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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桑抱着自己薄薄的简历站在门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来,这是她大学里的第二份“工作”。
赵知桑的第一个实习老师，一口河南味的普通话，总给人感觉有点儿鸡贼，赵知桑在那儿待了一年，虽然稿子没发多少，可真的很感激那份工作给她带来的体验，本科生找工作的压力太大，她不得不早早为自己规划人生，站长问赵知桑愿不愿意再留两个月，她为难了，就是努力，尽力去帮忙。因为不知道怎么样去拒绝。站长再没说什么把简历给了一家媒体，听说这个网站刚刚驻站，他们可以留人。
收到面试信息已经是她来学校的第五天了，大三最后一学期，同班同学已经找好实习单位，每天忙忙碌碌，赵知桑像个幽灵一样，丢了魂儿似的在校园的边边角角到处游荡，把自己最初实习单位的老师差不多都问烦了。赵知桑想了个办法，三天没有结果再问，这样隔一天，老师会不会好受一点，这样拙劣的法子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她站在门口的时候看着“新闻中心”那几个标志，突然胆怯了，如果这是开始，那么她的人生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走向。赵知桑朝里面瞟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活，没有人理她，知趣地把自己自动半透明缩在小小的茶水间。人不断走动，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动物园里关着猴子，嗯，也可能是各种供人参观的动物。异常的不自在。
一个女孩子过来。拿一包茶水间还没有开封的葡萄干儿“吃点”？赵知桑嘴巴干干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并没有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她所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是陌生的，她不断在心里懊悔着，要不是怕迟到就稍微晚一点到了。边想边煎熬了两个小时，从八楼又慢慢溜达到楼下，街上跳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小个子青年，问她要联系方式，赵知桑苦着脸，一脸无奈，还是加了微信，转身就跑，脑子里想了一万遍“职场女大学生路边被害”的新闻场景。这都是带什么事儿啊，“为啥我不在一开始的媒体好好待着，又不用每天上班，还可以自由采访，好着呢！”想到这些，赵知桑的脸越发的像一根苦瓜，没颜没色。
面试的老师并不是姗姗来迟，因为约定的时间还没到，赵知桑小心翼翼地在手机上找到联系人，打了一行字“老师我现在是直接找陆老师去面试吗？”联系她的老师很冷漠，“到时间再说”赵知桑鼻子一酸立马就委屈了。就在一边一边摩挲自己面前的纸杯子。还沾了点口红印子。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美好，至少现在来说。
还好面试很顺利，虽然两个面试官围追堵截，但好歹最后都谈待遇问题了，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结果自然而然又是等通知，至少自己感觉还不错，赵知桑几乎是唱着小曲儿往回走的，她在等公交的时候赶紧给爸妈打电话，来学校这么长时间实习单位都没有敲定，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她坐在靠窗子的位置打开手机，心里酸酸涩涩的但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感受，把窗子上翘起来的“手机支付”的粘贴用胶带粘好，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赵知桑鼻子一酸，暗地里怨自己没出息，这还没到找工作呢，就这个糟样子，重新打起精神讲完电话，总算是有了着落，心情好了的赵知桑看什么都是美的。哪怕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都觉得也没那么漫长，还可以忍受。可能这就是刚找到工作在精神层面最好的体现了。
等待太长，又是一个礼拜，在赵知桑觉得快这事儿八成是要黄了的时候，微信震动，打开一看，上班的通知出来了，第一天上班，面试老师让赵知桑跟两个人，一个做微信，一个做采访。赵知桑眉头一皱，暗暗拧了一把自己，“为啥要在简历上写自己有微信公众号啊！”尽量用最简洁完整的语言尽力表达的是自己更希望外采。但是似乎被忽略了，这样的地方确实是哪儿需要就在哪儿，赵知桑并不怎么开心。这儿负责做微信的叫周融，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厚厚的全切割款式的眼镜，挂在脸上，头发乱七八糟，还戴着一顶蓝色的鸭舌帽，散发着一股凌乱的气息。
“那么好看的眼睛，工作以后就这么不修边幅吗？白瞎了那么好看一个女孩儿”赵知桑恭恭敬敬地听着老师给她安排任务，心里止不住吐槽了一把，直翻白眼“万恶的资本家，把人都压榨成这个样子了。”赵知桑见过她，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她面试的过程里面被叫过来旁听。那会儿她还是明媚的形象，可能是因为会议室的灯光太亮的感觉，那时候这个女孩子的形象与现在完全不一样。赵知桑暗暗咋舌，虽然不怎么满意这个安排，但是人在屋檐下，光是这一个理由就还是让她闭住嘴巴。
办公室没有位子，实习生所有的设备都是属于自带的，工位什么的暂时就先别想了。
面试的老师姓唐，一身肉都长在脸上，有种别别扭扭的正式感，赵知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唐天让她去会议室搬个凳子出来坐，周融说了说微信的状况，就把坐在身边的赵知桑往外推。“要不你去会议室吧。这儿待着太挤了”没办法，赵知桑默默在会议室找了个地方，把自己一包东西一丢就开始坐着，因为事先没有通知带电脑，她只好用手机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然后按照要求找一篇文章，结果点进去是个捆绑网站，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关闭都关不了。其实，最后审核稿件时，周融并没有采用任何一个由赵知桑找的文章。
