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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你当真敢说!”
一番周旋后,张屹山对着拾得横眉立眼,恨不得把人撕了。
好说歹说终是将木头收拢住了,不过还附带了两个。
抬头瞥了眼,暗骂‘废物’
一上来便主动请示去炊事营,贪生怕死只求温饱,真真儿枉为男儿,连祖宗的脸都丢尽了,简直......无耻到让人词穷。
他倒乐意那俩滚得越远越好,偏偏木头也要一同跟着去。
“我与后勤营校尉不熟”
张屹山说这话时眼睛甚至不曾看着人。将人带进营里,落了名册便气呼呼的走了。
真是托了木头的福。
新兵营帐刚搭建起来的,基本无人。
“怎么办老大?”
耗子小声问。
拾得耸耸肩一派轻松回道:“走一步看一步呗!”
木头则是掀开帐帘一角看着眼前过往,士兵训练有素,猎猎英姿,好不威风。目光中满是新奇与艳羡。
拾得微微蹙了下眉,几不可见。
翌日,早早就被吵醒。
三个闲杂人等,等着点卯完毕,跟在士兵后头排队领了几个窝头和一碗菜汤。
伙头兵瞧着几人眼生,随口问了句:“新来的?”
“嗯,昨日随张大人进来的!”拾得不慌不忙回道。
周围众人偶有投来目光,但也只是看一眼。
端着碗寻了块空地,三人围坐,一口窝头一口汤,吧唧了下嘴,有点剌嗓子啊!
穿戴不同,一眼扫过去十分显眼。张屹山找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目光一直在木头那。待见到另两人,脸色沉下。
他清了下嗓子,说道:“三日后新兵统一入营,集训十五日,谁走谁留可不由我说了算!”
顿了下,看了眼拾得和耗子,颇为轻蔑:“你们俩自求多福吧!”
言下之意似乎他俩被淘汰已然白纸黑字写在纸上一般。
拾得将最后一口窝头扔嘴里,嚼吧嚼吧,就着汤水咽下。饱腹感总是格外令人愉悦,这种愉悦能够忽略掉其他所有。
所以,怎会走呢?
走不走是由他自己说了算!
......
三日后,新兵入伍
迎接他们的入营仪式是一卷三尺余长的军纪,教台之上,宣读的军官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
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八十一则军纪轻罪严罚,凡有异议者即刻遣回。
偌大的校练场,乌泱泱的人群,却静的能听见风声。
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艳阳高照,火辣辣的晒得人心里发慌。
待到派发衣物时有几个体虚的不堪晕倒,被遣送回家。
又是一个时辰
各队领班带领着排队打饭,入营第一天吃的木薯叶熬冬瓜,连汤带水,配两个野菜粗面窝头。
五人为伍,围坐地上开始用餐。
大锅饭很难做得好吃,行兵打仗也极少有人挑剔,于是久而久之,这伙头兵的饭食做得真当如同泔水。
说真的,这比前几日的伙食好了那么一点点。最起码汤浓稠了些,至于味道嘛...依旧那般难吃。
连拾得这般从不挑食都觉得难吃,难吃归难吃,但凡能放进嘴里,拾得便能嚼碎咽下。
多数人却无拾得这般忍性,那窝头干硬点还罢,那碗菜汤尝过一口之后便再难举碗。
“怎地?是觉得这饭食吃不下么?”
一人铜盔长甲蹲下身,这人声音温和,对着一新兵问。
人们不由投去目光,以拾得角度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能看见新兵长得面容白净,满是无措。
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过那新兵手里的碗,咕咚咕咚喝得干净。
尔后起身对身后的卫兵下达指令
“送他回家”
新兵直到被拉出老远醒过神,想说些什么却终一叹气什么都没说。
“吃不下?可以!立马给我滚回家!军资短缺,岂容你们这帮菜瓜糟蹋!这是他娘的军队!行兵打仗懂不懂?是要拿刀杀人的!你们知不知道!”
“这不是你家,炊事营的兵不是你爹娘,也不是你媳妇!打仗时他们也是要上战场的!届时,莫说饭菜,屁都没有!草根树皮老子都吃过!”
“这般娘们兮兮似得娇气......啧啧......行军打仗?还没上战场便饿死了罢!呵呵呵,那还不如现在趁早滚回家去!”
