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医馆风波 下

　　第二天，莫羡二人在医馆后院，满脸苦色。原来是因为二小昨晚睡不着，今早起不来，到医馆时已经过了巳时，按规定受罚:蹲马步，分三次蹲足一炷香的时间，同时还得背书。
　　见到钱大夫严肃的样子，两个小家伙心知今天在劫难逃，只得苦着脸捧着书蹲了下去。等钱大夫转过身去，二小更不敢有所异动:钱大夫手中不知哪儿来的一尺长二指宽的戒尺，闪着乌黝黝的光。二小看去只觉得心中比昨日回家的时候还要忐忑，赶紧做好马步，大声地读起书来。
　　听得二小的读书声，钱大夫不禁暗笑“孺子可教”随即又步入诊台坐等患者求诊。只盏茶功夫，门前就走来一人。
　　此人身形不高，但颇为壮实，着一身绛红色劲装。面目黝黑，浓眉大眼一幅憨厚样貌。腰挎一件约两尺长的刀器，步履匆匆地进了医馆后也不看人，直直地便是一声断喝:“刘殿霆，交出功法爷爷我饶你不死！”
　　医馆众人见状，也不理睬，只有钱大夫一声轻咳后唤来张力。对张力使了个眼色便正色道:“张力，你去西街老徐那儿把药材收一下，快些回来，我怕这药经不得熬煮。”
　　张力见了眼色听了安排，那还不知主家的意思，立马出门向西走去，等过了两个街口才转头跑去县府报官。钱大夫见张力出了门，这才施施然起身对着那黑脸大汗拱了拱手。
　　“在下钱春济，是这医馆的大夫，敢问这位好汉来此寻的是什么人?”今天医馆里只有钱大夫，张力，和莫羡兄弟四个人。钱大夫的夫人与弟弟弟媳去城外采药了。
　　“哦，你把刘殿霆那厮给我拖出来我得了功法还则罢了，不然爷爷我少不得要将你这破馆拆个零碎！”那大汉身形未动，只对着钱大夫斜睨一眼，厉声说道。随即将手搭在了刀把上。
　　钱大夫见势不妙，只好应诺:“好汉莫急！在下这就去寻！只是不知好汉要的这人是何样貌有什么特征?”
　　“聒噪！有什么特征?不过是个重伤垂危之人，随身的细剑都被我砍到一边不见了踪影！”这大汉也是个粗人，被钱大夫问到，思虑了再三无果，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有添了几分恼怒。对着钱大夫便是一声大喝，言语间也没什么准确的信息，只知道呼喝。
　　钱大夫听得此言哪里还不知道这莽撞大汉寻的是谁?这几日重伤垂危的，除了昨日那人，还能有谁?心中只好一声长叹:“这许是九死一生的劫，也该他如此。”
　　大汉见这医馆大夫也不做何行动，眉峰倒竖便要发作。钱大夫看在眼里，忙将其劝坐在椅子上，为其上了杯茶后转身作寻人状入了后堂。茶未过半，那大汉便又坐不住了，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敲了约摸四五趟，大汉重新站起，一脚将桌子踢开，茶水也洒了一地。随后拔刀而出，鼓着嗓门儿往内堂吼去！
　　“再不把他找出来，我将你这医馆掀个底朝天！”
　　这下靠得近的街坊全被惊动，却只敢在门外望眼观瞧小声议论，无人进来。
　　此刻，内堂。刘殿霆早已醒来，只是身体尚虚，重伤未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钱大夫就在他旁边给他施针。刘殿霆此时听见堂内那大汉的呼喝，几番想要提气起身，却牵动伤处，那好容易凝的一口气又转瞬破掉，只得躺在病床上，面露愧疚。钱大夫知其所想，缓缓开口。
　　“不必着急，救你是医者本分，至于那大汉自然有官府处置，你好生养伤。”说罢便收了针，唤来还在蹲马步莫羡二人，吩咐其照看好伤患，定时喂药就转身离开，去了外堂。
　　“算算时间，张力也该回来了。”
　　大汉见久久无人回应，顿时火冒三丈！一脚将桌子踢翻在地，又顺手一刀将诊台的一角生生劈断，提刀便要冲去内堂。然而没走两步，便看到钱大夫拿着针袋回来了，钱大夫也不看他，顾自走进诊间，将针袋放好才出来。大汉行走江湖这些年，已许久没有今天这般被人无视过，直气得须发皆张眉条倒竖，五官扭作一团，提刀便要向钱大夫砍去。