赵知桑心里很苦恼，这种扒东西，不断复制粘贴，她在学校里就相当不屑，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居然就是这个。“真的是报应，谁让我以前老说自媒体没有底线的，现在自己居然就在干这个！MD”赵知桑不动声色地骂了一句脏话，嘴皮子轻轻一颤。唐老师进来找赵知桑，说是下午有一个采访，让赵知桑记得去。还有漫长的半天，赵知桑看着窗子外面的高楼，那种无归属感猛烈冲击着她的头脑。
一个高个子的老头走进会议室，“小赵是吗？”“老师好！”赵知桑忙站起来，安了轮子的椅子咕噜噜地四散开来，赵知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站起来的幅度太大，什么事情摊到她这里，总是无比尴尬。“他走路怎么这么轻！吓死我了！”
老头儿倒是很和善，从进来开始一直笑眯眯的，脸盲的赵知桑完全没有办法认出来这个人是面试官里面的谁，而事实上，他也并不是面试官。
赵知桑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头往前走，原来里边居然还有个独立的办公室，“像蚂蚁巢穴一样曲里拐弯的”赵知桑小步子跟着心里还在上演一出大戏，“这谁啊，是不是看着我才华横溢为我鸣不平来的？”老头儿桌子上一堆简历，再二的人也看出来了，这是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赵知桑那点儿小小的自信虽然还在，但早就默默地隐藏一下了。一脸懵逼地回答了大学老师的名字，一脸懵逼地被问前程，一脸懵逼地又问考研与否。
没什么其他感受，就觉得这个老头子好温和哎，不像传统故事里面那种样子，凌厉，严肃。几句家常，温暖的就像邻家的大叔，一下子把怯生生的赵知桑给说的找不着北了。
当然，她也不知道工作一段时间以后，这个温和大叔的面目会不会彻底改变。但是无所谓，这总之是一个好的开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老师，您的名片可以给我一张吗？”赵知桑倒是干脆，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名字，要个名片总可以吧。
果不其然“新闻总监”几个打字一出来，赵知桑的眼睛就被暗戳戳地闪瞎了。
不想做微信的赵知桑，还是在大佬面前不知死活地在问采访，希望自己的擅长可以用上。
但这总之是职场。你的需求对不上工作的需求，这种情况下你只能服从。
下午跟活动，马拉松，两点半上班的赵知桑，因为学校离得远，中午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趴着，一中午下来，脖颈子疼的像不是自己的。赵知桑苦哈哈地跟自己异地恋两年的男朋友抱怨。“在纸媒的时候，好歹干的还是跟新闻理想相关的东西，现在完全不一样，还没有自由。”没有回复，肯定是午休还没起来，赵知桑想到自己要包养他的豪言壮语，不禁自己在那儿傻乐起来。枯燥无味的生活里面，也就她与他的对话显得好玩一点了。
那个小个子老师走进来，喊赵知桑跟活动，还是与往常一样的“流水活动”，说实在的，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屑，但这也丝毫不能改变什么，还是需要跑，需要把精力耗在这里面。
赵知桑在这里是一个很新很新的人，之前的经验在这些人眼里很陈旧，似乎都称不上那是经验。在传统媒体一年的经历丝毫没有让赵知桑改变他们的这种看法。
那种不自由一下子就裹挟了她。刚要走出去拍照，小个子哒哒哒哒跑过来，说女孩子包包里东西多，人多手杂的别丢了。
这当然是善意的提醒，可下一句瞬间让赵知桑开始不舒服了，小个子推了推眼镜，说：“你不要学我到处跑，看着包就行了。”瞬间，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好歹一年的媒体生活也锻炼了赵知桑，这种类型的采访她对于流程很熟悉，根本都不用怎么考虑和理解。“劳资踏马学你干嘛！”赵知桑气鼓鼓的，在这个扣扣索索的小个子男人身边跟活动，真的还不如做微信呢！
小个子攥着手里的一份发布会通告，像抓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千万别丢了！告诫赵知桑。就薄薄的几页纸，找会议方要电子版就可以了啊。但是他没有。事实证明人真的是不能精明过度的，太过了，丑态全会暴露出来。
事实上，那些东西真的不用那样。连一袋伴手礼都往凳子下面塞了又塞，坐在里面的人要出去，赵知桑挪了挪凳子，他机警地转头看赵知桑，把放伴手礼的凳子推进去，又拉出来，挡住他背的一个黑色双肩包。赵知桑一脸尴尬，看着这个小个子的动作，愣愣地张了张嘴巴。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小个子男人倒是十分精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读图软件，把照片上的文字都读了出来。
难怪他跟赵知桑说他们的新闻自己要把稿子对三遍，那样读出来的文字不错才怪。读三遍改正确都是烧高香了。
小个子的文字功底应该算可以，在网站上还是看见了他的一篇大稿。
回来的路上，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问了问赵知桑在之前的媒体干了多久。她真的是不愿意搭理他。
此刻的赵知桑内心真的是无比讨厌小个子。各种的精明算计，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一个发布会，自己有个包，不断地提醒赵知桑要看紧了。短短的手把凳子往前移，压住了自己的包和主办方送的手提袋，看了看坐着的一排人，又往出挪了挪。
三两下的动作就体现了这个人小心谨慎过度的一面，让人看的不舒服。
真的，这样子的老师比起赵知桑之前的老师来，有云泥之别。赵知桑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小个子，心里毫无犹豫地蹦出几个字“小男人”，小个子掏出一块钱等在公交站“我兜里没零钱了。”赵知桑哈哈干笑了两声从口袋唰一下掏出自己的公交卡“没事，老师我有卡。”
稿子写完，还机警地说了一句，把稿子发给他，赵知桑发了稿子，特意出去转告一声，小个子背对着她施施然一句，“我还有事，我知道了。”
她攥了攥手，没言语，转身回会议室，总编恰好听见，让赵知桑把稿子发给他。
“无论哪里是真正的新闻，先干吧。再说。最起码有工资不是。”赵知桑暗暗低下头。想了想刚看见同学在朋友圈吐槽的动态，心里退了一步，生存是首要任务。
职场格子间第一步，那就假装看不见吧。毕竟人性这种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明白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