连说带骂,却又字字珠玑。
一干人默不作声,端起碗犹如灌药般喝的干净。
何必呢?
拾得腹诽。
之后列队分营仅用了半个时辰,几个军官熟练的如同分瓜抓枣。
新兵得集训过后才分制,现今只是五百人一营,分成十营,诸事全由十位营总亲自管辖。营下分帐,每帐二十人,从中选一人任班头,报备日常事物。
总教头叫严青,靖北军左翼校尉,听说是个敢单骑独闯敌营的好汉。
他生的长眉细眼,菱唇浅薄,肤色较之寻常男子略白,此时一身皂色劲装,扎着袖口,端得凌厉,英姿飒爽,如一把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刃。
只是他似乎颇不善言辞,只是例行公事般下达完训练日程,没有片字勉励,最后一句竟是问:
“此番初入军营可有后悔行伍之人?”
众人互视,不知何谓,默默无语。
几位营总互视一眼,命令道:“解散!回账!”
后晌无事,只让在帐中休憩,军中食不过午,众人聊天又被勒令‘不得喧哗’拾得干脆蒙头酣睡,入营第一日竟是这般就过去了。
翌日,集训正式开始。
直至此时方知总教头最后一问是何用意。
这场集训严苛至极。
校场上只有绝对的命令与服从,从站立、行走到俯卧,对姿势、准度、效率......都有着近乎完美的准则。
又以连坐方式,一人犯错全帐受罚。
前三日,每时都会有人晕倒,救治好愿意留下的接着训练;无意留下的会有兵卫遣送回家。几乎无一不选择后者。
尽管他们拼得浑身乏术依旧做的不够好,那位看似不善言辞的总教官,常常指着隔壁校练场的操练大骂:“你们是猪吗?”
不乏有脾性暴躁受不得气,回怼几句被勒令回家,走时还扬声大骂:“什么破劳什子的靖北军,不过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腌臜货,老子还不如回家种地!”
也有几个读书识字的,实在受不了这般折辱自请离营。
不论哪种,教官皆以微笑应允,派卫兵护送。
新训过半,各营人数平稳,又增加教授拳脚、简单的刀枪剑法。
训练时间也由原来的六个时辰增加到七个时辰,甚至到八个时辰。
每日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思想几乎被清空,机械性按照命令做着事情。
拾得却觉得:若一辈子这样也挺好!
从未有人说‘军令如山,肃纪严明’,可所有人都深深记住了这八个字。
训练强度太高,木头拾得还好,耗子晕倒两次,因着出营便意味着他从此孤身一人,硬是咬着牙挺了下去。
又过几日,开始教授骑射。
从练习到分组对打,再到后来几十人一组混战,教官似乎想将这校场变成沙场,将每个人都在刀山火海里磨了一遍又一遍。
月末检兵演练,各部各将全部到场,以及那从未露面的靖北大将军。
新兵将这十天学得本事一样样展现出来,行动号喊整齐,一举一动中严谨有素。
伏动间如山移海啸,静立时像一根根挺立的标杆,似乎等待军令,一声齐响。
“好!”
一声由衷的“好”振奋全场,也表达了对他们最高的褒奖。
十八缸御赐陈酿,揭开封,顿时香气四溢,凝沉悠长。
每人分得一碗端在手上,拾得想:此时该是待军官说上几句祝词,众人把酒言欢的套路罢。
却见除去新兵的所有人将酒洒在地上。
人们疑惑,一眼望去皆是茫然,因着多日训导未动声色,目光胶着在展将军身上。
只听见他说:“这碗酒敬战死沙场的同袍弟兄们!”
又一碗酒斟满,展将军走下校台,端过头顶,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这碗酒敬诸位,展某敬诸位忠义报国之心!”
各部长官也如他的姿势,一碗酒喝的干脆,一滴不洒。
先祭英魂,后敬生人,大概预示着终有一日喝下这碗酒的人都会血洒沙场,身归于黄尘之下。
拾得随着众人喝下那碗酒,静立人群,眼观鼻,鼻观眼,毫无存在感。
那晚,展将军话并不多,大部分场面由后卫军校尉苏阳执掌,不若张屹山粗狂豪放,也不似严青严肃凌厉,他身披铠甲倒像个心思缜密的商人,此时煽情润意,侃侃而谈。
国仇家恨,从慷慨激昂的战场上说到忠义凛然的生死间。
“行伍是条没有退路的路,走的越久欠的越多,背负的越多,心里的债永远还不完!”
