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属臣会议

　　世界很大，大到难以理解，超乎想像。世界无非就是去过的和还没有去过的地方，森林和沙漠，平原和山丘，一览无遗的草原，漫山遍野的动物，从未见过的植物花草，从未尝过的果实佳酿，还有从未接触过的其他族类，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大约就是世界的全部，在小角凼的理解里，父亲的话并没有那么容易让他乖乖的蜷缩在对大世界的敬畏中，有种夸张的自大一直就在他的骨子里蔓延。
　　可是能让人感受到自身渺小的不仅是壮丽的山河、丰富的色彩，更有权力者的专属，富有者的无度。小角凼也只有在这里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生存世界的狭隘，至少以往是没有机会见到这样多的科莫人，也没有见过这样服装复杂多样的各色人种，尤其是排成队列巡逻的速族人。这是各地的居民都一致讨厌的族类。早期的速族只是个普通的小身材的种族，由于各种技巧和知识都无法在这种脑容量及其有限的族类中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加之每个人仿佛都有任性妄为的思想烙印，每一届的领袖既无法持续掌权进行改革，也无力承担起整个部落的大发展方向。以至于到其他部族都有了可以赖以为生的能力的时候，大部分的速族人只能依靠偷盗苟且的活着，而他们在面对他人的鄙弃时却依然从容地抱着不以为意的态度，也是极难得却不可贵的一件事。直到神使大治的时候，速族人最是痛快的捐出了一切所有，投身科莫治下没有任何的保留，分不清是这份的忠心感动了科莫人，或是说打听汇报各路消息，把各族保有的技术偷盗出来献给神属的本事令科莫人满意，总之速族人走出了一番新天地，从小偷恶盗成为新世界的统治阶级，开始分管各大区的治安，成为人人畏惧的一股势力。看起来似乎及其讽刺，可是却也正因为这样，原本的偷盗行为一夜之间从这片大地失去了成长的土壤，狡黠的速族人总能在第一时间抓到真凶，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儿时的把戏而已。
　　此时他们穿着火红的羽饰，告诫着周遭的人们，愈是艳丽就愈是有毒，愈是致命，在那一双双橘黄色的眼睛注视下，小角凼硬是卑微的穿过一条条的巷道，只有他的衣服是最粗鄙的褐。在这片满是权威的科莫人的建筑里自己的出现仿佛都带着天生的罪恶。未必有怎样的话语，也不需要什么样的疼痛来辅助记忆，这一刻成为多彩的画面，永远扎根在了角凼的心里，每每的他都会重新的想起这个画面，在无助彷徨的时候，在苦难委屈的时候，在罪恶抗争的时候。但当所有的罪与恶，都有了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群体来承担，心理上的压力和负担陡然间就仿佛降低了好多，生活也变得好像更加容易了。可是归根结底，除了面对外来的山区孩子给了一个稍显好奇的眼神，这些恶的承担者显然并没有做什么样过份的事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社会真正意义有了文明，有了交流，自从继承了神的意志，传承了神的文化，科莫人一跃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也是从那时起，他们也认识到处于最高的位置，其实并不在意能享受多少的资源，可以怎样的不劳而获，所有的科莫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当下的落后不堪是其他人所无法理解的。神的意识描绘出的画面才是真正的极乐，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值得穷尽一代人、几代人的努力去追求的东西。当有了目标，也就点亮了一盏灯，需要做的也仅仅是追寻。科莫人在这条明灯指引的路上已是追寻了千年。
　　千年中，他们不断的扶持新的族类，培养壮大，创立起复杂但稳固的社会形态。建立了大一统的国家，拒绝一切的暴力厮杀，用绝对的实力让所有人臣服，将野蛮蒙昧的火苗封锁在最遥远的地方，垄断资源，让每一滴水每一点燃料都能有最高效率的释放，载着科莫人和世界的一切奔向那憧憬了千年的梦。而这一切的成长，都是依靠着那本《天降之书》。
