江湖的年轻后生心高气傲志比天高，也不过唏嘘一场，再叹上几声’初生牛犊‘罢了。
　　这里是一处风景清幽的谷地，树木繁荫，草实芬芳，曼妙的春光洒下，更给青山绿水平添了几分妩媚。
　　这本是春游踏青的绝好去处，可却一直都是罕有人至，只因为它的名字，恶人谷，只因为这里住着的是江湖上人人谈闻而变色的五大恶人。
　　也许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景色明艳却偏偏被冠上了恶人的名号，明明本该是风流名士隐居的清幽之地却偏偏住着五个臭名昭著的恶人。就像明明是正直善良之辈却偏偏学习了杀人的剑法，却偏偏要被逼着去杀人。
　　张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平凡得只要站在人堆里就会立马消失的人，哪怕是站在面前，你也绝对不会多看上他哪怕一眼。他的存在就好像是在印证他讳里的单个’凡‘字。平凡的外貌，平凡的衣着，平凡的剑，平凡的廋马，仿佛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被世人遗忘。但是，即使是这样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人也会有值得人谈论或者胆寒的地方，就比如一夜之间屠尽仁义山庄上下二十七口人。
　　毫无疑问，他也是一个恶人，所以，他来到了恶人谷。
　　他骑着廋马穿行在山林，依然是那副妆容。平凡的剑，平凡的马，平凡的眸子里充斥着远超世俗的悲伤，平凡的面孔中尽是饱经风霜蹉跎后遗留下来的沧桑。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客，也是一个有故事的红尘浪子。
　　倏忽间，天地仿佛寂静，风止息，树止摇，明艳的春光被浮云遮盖，妩媚的青山被黑暗掩藏，五个人悄无声息的阻拦在路的尽头。
　　一行五人，妆容怪异，行为异于常人，好像九幽深渊里爬出的恶鬼，又似乎只是一群不容于世的伤心人。
　　张凡望着这五人，他的嘴里没有吐出半个文字，就好像不知道面前来了五个怪人拦路，可身下的马却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喂，小子，你可知道这里是哪儿？”为首的一位肥脸汉子恶狠狠地问道。
　　“恶人谷”
　　“嘿嘿嘿嘿，那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唯一的一名女子笑嘻嘻的问道，笑声尖锐而刺耳，又透着荒诞和诡异。她的衣着凌乱，面容乌青形似死人，蓬乱的头发是比血还要妖艳的红，神情凶恶得可比画本里青面獠牙的恶鬼修罗，但她的五官却又精致得恍若神界仙女。这样的面貌遇上这样的形象，给人一种道不出言不尽的怪异。
　　张凡也是一笑，但这笑容无论是谁看在眼里都更像是在哭。早在那之后，张凡就已经不再会笑了。“噬心人魔李长舟，十方煞神杜无为，九幽邪魔阴九寒，笑面无常方潇潇，百万人屠独孤止杀。”
　　张凡每说完一个名字，五人脸上的表情便是精彩一分，等到他将最后一个名说出口的时候，五人的脸上已经是笑开了花，他们想不到自己隐居在这恶人谷不入江湖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更想不到这样一个普通的人能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他们的名号，毕竟，他们可曾今都是令天下英豪闻风丧胆的大恶人。
　　李长舟是一个膀大腰圆，肥脸痴像的汉子，虽然看上去面相凶恶，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一个耿直豪爽，憨厚老实的田家汉子的形象，但当年听到他名号的人无不胆寒。此人现身江湖仅仅一年，但丧生在他手中的人数不下百人，其中无一例外都刨心挖腹，死相极惨，‘噬心人魔’之名由此得来。
　　杜无为的面相就像他名号中的‘煞神’二字一般，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他那种深入到骨子里乖戾，就像是一柄人形的凶兵，浓似油墨的煞气无时无刻都充斥在四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他被江湖人称为‘十方煞神’，却并非因为他那张煞神一样的面孔，更因为他手中沾染的人命。昔日，杜无为初入江湖便以七十二路水火无情棍挑战天下第一镖局的蒋老镖师。其时，蒋老镖师正值壮年，一手霸王枪法更是名震武林。当时，武林中人皆以为是初入江湖的楞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谁知两人一出手便斗得旗鼓相当，几十个回合后蒋老镖师竟落入下风，待到百余回合，杜无为更是用手中的水火无情棍将那老镖头的老袋直接开了瓢。