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定容

　　迎陈国太子于魏国都定容城三十里外，这是太师几微能行的最大礼节。此举彰显魏国人的大国风范，世人好评甚重。
　　望着数里外官道上腾起得烟尘。人人都能看清陈国太子旗上得“隶”字,旁边有侍卫在太师耳边轻声道：“陈国太子已至，比预计早半日。”
　　陈国太子一行行踪，魏国尽在掌握，皆因追迹其后的三名魏王卫不断有密报传回，因此即使早了半日，太师几微仍能准时在城外提前迎接。
　　这样做的另一层含义，等于明白无误的告知陈国一行：既进魏国，即入我瓮中也。
　　太子上前与魏太师几微见礼，一众府卫随后拜倒在地，洛黄衣则身处众女婢之中，也随同众侍女拜见。
　　几微朝着陈国一众看了几眼，片刻后，伸手扶起太子，连道：太子辛苦，舟车劳顿，不必如此大礼，又言，魏王正在宫中等候，老臣年高体弱，恭迎来迟，还请太子恕罪。
　　虽只有十岁，但这等礼节应对，对太子隶来说，不过司空见惯，应对毫无疏漏之处。
　　忙口称不敢，又言自己虽幼，但对魏王神威，极为景仰，因此奉父王瀛之命，携礼拜见魏国王上及太师几微，一解仰慕之情。
　　几微看上去老怀甚慰，听完后不由得哈哈大笑，携太子之手，同登自己的太师座驾，要亲自带太子入宫觐见。
　　定容城门大开，城卫兵马肃整，由城门两边排开，远远长达三里，旌旗招展，几微携太子一行从中缓缓而过。
　　进城的官道，早已被打扫的不见微尘。泥塑般的卫兵之后，挤满了看热闹的魏国百姓。
　　王城之民，平日里也算见多识广，但陈国小太子觐见魏王的场面，对绝大部分的人来说，都还是算作件新鲜事。尤其见到城卫摆开的阵势，就知道魏王对这位陈国小太子的迎接，极为隆重。
　　太师座驾，并无车盖围撵，陈国太子端坐于正中太师椅之旁，围观百姓伸长了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位只有十岁的太子。
　　陈将等八卫分列两队，骑蜀马跟在太师撵后，人人目不斜视，平时前方。
　　魏人少见蜀马，对陈将等人甚是好奇，但不少人还是望向陈国太子，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之声愈来愈响亮起来，几微闭目端坐，充耳不闻，只是面露丝许微笑。
　　忽听身旁，太子立起身来，太师睁眼就看到他正抬手向四方做礼，面上微笑连连。几微的身形甚伟，虽端坐，却也同立起的太子差不多高，另一侧的围观之众就被太师身形挡住了。
　　太子见此，干脆一抬脚，从几微身旁站到撵轿前面，依旧是满面微笑，拱着手向四周缉礼巡视。
　　旁观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好！”，也不知谁人所发，甚是响亮，引起一片喝彩，顿时太师的面容上，微微一阵抽搐。
　　太子向声音传来之处叩谢，旋即转身，向太师几微行礼，道：“请太师恕罪，小子见魏国民众甚为热情好客，心下感动，特起身拜谢一番，恐于礼不合，望太师见谅。”
　　几微摆手，面上重新恢复毫无表情之态，道：“太子心性率真，何来之罪？”
　　一路行进，很快来到魏王宫下，一路上喝彩声倒是不断，太子也就不再回身坐下，兴高采烈地挥舞手臂，也不觉累。
　　王宫殿前高处，魏王成汤见到这般场景，哈哈一笑：“这小猴子，倒也有趣得很。”
　　身边大臣顿时议论纷纷，都言这陈国太子甚为嚣张跋扈，毫无来魏国遣身为质的自觉。有人甚至出声，进言大王，要将陈太子一行大大奚落一番。
　　魏王摆手，道：“一国声威，在乎言辞犀利？与小小稚童较量，岂是君子所为？”众臣哑口无声，纷纷不言，观望起离大殿越来越近的队伍。
