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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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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手机:金庸走了。
  王爻嗟呀不已。
  虽然,他从没完整看过一本纸版武侠小说,他一直觉得武侠小说全是套路,低俗,适合没读过书的人看。
  “江湖已成过去式。”很多人在感叹。
  但王爻明白地觉得:江湖还在,“侠”也还在。
  上世纪三十年代,老家天旱闹饥荒,他曾祖用自家的米熬粥赏孤,兴办义学。四十年代,他爷爷免费发药治霍乱,他们的行为就是“侠”。但他也干过好几次自己都没饭吃了,还借钱给别人的事,是不是也是“侠”?不过,自己跟祖辈相比,纯属庸才,而且,自己志不在政也不在商,就想专心搞点文艺,不知道对不对得起祖辈?
  “老顽童那样也是一种成功。”脑子深处那个沉寂许久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周伯通最后在《神雕侠侣》里面也取代王重阳,成了五绝的核心“中顽童”。“对啊,‘宁当周伯通,不作王重阳’。”当然,单纯只图个人吃喝玩乐不问世事天天在屋里睡觉的快乐也是要不得的,还是应该对社会有所贡献。所以呢——一辈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然后用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回馈社会,自我实现——这才是真正的大快乐!
  燕姐偏偏喜欢古龙,“古龙更有情调。”
  是的,有情调。
  王爻低头默想,他知道自己做不了花无缺,也不再羡慕到处留情的楚留香,能做一条自由穿行的小鱼儿——所有的网都网不住他——其实最好!
  能做到吗?
  “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尽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
  以前很不喜欢这类歌,这种调性样式的作品是没多少文化修养的人的审美,现在静心细听,发觉这歌其实也蛮好听,“曲中不也有自己的生活吗?”
  雅文化和俗文化之间,需要一个连接体。
  过去是金庸。
  现在——“我?”
  单曲循环,眼睛里又开始湿了。
  起床起床,动漫主题公园的课题提纲刚交了,领导阅读反馈意见又要几天,这空隙正好改自己的剧本,下午用来画漫画插画。外部的吃饭钱要挣,自己的关键事不能断。
  “也许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宋奇男真是不甘寂寞,又出话题了:跟神秘大佬扯翻,大佬要夺取控制权。双方仲裁闹起来了。宋奇男发言很悲壮:“我不会低头,不能失去控制权。”
  这神经,大号螺纹钢做的?
  拭目以待吧,成了,他是神;不成,他依然。
  
  去年春节,王爻回家时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今年还好,有两千块。算了一算要给老人和一帮小孩的过年钱,还是不够,不可能再像去年那样欠着不给了!
  网贷上有半月期的高利贷,砍头息,两千五拿到手只有两千块,半个月后再还两千五百二。他迟疑了片刻,不借,有其他办法吗?先把春节挺过再说。
  暂时过了一个清静年,没有催款电话,妈老汉也没催他结婚。
  水龙头漏水,他自己拿扳手下下来,缠上生胶带,再把新龙头换上去,爻爸不再在旁边看了。从小到大,王爻做事,他可都要在旁边不信任地监工的!王爻心里落了一个病:做啥事,都总觉得有人在旁边监视,总提心吊胆怕有人喊返工。
  元宵后,催收电话和短信如约而至。
  他拆东墙补西墙,前几天还还得上。查工资卡,老戴那辞职前的工资没到,动漫课题组的月费也拖了快一周了。催收的四五处骚扰,电话打爆。黄姐来电话:“我问你个事,昨晚有个电话打给戴总……”
  狗日的,这些催收的杂种!
  没有人能再找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亲戚帮了他一把。
  老夏还了最后一笔款,老戴那的工资打过来了,加上课题组的月费,还了几处老账,剩下了三个月的生活费。
  大雁朝北飞,春天又来了。
  但八十一难好像还没过完,还得像唐僧师徒那样掉通天河里一次。
  合伙人收不回项目款,撑不住了,要提前收回之前帮王爻垫付合作的费用,当时谈好了是项目股金。
  一处借钱的朋友那也找他还钱。
  315,风声紧,好多网贷暂停,还进去的不仅没法循环了,更要命的是之前分期的现在要提前一次还。
  好不容易睡着了。
  人头攒动,窄窄的老街上,穿着绿色仿军装,戴着红袖箍的红卫兵们边呐喊边奔跑……川剧团每晚的唱腔和锣鼓声铺满整个街道……八十年代来了,教室前面墙上依然还挂着毛主席和华主席的像。老师在讲课,有人迟到了,有人在挨手板,他的作文得奖了,老师在朗读……穿着喇叭裤提着方型录音机盒子的人,尖皮鞋“吱呀吱呀”地穿街而过。
  有人家房子被烧了,爻爸带着他去派出所质询,他害怕极了,不敢说话,爻爸在旁边急着催,嘴巴哆嗦着,张开又闭上,最后终于说出来:“不是我!”