可怜蒋老镖师，堂堂一流高手，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八卦刀的掌门人与蒋老镖头素来交好，闻之悲痛欲绝，与杜无为相约在姑苏生死斗。当时，八卦刀已在世上传承百年，这一代的掌门更是天资卓绝，一手八卦乱环刀已超过历代掌门。可谁知竟未在杜无为手下走上百个回合。之后又有不少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来找杜无为报仇，无一例外尽数丧命，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这五人中，杜无为的杀气也许不是最重的，但即使是杀心最重的独孤止杀也不愿随意的招惹他，因为一旦与他交手就一定是不死不休。
　　阴九寒一袭白衣，却无半点嫡仙白衣飘飘，衣袂猎猎，豪放飘逸之洒脱，面黄肌瘦，气质阴森，像极了志怪小说里的吊死鬼。而且此人身而为人，不说人话却偏偏要说鬼话，性子孤僻亦正亦邪。在江湖上虽不受人待见，但风评在五个恶人中确是最好的。
　　方潇潇虽为一介女流，但性子恶毒，手段残忍，更是喜怒无常。虽然面上时常带笑，但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她是会请你喝酒还是将刀子插进你的心窝。是以最终得来了‘笑面无常’这个称呼。
　　独孤止杀本是陈国的镇国大将军，后来陈国被大周皇朝所灭，独孤止杀侥幸不死，从此沦落江湖。他虽名讳止杀，但其杀性之重举世罕见。此人武功极高，陈国未灭之时便率领军队南征北讨，所向披靡，待陈国被灭后，更是变得嗜杀无度，创建势力，屠宗灭门亦非等闲。若非其一直行径在偏远之地，所杀之人又全是江湖中人，恐怕大周早已发兵将其剿灭。其实，独孤止杀沾染在手中人命又何止百万。
　　“知道是我们你还敢来？”方潇潇‘嘻嘻’的怪笑着说道。她容貌生得极美，若非着一身不三不四的装束，这一笑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张凡一笑不回答也不恼怒，不冷不淡的说道“我认识了你们中的所有人，那你们可猜得出我是谁。”
　　“听闻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位使快剑的左手剑客，莫非就是你？”
　　“不对不对，你看他的剑是跨在左腰上的，说明他是右撇子，绝对不是什么左手剑客。要我说这小子生得面皮白净，风神俊朗，定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玉公子花常钦，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当真是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我看就你这搓样，什么人都可以算得上‘风神俊朗’了，哈哈哈哈。”
　　“不，看这一人瘦马的装束，倒与曾经名噪一时的沧海一剑颇为相似，只是此人不入江湖多年，行踪飘忽不定，极少有人见其真容，莫非。。。。”杜无为小心说道，只是‘莫非’之后再无后言，但神情谨慎，显然是对话语中谈论到的沧海一剑颇为忌惮。
　　相传沧海一剑剑法大气磅礴，虽只有一剑，但这一剑里却包含了上千种变化，穷天下剑法之玄妙。与之对敌，就仿佛天地之浮游，沧海之一粟，渺小得让人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沧海一剑’由此的名。
　　这五个人一共说了四句话，等到他们都说完之后，张凡才叹息着摇摇头，淡淡的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张凡”
　　倏忽间，好似有惊雷划过长空，顿时间狂风大作，鸟雀翩跹，而原本还站立在前方道路的一行五人转眼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凡长叹，似嘲讽似哭腔似哀伤的说道“张凡哪张凡，江湖上恶名能止小儿啼哭的恶人见到你却像是耗子见到了猫，躲都躲不及，江湖中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士也不及你的名号让他们闻风丧胆。你已经成了比五大恶人还要臭名昭著的恶人，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
　　他又俯身用手摸了摸马的鬃毛“马儿啊马儿，你跟着我走了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在此地安歇吧。”
　　张凡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上一口，驱马摇摇晃晃的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