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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毕竟起身要行跪礼,钟麟哪里能肯,急忙搀住,经高均儒一提醒,钟麟早就想起,门外之人正是章浚,只是那日身着华服,今日衣饰粗劣,一时没有想到,此时当然懂得意思,但为了缓解尴尬,且装糊涂,将高均儒搀到座上道:“万万使不得,方才老兄说在余杭城外见过这位仁兄,愚弟怎得没有印象?”
“还不进来同谭大人认罪!”
章浚闻言起身进来大堂,复又在二人跟前跪下,低头道:
“罪民章浚,余杭仓前人,前番替乡民代缴钱粮,谋取私利,助涨贪官气焰,大人在吴三牛家已亲见罪民言行,今经高世叔严厉训斥,深知罪不可恕,还请大人发落。”
钟麟看一眼高均儒,见其满脸严肃,但他是何等聪慧之人,知道高均儒此意乃是苦肉计,定是还打算让章浚入自己幕下,否则自己根本未曾表示要惩治章浚这种人,他又何必来这番负荆请罪之戏,不过自己也不好直接驳了这老夫子的面子,只好继续装糊涂。念下微微一笑,起身将章浚搀起,道:
“原来是楞香世兄,久仰久仰,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来人,看座。哎呀,看我这记性,是在吴三牛家见过世兄一面,不过世兄是助百姓少交田粮,也算为百姓做好事,哪里有什么罪,伯平老兄,此事言重矣!”
仆从将椅子搬到跟前,章浚被让到椅子前,也不敢坐,只垂手立在那儿,只听高均儒正色道:
“文卿兄,你我虽相交不久,但已令老夫深为敬佩,这几日老兄不在杭州,可能还不知道,余杭一案,雷厉风行,已然轰动浙江,省垣正直之士,哪个不挑指称赞!这杭州府下,还有哪个屑小胆敢欺民枉法?老夫不善巧辞,请恕直言,听闻那日老兄本为章浚而去,经此一事,却再也不提,显是对这其失望至极,老夫明白,章浚所为,表面看来是为乡民,其实渔利其间,而作为一方士绅,不能为民请命,反助长种种勒索恶习,定为老兄鄙夷也。说来惭愧,老夫本应知耻而退,不该为这厚颜之事,只是早早受过晓湖先生遗托,执意为这后生谋一出路,绝非图慕钱财名位,只是希望能受老兄濡染,学些正直之道,为些磊落之事也。如今老夫已不奢求此子入知府之幕,但请老兄收为书吏之职,令其赎罪,如蒙应允,老夫感激不尽也!”
说毕瞪了章浚一眼,二人同时起身行礼,钟麟连忙去搀高均儒,心道这老夫子倒也执着,不过话已至此,自己也不好再推脱了,姑且留章浚于幕下,反正只是出出主意,倘若不喜,之后再借故打发也不迟,口中便道:
“老兄言重矣,楞香世兄快请起来,前番余杭一行,本是打算邀楞香世兄相助,只是突遇枝节,又因愚弟还有急事,所以没顾得上造访贵府,此次外出期间,甚为不安,本打算明后日再赴余杭,哪曾想令二位生出这般误会,实在抱歉,这样,楞香兄既已来了,愚弟也就不再噜苏,今日就拜请世兄,以后还要劳烦,来人呀,准备宴席,本府要为章先生接风。”
高均儒见钟麟如此大度看顾,甚是高兴,就连陪席者有上次颇为不喜的宋文书,也大方的接了两杯敬酒。不说宾主一番尽兴,单说这章浚入了谭幕,果然十分能干,帮钟麟审理了数件案子,令钟麟负担顿轻。这章浚知道钟麟正直,刻意收敛自己的贪欲,连出谋划策都避免偏门,钟麟渐渐不再生厌,反倒屡屡倚重起来。眨眼之间,已到十一月,前一月马新贻奏请钟麟实补杭州知府,准奏的圣旨已经传到,钟麟声名鹊起,杭州城内自巡抚以下,学、藩、臬、道及士绅名流自又少不得一番来贺,忙碌毕,已是月底,宋文书又将名录整理后,递了上来,这次再无未到者名单,钟麟一一看过,思忖如何回拜,眼幕中略过一个名字,很是深刻,再仔细看,果然有原任四品都司士绅徐正魁敬上纹银五百两一句,不由得深锁了眉头。
