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筹款

　　刘校长翻过山头，从小路一直走到县里。一路上，他把赵柯给他的表单反复看了几遍，每看一遍头就要大一次。
　　“老赵这狮子大开口，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钱啊。”
　　一整个星期的时间，刘校长把县城的地都踩坏了，也才筹到不过3万元的款。
　　焦头烂额的他，慌忙走进信用社。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求。”信用社的服务人员皱着眉头，恭敬地问候。
　　刘校长省下一肚子的客套话，顶着干痛的喉咙，打开话匣子就说。
　　“您好您好，我是三秦中学的校长，我姓刘。咱也不办别的事，什么卡什么理财的您也别跟我说了，我就问问您，我想贷一笔款，您看能通融通融不能？”
　　刘校长子弹出膛似的快速地说完这一匣子话，嗓子直冒烟。
　　服务人员愣了半晌，好像被刘校长这一肚子话给噎住了一样，半天才慢慢地说：“好的，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抵资不动产或者车产证明吗，我们需要为您审核资质。”
　　“没有这些不能贷款吗？”刘校长犹豫片刻，继续问：“我是校长，学校的财产也不是我的。”
　　服务人员沉默片刻说：“您好，企业或集体贷款，我们信用社是需要产权抵资的，不能直接贷款。”
　　刘校长愣了一下，说：“那，要不，以我个人名义贷款你看行么？”
　　服务人员犹豫半晌，问：“请问您的贷款用途是？买房，买车还是投资？要贷多少？”
　　“算是投资吧。”刘校长有点没有底气，犹豫了一会，他接着说。“最好能贷个50万。”
　　“好的，那么请问具体的项目和策划方案有吗，我们需要看一下的。”服务人员说。
　　刘校长从包里拿出一沓皱巴的A4纸，小心翼翼的递给窗口后的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接过一沓纸，斜瞟了一眼纸上“三秦中学青少年足球训练规划”几个字，忍着笑说：“不好意思，我们要把材料给客户经理审核，三个工作日之内会向您回访，请您留一下电话。”
　　刘校长盯着服务人员半晌，拿起笔写下了电话，告辞了这家信用社。
　　刘校长前脚离开信用社，柜台后便热闹了起来。
　　“喂喂喂你看这个，笑死我了哈哈哈。”
　　“小张，你每天要收到多少奇葩企划你不知道么？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这个真的超级奇葩，你看看！”
　　“这啥，我看看……”
　　“哈哈哈哈，这是个疯子吧。什么中学足球队？这是个什么投资项目，我的妈哈哈。”
　　“他就这还想贷50万呢，没弄错吧？”
　　“就跟你说了好笑吧，哈哈哈！”
　　顶着近夏的阳光，刘校长额头上的汗珠涔涔地下着。他从城东一路走到城西，凡是挂着钱字的地方都去遍了，借也好，筹也好，手里的钱也没见多起来。
　　晌午过后，刘校长决定碰碰运气，走进一家曾经开设在村子里的化肥厂。
　　“刘校长，不是我不肯帮您。”巨大的办公桌前，钱老板靠在皮制沙发躺椅上，面带难色地说。“您也知道，自从退耕还林政策下来以后，我的厂子也从村里搬出来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清楚。您说让我这一下投这么多钱，这有点强人所难啊。”
　　刘校长咬着牙，问：“那钱先生，您说能投多少。”
　　钱老板在椅子上左右转动，犹豫片刻，说：“其实，学校的问题嘛，我了解过。”
　　他抓起一碗茶，吹了吹。“现在这学校能不能撑到明年这个时候都难说，钱我投进去了，到时候你们连学校要是都没了，你说说……”
　　刘校长抬起头，瞪着钱老板。
　　钱老板顿了顿，嘬了一口茶，改口说：“当然，我也不是怀疑您的人品。但是这学校没有生源，也不是你我能控制，能管得了的事情。那现在，您还要搞这个什么篮球队。”
　　“是足球队。”刘校长更正。
　　“不管您想搞什么，说实话我觉得这都不能解决现在学校的问题。毕竟现在学校的学生那么少，再抽出来去打比赛。”钱老板放下茶杯，说：“说实话，这样的草台班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市里的那些孩子？所以说真的，我劝您还是趁早放弃的好，一个山里的学校。您何苦费那么多心思呢。”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您帮帮……”刘校长的话说到一半，钱老板的秘书慌张的推门进来。