　　太师心中有些微怒，却又不便出言阻止，身边王卫见状，待众人入城后，就开始驱散围观百姓。
　　百姓们过了会眼瘾，被卫士驱离，顺势对队伍的后边进献的各种珍奇异兽评头论足起来。
　　“这就是陈国太子？”人群里一个手捧茶壶的中年麻子自语道。
　　“一纨绔小儿罢了。”回话之人显然有点不屑一顾，转头看向自言自语的麻子，问道：“李麻子，这一早怎么不去进货开张？怎地有心思来这观看热闹？”
　　李麻子口中“呸”了一声，道“全定容的人都来看猴戏了，这时候开张，哪有生意上门？”李麻子做的是布匹生意，二十年前就来到定容城，据说是燕人，专销齐国产的绢布。因为人老实，做生意童叟无欺，二十年间，倒也挣下一份不小的家业。
　　李麻子看向回话之人，问道：“你还说我，挤在这人堆里，怎不在家抱你那刚娶进门的小妾快活？”
　　给陈国太子下了“纨绔”定语的是位身宽体胖之人，一身上下打扮甚是华贵，衣着俱是定容城内首屈一指的制衣坊“容坊”定制。
　　能有这般派头的最差也是魏国旁系王公贵族。“容坊”制衣，首贡魏王宫内，然后才接宫中大臣和王公贵族所托。
　　胖人姓苏，是魏王后娘家分支，有四等爵位在身。魏王后家族庞大，分支众多，魏国境内依例共有王、公、侯、伯、子五等爵位，五等子爵最低，出五以外无爵位。公候等爵位为世袭制，但依代而降，若无立功得到封赏，五世而出与庶民同。
　　所以这位苏氏世袭五等爵，这辈子若无立功受赏，孙子就要降为和李麻子同一身份了。
　　两人平日里都甚为熟悉，李麻子也不看好苏胖子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自然也不怯这位没落王侯。
　　此时天下，安定平静，多年无大国纷争，想着立功封侯的人都在望眼欲穿，哪里能轮到这个四体不勤的胖子。
　　苏胖府中没落，与李麻子相识甚久，常受其资助，却又瞧不起身形猥琐的他。
　　李麻子心知肚明，但不甚为意，虽说这位是位王侯爵位的破落户，定容王城内不知多至几何。但毕竟也是曾经风光的爵爷，常言说的好，破船尚有三斤钉。
　　自己出钱，苏胖也能找点关系，行很多方便，此是行商之人必不可少之举。两人就此相熟。不过一有机会，李麻子言语之间却毫无对公候的敬畏之心，在他看来，这位四等苏公候，身无长技，唯一爱好就是广纳妻妾多生子，大有老子不行靠儿子的架势。
　　儿子一大堆，靠不靠的住，现在谁人也不知。李麻子每每提起此事，苏胖总是心宽体胖的嘿嘿一笑，回李麻子一句：“庸人自扰之”。
　　两人打趣间，围观的百姓已经被城卫驱散大半了。
　　虽是五等男爵，但在此场景，也没资格立在王宫大殿前的。这时候热闹已过，苏胖自持身份，不等卫兵近前，自己就从百姓群中挤出条道，施施然的离开了。
　　李麻子犹自在观望陈国太子一行后边带来的奇珍异兽，还有不少百姓也都兴致盎然，擦肩接踵的伸长了脖颈，不顾城卫的驱赶，这可是日后坊间吹牛的好机会。
　　李麻子随着人流，慢慢地被挤着远去，不再观望，喝干了手中茶壶内的茶水，安步当车地回到自己的布庄。
　　布庄这时候已经开门迎客，店内伙计各自忙碌，李麻子在店前转悠几圈，见无人懈怠。又转身进了后院。一进后院门内，李麻子就将手中茶壶一抛，立刻有人无声的伸手接过。
　　“笔墨”，李麻子吩咐一声，来到偏房内的书案前，拿起准备好的软毫，简略地写了几句话，写完扔下笔，也不多看一眼，转身出了偏房。
　　一日后，李麻子写了几句话的纸出现在了燕国太师晏临安的书案上，晏太师看后，对身边之人到：“速速禀告燕王，瀛王以子为质，陈、魏两国结盟。”
　　这一年，是纪元历93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