　　“老子今天杀了你！”说着他手中的刀就朝着钱大夫竖劈而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若是就这么砍在钱大夫头上，恐怕将其脑袋砍作两瓣也不是不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把长剑于钱大夫头顶不足一指高的空处横插过去，替钱大夫受了这一刀，截断了刀势。张力正好看到落刀的那一幕，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何方宵小，敢在我治县行凶！”钱大夫只听得兵刃碰撞的激鸣，随后耳旁炸起一声清喝，寻声抬眼看去，一个锦衣束带面如冠玉的青年正持剑与那大汉对峙。
　　许世援今日正好在府衙中，本打算若是无事，便陪父亲许朗清下盘棋说说话，权当尽孝。结果刚把棋盘取出来，就听见衙役来报说是县里医馆的伙计报官说有江湖刀客闯进医馆意欲行凶。许世援听后随即带了三名捕快与张力赶了过来。
　　“我道是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大汉嘴上分毫不让，却仍将刀收在手中。他也不傻，从那一声清喝中，他已听出这人是个高手。
　　“光天化日敢在我治县逞凶之人想必不是无名之辈，上道下原剑前坐，抱元为道天地根。敢问上下?”
　　只见那大汉听得此言，却是一头雾水。许世援见状，倒反而松了口气，神色上也有了些倨傲，对着那大汉开口说道:“筑基境界都没有，也无什么师承，也好来我辖境逞凶?来人！将其绑了，回府衙问罪！”
　　大汉一头雾水本要发作，然而许世援那“未筑基”三字如惊雷般炸响耳边，他这才知道，对手是已经迈过了那道门槛的人，差距犹如云泥。真的打起来，他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到这里，黑脸大汉瞬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任由捕快将其带走。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钱大夫拱手相谢。一旁的张力也起来向许世援道谢。
　　“大夫言重了，想来今日我若不在，大夫应也无恙。”许世援看了看钱大夫，感觉这人应该不简单，常人哪有刀劈在头上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若真的有，那这人不是傻子便有所倚仗。许世援只好出言试探。
　　“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个医生，哪有刀落在头上还无恙的?”
　　“上道下原剑前坐，抱元为道天地根，敢问先生上下?”
　　只见钱大夫眼中露出一丝难色。这句话是有宗门或有师承的修行人之间相遇时互报出身的方式。前一句是报的师父的道号，后一句报的是所在的宗门。上道下原是许世援的师父李道原的道号，剑前坐的剑指的是许世援他师父是剑修，前字指的是内门，如果是后字就指的是外门，而坐字说的是身份。立字是弟子，坐是长老或执事一级，定是指正副两级的掌门。后面一句的第二字和第四字合在一起就是元道二字，是宗门的名字。至于天地根也有意义:修道的是天地根，修佛的是三宝根，儒修的则是三才根，武学宗门则是龙虎根。
　　钱大夫的种种表现许世援都尽收眼底，他心中有了底，也就不再多问。只略表寒暄便作罢回府。钱大夫见他不再多问，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九日后，刘殿霆的内伤基本调理完毕，外面的几个刀口也结痂了虽说不上痊愈，但日常的行动基本可以独立完成了。十天前的事情他通过与张力等人交谈了解了个大概，对钱大夫既感激又敬佩。钱大夫交代他修养的这段时间就留在医馆。刘殿霆也乐得如此，将身上仅有的两千两银票，尽数塞给钱大夫，说是他的药费和食宿。钱大夫觉得多了，刘殿霆反而问钱大夫一条人命值多少钱？钱大夫也就只好收下。这两天能下地了，刘殿霆也没什么事在外堂内堂兜兜转转，不时逗逗莫羡两个小家伙，偶尔教教他们马步什么的，倒也过得自在。
