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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把我送到校门口就开车走了，甚至没有问我一声要不要和我一起进教室，拜访一下数月未见的老师。我背着放了几本寒期练习册的书包，缓步走进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学校里。右手边还是熟悉的荧幕，上面呈放着“喜迎新学期”的字样。五个正楷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地居中在荧幕的正中间，最好的观望处是距离荧幕两米远。我看着这五个字发呆，联想到了许多过去的画面。
我把书包放下，把作业都拿出来。寒期作业，学校里布置的倒不多，只是妈妈寄过来的一对预复习资料让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做完。
我把校方布置的作业都拿出来，分别上交到各个组长的桌面上去。我坐在位置上发呆，昨天已经接到通知，今日上午先处理完寒期作业，然后布置新学期的教学内容和一些班级琐事，明日正式进行上学期尚未结束的期末考试。
老师们在会议室里开会，班级里的学生陆陆续续进门。又望见了李悦千的一头卷发，她把脑袋上半部分的头发扎起卷成丸子顶在头上，客观地说，还颇有点可爱的风姿。还没来得及打量仔细，只见她回头跟一个人挥手摆头，不用细看，光是那个轮廓，便能分辨出那是吕歌旋。
吕歌旋头发剪短了，留了个利落又丑丑的寸头。我不禁捂嘴笑起来，然后朝他摆摆手，他扬起了笑脸。
开学之日，是距上次见吕歌旋的一个礼拜之后，这一个礼拜，家里忙成了一锅粥。小皓住院了，他的肺受到了感染，他的母亲每日的陪着他，爸爸看不下去，让我白天去看看小皓，我携着MP3，耳朵里塞着歌，看着病的脸色发白的小皓，有种同情心油然而发，听阿姨说过，他的爸爸死在一场车祸上，此后，他的妈妈就靠着他死掉赔偿的保险和遗产把他培养成这么大。
他的成长似乎和我一样，缺少了些什么。
回到家里，我总是在想着他苍白的脸，想着他脸上那难受的表情，想着他喘息时的痛苦，生命有时候就这么脆弱，光是活下来，就充满了坎坷。
吕歌旋把包里的作业本之类的全部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是熟悉的他，和一周前那个病弱的他完全不一样了。他把书包挂在桌子右手旁的挂钩上，从那一堆书本中挑出了一本递给我，“喏，给你看的。”他嘴唇微微启动，声音微弱而文静地从喉咙里传出来。
“谢谢，”我接过书，“你这几天怎么样啊？”我尽量想将我们从这种“久违”的陌生之中解救出来。
“还好，发了两天烧，家里一个人也没回来过。”
“那你有没有打电话告诉他们啊？”
“打了一个，没有人接。”
“对不起，我这几天，阿姨的孩子也生病了，我帮忙上午在医院陪着。”我摸索着他给我的书的封面，几个大字印在右上角。
“我有时候想，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不是毫无意义？”
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又该怎么去替他解答呢？
“其实吧，我们换个角度想一下，任何人的存在对于他人来说，意义，都是不大的。”我点点头，似乎是在认可我自己的说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父母于我们而言的作用，可能就是把我们抚养长大，把我们从懵懂培养到像现在这样可以独立思考之时，就可以撒手不管了。我们不能责怪他们，不能要求他们，所以就只能去接受啦。”
“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好像显得十分残忍，’亲情’这个词就显得格外刺眼。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人愿意为了孩子牺牲自己，但也有人为了追逐自己的理想，而放弃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这时，班主任左手拿着一份资料，右手捧着电脑走了进来。
教室里安静下来。
“同学们好，欢迎你们来到这里，于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我们再一次相遇。但是我想，这次相遇，不能给我们带来新和期待。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去完成。上个学期末，你们都明白，后来事情的解决方案摆在这里了——”她在荧幕上呈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校方表示，过去的事情很难调查，毕竟我们的教室内并没有安装摄像头，我们无法给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某部分学生的成绩是不可靠的，所以，大家把解决方案放在了这次的考试上，这次，考场上设置的监考老师会更加严格，考卷保密工作会做的很完善，我们不允许任何不公平竞争在我们的学校里出现。所以，希望每一位同学，在明日和后日的期末考试中，能取得满意的成绩。”