  “离她远点,以后不准跟她在一起。”那个留马尾辫穿红衣服的女生和他都被吓了一跳,依稀难辨有印象又看不太清的几张男同学的脸。
  他醒过来,心狂抖着,这一连串清晰又模糊,像梦又真实的画面还在眼前跳动。
  “我从小就这样,平常胆子大,但需要上台就哆嗦,还有……”
  “还有啥?”医生慈祥地问他。
  “见到喜欢的女生就晕眩,一到她面前就不敢说话了……但我自己做工作,需要冒险时我又胆子大得很。”
  “这是精神分裂吗?”他特地问这几个字时,好像都在发抖。
  医生看了他一眼。
  “虽然你容易受干扰,注意力不集中,但不具备场景割裂也没有幻听幻觉,能控制情绪,有完整的认知。”应该是没问题,他猜到。
  “你总在否定自己,其实否定之否定就是找到潜意识里真正的自己,你心里一直有个统帅——没有分裂症状。”
  “回忆很多,老想回到过去,正常吗?”
  “不要过度。”
  其实,要真能回到八十年代就好了。那时候,虽然很多东西都缺,生活很简陋,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就像女孩们穿的花格子布衣服、黑布鞋,衣服上带着股肥皂气味……
  烟火缭绕中,王爻求佛菩萨帮忙:“菩萨保佑,让我马上接到单子,挣了钱,还债,从头再来。”
  那位大学老师出家的师父又在讲经,王爻轻轻地埋着头进去,坐在最后一排,跟着居士们一起读完《普贤菩萨行愿品》,小组讨论时,他默默地听着老居士们发言,他抬头四望,各个小组的“嘘嘘”声在经堂里低低地漂浮着,这些声音带他回到小时候,课堂上,默读声;晚饭后,大人们聊天,小孩们在一边藏猫猫……忏悔、回向,心打开了,放空了。
  人生就是一段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旅程。
  钱还是没凑够。
  再也没有地方能凑了。
  爻妈拿出了养老钱,又帮他在亲戚处借了两万。
  “你拿去,一次还完,彻底清静!”爻妈的声音在电话里颤抖。
  整整一下午,他都在还款、转款。
  
  “怎么还有电话?”爻妈这次怒不可遏。
  他赶紧查询,电话打过去,有一笔最后一期忘了,一千二。
  要压死在这最后的一千二百块钱上?
  吴强借给他了一千五。
  上岸了!
  这辈子都再不碰黑网贷了!
  还有私人借给他的,他分头给各位“贵人”提交了还款计划。
  “我不是史玉柱,但欠大家的钱一定还!”
  窗外的天上,几朵模糊的云低低地压在楼顶。杨蕊在朋友圈里发文,情绪低落得就像那云。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啊,前阵子又开了家网店,还找王爻帮写了推广文案,今天咋了?
  “腿上有个瘤子。”
  晕!
  “没事的。”王爻安慰她。她激动起来,“你知道情况吗?就说没事。”“呵呵。情况?谁知道我的情况呢?人这辈子的情况不都那样吗?“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看破生死,人间无事!
  ——这十六个字,就是情况。
  “是不是挺惨的?”她又问。
  “惨吗?也不算好惨。”王爻心里回了她一句。《水浒传》里那哀怨的唢呐在耳边响起来,他好像看见抛洒的碎纸飘落在荒草上。
  等她平静些了,王爻淡淡地说:“不管怎样,天不会塌,就算天塌了也还有姚明顶着啊!”一语三关,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也说给那些跳舍身崖的人听。
  他举的这个例子把她逗笑了。
  几天后,
  “结果出来了,良性!”她急急地兴奋地告诉王爻。
  “嗯,注意休息,重新开始。你还年轻。”王爻还是淡淡的。
  “王哥你也年轻。”
  对啊,都还年轻,只要心里有念想,不投降,就都还年轻,都还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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