苏阳指指严青,道:“看见他没?他现在就是个活着的死人,睡觉都闭不上眼。知道为什么他是你们总教官吗?”
一片静默
他接着道:“因为你们上届,上上届,上上上届等等......数不清的兄弟皆出自他手。”
苏阳转头看向严青问:“你第一次任新训教头是什么时候?”
意料之中没有回答
“他,第一次新训,正逢与金兵蓟州交战,战事吃紧,无奈新兵才训练半月即编制到各营上战场,那一战世人只知此后北蛮人退至永定河外,三年不敢宣战!却不知那一战何等惨烈,两千新兵竟是一个都没能回来”
苏阳说话的声音渐渐有些苍凉
“从那以后,凡到各处招募新兵,他皆毛遂自荐总教头。他训得狠吗?狠!连我们都觉的狠!可他只是想每次兄弟们出战都能活着回来......”
许多人都默默低下头为自己心中偶尔愤懑惭愧,他们庆幸,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
国之大义,先国后家,身为男儿即该将满清热血雄心壮志报效国家。
苏阳一番言辞,将男人血性提高到沸腾点。
唯有拾得觉得心凉。
晚上归营,木头并未直接回帐,而是躲过巡逻和哨卫兵去了军地驻扎之外。
张屹山早前来过,让木头戌时禁灯之后去军营后面的树林找他。
当时木头不解,拾得听到倒是挺赞成:“那张将军整个就是一贱骨头,你越不待见他,他就越上赶着你,木头,好好表现呀!”
人这辈子总会遇见那么一两个人,影响着这辈子的命数。
靖北军军规严谨,晚间巡帐、禁灯都有规定时间,届时严禁出入,巡逻守备森严。
木头轻易躲过巡逻守备,如约而至。却足足等了张屹山小半个时辰。
“你什么时候来的?”张屹山瞪大眼睛一脸惊奇。
本来约好戌时,但也没想他竟能怎么快。
“你怎么躲过巡逻士兵的?”
不怪张屹山大惊小怪,将近戌时才散场,那点时间径直走过来差不多吧?巡逻守备在他跟前如同虚设吗?
原本看着木头就不像普通农户,集训时又太过出挑,想不注意都难。
张屹山目光如炬:“你们参军之前是做什么的?”
一连三问,木头如实回了最后一个:“打猎,之前被抓过壮丁,在颖城的时候,后来被打散了,流浪到这儿。”
这话是拾得教的,只捡了精要。木头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虽然不光彩,但并非自愿,张屹山有心收入麾下这些并算不上什么。
张屹山点点头,又问:“祖籍是哪?”
木头:“青州”
张屹山:“可还有什么亲人?”
木头摇摇头:“早就都没了。”
当年是老大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
木头虽然憨厚,却不痴傻,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语气重了些:“若觉得可疑,我们明日就走!”
张屹山最怕的就是这句话,忙解释:“我只是想对你之前更了解些,你别多想。”
木头根本不想理他,径自往回走。
张屹山岂会放过,摸底从功夫路数上最容易摸出来。募兵处那次,碍着人多,并未深究。
故而,张屹山这次出手时并未留着手。
毫无意外,木头被揍得鼻青脸肿。
可是气势上却依旧不输,木头爬起来还要再打,被张屹山叫停。
“你这般打法若是对上小个的还行,对着我却是无用!你试试踢腿时连劈,还有出掌的时候另一掌......”
不得不说,张屹山的功夫路数和木头十分契合。
回到营帐时已是三更后。
拉练了一天,都睡得酣实,鼾声如雷。
可木头知道拾得还醒着。
木头将事情小声叙述给拾得听:“老大,要不明天我们就走吧。”
走?拾得没想过,经过今晚,张屹山不仅除了戒心,还会更加赏识木头。
家世清白,资质根骨都极难得,这样的人生在乱世注定不平凡。
任谁看了不欢喜?
“以后好好跟他学武艺,他这人......应当不会让你吃亏!”拾得如是说。
语气很淡,淡到让人觉得凉薄。
木头转头看向他,夜深正浓,只见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