我看了吕歌旋一眼，吕歌旋又看看我，我们手里曾经捏着的录音笔，现在正放在我书桌的抽屉里，这有可能，会成为永远的不公之于众的证据。
后来，老师讲的话在我脑海里渐渐模糊起来，她像一个幻影，在讲台上一刻不停地安排事情，陈述道理。
我们也曾想过，把这些录音公之于众，给大家一个交代，让犯错的学生受到惩罚，但是，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是我们所无法控制的。因此，我们就保持沉默。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掉。
毕竟，高年级的成绩，是无法影响到低年级的，所以，我们无需担心这些，只消静静等待风波过去。
但是，这公平吗？这对于高年级的学生而言，公平吗？
我们不知道。
“陈银晓，吕歌旋，你们跟我来。”班主任在讲台上喊我们两个人去她的办公室。
我们两个人又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对方。我跟在他的后面，他跟在老师的后面。
老师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响在我耳旁，那种韵律是我很喜欢的，我喜欢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吕歌旋往走廊外侧看景，草开始有绿的痕迹了，冬天掉光叶子的树也开始长起叶子来了。
操场上有人在奔跑，只从这个角度可以望到，下一秒，就被眼前的图书楼挡住了视线。
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班主任的对面，她双手十指交叉握拳，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咽了口口水。
“你们两个人是班级的正副班长，谢谢你们能参与之前的话剧表演，在这里我替李悦千感谢你们；其次，由于这次的话剧表演，引起了极大的风波，给你们带来了不便，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两件事情而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和态度，希望你们仍然努力学习，做班级的榜样。”
我们都点点头，然后，她示意我们可以离开。我们便一同起身，脚刚踏出教室门，便听见广播里在说：“请大家注意一下注意一下！接下来我要给大家放出录音证据来证明高中一年级学生是有人参与作弊，有人进行不正当竞争的！”
我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跑回教室，掀开桌面，我的录音笔果然不见了。
我站在座位边上不知所措，“是谁动了我的东西！”我情绪丝毫不受控制，大声地吼出来。
于是，我便开始跑，往广播室开始跑。我一路的跑，风还没暖回来，吹得我脑袋疼，那种疼我触碰不到，虚幻地在我脑袋里转弯，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我是不是一个十足的坏学生，但是我妈妈说没事，只要考得好就行了，她去和校长聊一聊就好。我知道我这么做是错误的，可是没有人阻止我，但是现在我感觉很难受……你在干什么？”我一愣，站在离广播室还有一米的地方，听见走廊上的广播放出了这句凶厉的话。
我一路听，一路只想祈求他能别继续放出来。
我走了进去，看见了郭浩站在那里，手里捏着我的录音笔在颤抖。而在他边上的是我们年级的教导主任。
“郭浩，你要干嘛呀……”我惊恐而胆颤地说。
郭浩满脸通红，一声不吭。
“是七年级的呀，还是你们班？”他瞟了一眼我们别在制服上的校牌。
我们点点头。
“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音是我录的，那时候我只是想掌握证据，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公之于众。”我低着头，像只耷拉着耳朵的狗。
“你们，跟我去办公室。”他把我们拽出广播室，然后关上了广播室的门。
“砰”的一声，事情可能真的很不妙了。
“郭浩，你翻我课桌洞干嘛呀？”我很怨怒地问他。
他不吭声，比我还像一只狗。
他叩着桌子，咚咚咚的三下。
“你们，到底还想惹多少麻烦？你们跟我说说，来，郭同学，你先说。”
“你倒是说呀！”教导主任气得满脸通红。
“一个寒假过去了，这件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了，你又想怎么样？你希望天天不上课，每天搞游行吗，希望教育局的人来看看我们学校的人都是些不把重心放在学习上的人吗？你们不小了，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每一次行为都关系到你们的升学、保送，你们是学校的重点班级，重点班级怎么能出岔子呢？”
“不是说学校不分重点非重点吗？”郭浩在此刻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他真是哪有坑往哪里钻，非要钻个明白不可。
“那不是为了安慰所有学生吗？每个人的能力都是不同的，所以肯定都是人以群分的，这是最高效的教育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