　　没有什么人知道这本书的具体来历，甚至年少的科莫人也没有资格去看一眼书里的内容，只是在科莫人的即在里，是科莫的祖先从天降的神祇那里得到了责任和使命，并且有了这样的一本神谕，一本法典，一本过去和未来的记载，一本万事万物的操作指南。帮助科莫人开始轰轰烈烈的改造着旧世界。这顶王冠如此稀奇的落在了科莫人的头上众人是不服气的。真的要追溯到老祖先那里，有强壮的应族人，有无敌的团族人，聪慧的角族人，甚至占据天空的原住民也有一技之长，当时的科莫人只是每天需要晒够太阳才愿意运动的懒鬼而已。这样一个族类如何就成为了上天眷恋的宠儿，确实是个无法让人想通的问题。
　　可是事实也证明，这种选择没有任何问题。科莫人的所作所为应该不会让神失望。科莫人创造了航行的新方式，用荡舟借天空之力将人们带过崇山峻岭，摆脱一切地理环境的制约。科莫人开启了社会化的教育，开始了蓄牧和种植，早早就奠定了农业的基础，之后推行中心区域的先进发展，标志性的建筑纷纷落成，依赖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让当时的中都成为了一切的中心，向着南北两个世界施行政令。或许还存在诸多的不满，为什么发号施令的不是自己，为什么科莫人就可以晒着太阳无需劳作就可以有美味的贡品享用，为什么延续近亿年的种族习惯就因为他们的一句“不许”就一定不能越雷池一步。其他的部族也想了很久，羡慕了很久，仇视了很久，却终究没人忘了，无论怎样进贡，他们的生活比之前的时代要好上太多。可是一旦这种不满不是出自于公平、正义、天理，而是夹杂了贪念，那么反抗也会变得理所当然。
　　先后大规模的反叛共五次，在压制叛乱的战争中，最先惩罚的是原住民。虽然他们的体魄谈不上有多么健壮，奈何他们优先享有制空权，而且老巢都是高大的悬崖峭壁上，来去自由，无比主动，科莫人用荡舟采取铺天盖地的灭绝方式让他们认清什么是科技带来的划时代的力量，最终打得原住民不得不卑微的躲到各个无人在意的不毛之地勉强偷生，再不敢进入部族区觅食。
　　之后压制的便是角部落。当时的角部落一家独大，历来都有着优秀的头领，加上与生俱来的坚硬铠甲，配合着庞大的身躯，强健的体魄，当速族人被打得狼狈逃窜的时刻，一时间真有要变天的感觉。可当科莫人出手，淡定从容的用光、用雷、用水毫不费力的将一个个角族的部落彻底的从世界上抹除掉，原本强大的种族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甚至连敌人在哪里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这种无比悬殊的力量对比让心底的畏惧毫无掩饰的彻底暴露出来，导致了彻底的臣服。余下的屈指可数的几个角族部落用戍边屯田的方式表达了服从，勉强生存延续了下来。
　　这一次大战之后，其余的反抗大都是示威性质的，一旦发现科莫人准备有动作，立刻鸟兽散尽。战争转移到了内部，不同代的领袖主题的方向也不一样，科莫人的寿命可以达到一个世纪那么旧，而政治更新的速度一旦跟不上年轻一代的期望，内斗就不可避免。文殊就是上次战争的失败者。最为权威的力量，最高贵的身份，无尽的赞美，无尽的荣誉，他都享受过，可都是过眼云烟，保守的继续扩土开疆探索位置的方案被激进派撕扯得粉碎而下了台。文殊自己没有什么损失，他觉得自己应该退出，退出反而心安理得，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有人要来承担责任，不管是成功还是毁灭。人们普遍猜测着大势的导向到底落在了哪个基本点上，对于看过《天降之书》的文殊，人们普遍带着一种见到鬼一样的奇怪感觉。这应该算作一个失败者，可是失败者没有选择死亡或者什么其他方式离开，却自己选了一个卑微的身份，继续在中央区生活，这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何况他还这样的心安理得，自得其乐。比如去远处把会议人员迎接回都的任务，他也是兴致勃勃的去而返，难以理解。
　　这次的大会就这样开始拉开了序幕，一个个部落首领都聚集到了中央区，作为属臣，来聆听中心的指令。这样的大会不知道已经开了多少次，每一次的大会都为这世界带来了全新的变化，每一次的大会也是对《天降之书》进一步解读后的成果的汇报和应用，每个部落每个人都会受益。这一次的首领，会从哪里开始谈起呢，小角凼仿佛也嗅到了那种迎接朝阳的味道，入迷的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