　　到了晚上，钱大夫设了香案瓦盆，又将今早取来的第一批露水用老柳树的柳叶蘸了抹在刘殿霆的眼皮上。钱大夫说这是为他开冥途，开了冥途就可以见鬼神了，随后又对他一番耳语。跟十天前的那个时候差不多的时间，钱大夫刚燃了纸钱矮塔，门口便兴起两道旋风，钱大夫急忙笑脸相迎。在刘殿霆的眼中，门前赫然站着两个高大的人。两人的服饰一模一样:头戴白色尖帽，一手持哭丧棒，一手握着一条折了几折的铁链，腰间挂有一个摇铃，一枚令牌与一把短刀；面色苍白如粉敷，着黑色飞鱼服，左臂绣有“诸恶莫作”，右臂则绣“诸善奉行”，胸腹处有睚眦绣样，背后个硕大的“急”字。神色冷倨，也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想必这就是要勾我的阴差。”刘殿霆心中暗道，顿时有些慌乱，但又知道这一关若是熬不过他也就只能被勾走魂魄，与世长辞；只好强打精神，随机应变。
　　那两个阴差见到钱大夫后也没有什么动作，踱步进了外堂，坐在桌案前，闻吸着香烛气。约吸了半炷香，才悠悠开口。
　　“钱春济，十日前你我三人约定今日勾魂，我二人如约前来，你那伤患如何了？”听到此处钱大夫即给刘殿霆使了个眼色。刘殿霆看在眼中，立刻上前拱手相告。
　　“二位差爷，在下就是刘殿霆，钱大夫妙手回春，又蒙二位阴神庇佑，在下身体已基本无恙。”
　　此时那二位阴差这才看向了刘殿霆:“三把火已经不弱了，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
　　钱大夫旋即接话:“不白跑的，二位兄长还有盘缠未取，请笑纳！等刘兄弟伤愈，我就催他去城隍庙向城隍爷奏告二位的功德，只是还未请教兄长名讳。”
　　“张青。”“龚良。”
　　两位阴差报上名号后，刘殿霆尽力记下。钱大夫随后又与其寒暄几句便将阴差送走。
　　送走阴差后，钱大夫打算回卧室休息，刚转身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就看见刘殿霆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朗声道:“先生十日连番救我性命，恩同再造，请受殿霆三叩首！”说完即对着钱大夫就叩拜下去，脑袋把地撞得咚咚响！此时莫羡二人也因阴差一事事了，来到了外堂。正巧看到这一幕。
　　“叩九下。”钱大夫看着叩头的刘殿霆，开了口。
　　刘殿霆身形一顿，随即恭声回了一句“先生当此大礼！”便痛快将那余下六个叩首一并叩足。
　　钱大夫见此，也不做什么动作，就这么受了刘殿霆的九拜。救命之恩，他确实当得起。
　　刘殿霆拜完，起身对着钱大夫说了声“稍等”便转去内堂。没一会儿，他就拿着本书双手递给钱大夫。
　　“先生请看。”
　　书已泛黄，书皮上不见一字。或应是被多次翻阅过的缘故，边缘已经起了毛，有些缺口。钱大夫接过书，随手便要翻开，然而在他准备翻开的一瞬间，手指与这旧书间传来一股子滑软的感觉，书竟然打不开！
　　“嗯?”
　　钱大夫眼中放出一丝精光，死死盯着这本怪书。他把书拿到眼前近处，将这怪书各面尽数看了个仔细，只看得页纸分明，没半点奇特之处。他复将书立起，想从中分开，但他就算使了千般劲巧，也依然翻不开一页。随后他叫来小钱大夫，但依然不能将书翻开分毫。
　　对着书毫无计策的众人只能心中啧啧称奇。
　　“师傅是打不开书吗？要不我和小离试试吧。”钱大夫和刘殿霆的举动莫羡全都看在眼里，好奇之下对着钱大夫开了口。
　　钱大夫三人闻言，都转头看向莫羡，脸上也没来由地挂起一丝笑意。钱大夫从小钱大夫手中拿过怪书，递到莫羡面前。
　　“那你们两个小家伙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