原来这徐正魁自咸丰年间从军,辗转从属于左公楚军之高连升部,作战勇敢,屡立战功,已保至都司。上年六月,在福建省汀州府武平县岩前镇同汪海洋部交战时遇伏,所率数十人覆没,左公本已奏报阵亡,请了恤典,没想到徐正魁虽身负重伤,却死里逃生,重回大营,高连升怜他忠勇,没有怪罪战败,只报左公取消恤典,反给了许多赏赐,送归故里杭州。谁知徐正魁回乡以后,依仗战功,作威作福起来,平日目无法纪,聚众杀伐,夺人妻女,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府县无可奈何。钟麟履职后,已多次闻听此事,却未在案卷中发现其人,钟麟多方打探,才知徐正魁一向以左公属下战将,收复杭州浙江为功炫耀,与在省湘系如杨昌浚等人关系亲密,且因行伍出身,懂得战法,以团练名义,训练了数百团勇,平日乡县各级,畏之如虎,省垣之中,诸僚每多回护,故而就算有什么冤情屈事上告,也都遮掩了事,案卷之中,竟是一无所有也。
恰好章浚来报张树松案件审理情况,原来此案也与左公大有渊源,事因咸丰十年嘉善县为太平军攻破时,署理知县张树松困守两月,受伤晕倒,为团民救出,复又张贴告示命绅富捐输,力图挽回。同治二年左公到任后,此等琐案数不胜数,多由属下办理,定下营利私逃革职问拿之罪,朝廷谕令重办,早将张树松收监,张树松不服,不肯画押,拖延数年,因牵扯左公,无人愿意沾惹,马新贻便交与钟麟来审,钟麟详细审理之后,确认是有冤屈,准备以守土之责定为流放结案,当下与章浚商量毕,钟麟便说起徐正魁的事情来,章浚闻之急道:
“大人万不可招惹此人,徐正魁劣行恶状人皆尽之,为何无人处置?须知此人曾是正四品守备,虽说文、武品阶不能并论,但说起来比大人的从四品知府还高呢,如要审理,非得中丞之令而不可,而他久隶左大帅部下,大帅才离闽浙,大人要动他,难免落人话柄,就算擒住他,以其省垣势力,也很难定罪,恐怕最后还是落个不了了之,到时候大人非但得罪人多,反可能使其更为嚣张,何况要擒住他谈何容易,听说他以楚军营制,训练数百团勇,配备洋枪洋炮,早已有恃无恐,莫说咱们杭州府,就是中丞的巡抚署,全部衙役用上,也未必能战得过,人家又没有造反,总不能调用绿营吧?到时候真要闹起来,给大人定个激起民变之罪,恐怕要成替罪之羊也。”
钟麟沉吟片刻道:
“楞香兄所言不错,但谭某为官一方,岂能坐视豪强恶棍为非作歹,屠戮百姓?谭某平素最恨尸位素餐之辈,如今让谭某装聋作哑,岂非猪狗不如?”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慷慨,章浚知道钟麟脾气,也不敢再劝,只能道:
“那大人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没有,故而才与楞香兄商议,以你看来,如果定要除此一害,须得那些条件?”
“这,以在下看来,此事万难,一来要有马中丞做主,还要绝对保密,但中丞身边,人多眼杂,消息一旦泄露,绝无机会拿获;二来,要对杨藩司以下湘楚军派系予为防范,最好能取得杨藩之默许,但这是要动彼等利益,亦是万难也;三者,要擒徐正魁,非得找到合理借口,将其引出老巢,最好孤身一人时才好,而无论任何环节,一旦有所风声,他必不肯冒险;第四,要搜集他的罪行,至时要有多人出来指证,使其无可辩驳,但当地百姓受其淫威已久,深恐报复,未必有人肯干也。其它之事暂未想到,不过这四件,绝没有哪件容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