　　“钱总，约谈会的王总来了。”秘书慌张地说。
　　钱老板慌忙站起来，对刘校长说：“我这边有点急事，得先去处理一下，您要不？”
　　刘校长急忙说：“不着急，我等你。”
　　“那请您自便。”钱老板吩咐秘书给刘校长沏碗茶水，便急急地离开了。
　　看着急匆匆就离开的钱老板，刘校长有些无奈，他左右顾看，抓过一只陶瓷茶杯，放在手上把玩起来，脸色越发地凝重。
　　过了小半天，钱老板才推门进来。
　　“刘校长，您还在啊？”
　　刘校长苦笑着，站起身来说：“打扰您了，只是我们实在是有困难。就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我还是希望您能帮帮我的。”
　　钱老板犹豫着问：“您真的觉得做起来球队，就能把学校办下去？不是我不相信您……只是这事听起来，说真的，悬。”
　　刘校长咬咬牙，说：“钱先生，您给我句痛快话吧，究竟能不能帮我？我也没别的办法，就这一条路走到黑。”
　　钱老板思索片刻，说：“毕竟是同乡，您翻山越岭来我这里一趟，我说什么也得帮您。”他翻出一沓纸，一张支票，快速的写上一串字。“您看这样行吗，我以个人名义借给您两万元，利息就不算了，您在这签个字就成。”
　　他把支票和写成的欠条推给刘校长。
　　“就这么办。”刘校长片刻犹豫也没有，立刻在欠条上挥笔，将欠条递到钱老板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支票。
　　钱老板笑了笑：“您也是不容易。”
　　刘校长头也不抬地说：“为了娃，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
　　刘校长赶着夜路往回走。
　　一回到学校，远远就看到运动场的一角灯火通明。
　　“这醉鬼，睡觉又不关灯。”刘校长收好签好的施工单和一长串购物清单，收拾好有些激动兴奋的情绪，快步向着砖瓦房走去。
　　一推开门，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挑着一盏破旧的白炽灯，滑稽地坐在小小的圆板凳上，笨拙地握着笔在纸上画着。
　　“老赵，你还没睡？”刘校长关上门，抬头瞧了瞧时钟，已经敲过了三点。
　　“睡个屁，老子又不是老头儿，哪那么多觉睡。”赵柯伸了伸懒腰，一巴掌拍在刘校长的背上，笑着说：“你他妈是不是有好事，大半夜的跑过来。快说。”
　　刘校长兴奋地拿出那几张表。“我很多年没这么兴奋了，看看这些。”
　　他把施工表和批发的货单交给赵柯。“咱的球队算是要搞起来了。”
　　赵柯咬着笔杆，在凳子上翘起腿，说：“行啊刘疯子，上哪搞这么多钱，得好几万吧。”
　　刘校长挥挥手：“这你就别管了。不过这下，咱可没有退路了。这次的比赛，必须拿下。”
　　赵柯坐直身子，吸了一口气：“你以为我大晚上不睡觉扯犊子呢。”
　　他侧开身子，让刘校长看看他忙了几天折腾出来的东西。“既然要搞，那就一定要拿下冠军。”
　　刘校长看了看赵柯鬼画符一样的笔记本，有些疑惑。他指着册子上各色笔迹标写的各种箭头和一些学生的名字。
　　“你这都什么玩意儿。”
　　赵柯翻了翻白眼，咒骂着说：“你他妈是个外行，看不懂。”他拿着笔，别扭的画着线条，给刘校长解释：“观察了几天，老子给这些娃的特点初步划分了几个位置和训练方法。”
　　刘校长看了看，说：“有啥用？”
　　“总不能天天瞎练吧。”赵柯说。“怎么说老子也是专业的，不能在你这阴沟里翻了船。”
　　刘校长皱着眉头多看两眼，说：“那现在有啥问题没有。”
　　赵柯叹了口气，说：“老子说啥问题没有，你信不？”
　　刘校长愣了愣，摇摇头。
　　“首先是门将。”赵柯忍不住点燃一支烟，“一个能用的都没有，妈的一群胆小鬼。”
　　刘校长摇摇头说：“不能怪他们，毕竟是一群初中娃。”
　　“不怪他们？老子上初中的时候怕过啥？妈的怕这怕那打什么比赛，回家绣花好不好。”赵柯狠狠地嘬了一口烟。
　　刘校长好像想起什么事，问：“前几天那孩子呢？长得又高又壮的那个，他不行吗？”
　　“身材倒是合适。”赵柯说。“你当老子眉毛下面窟窿眼出气的？我不知道他能打？这娃家里一档子事没解决，爹妈也不在家，老子能怎么办？”
　　“父母出城，娃留守在家，那这也不能怨他。”刘校长叹了口气。
　　赵柯啐了一口：“好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个屁。我不知道不怪他？”
　　刘校长拽过赵柯的本子，问：“还有啥？”
　　“虽然人是凑齐了，但是进攻防守都有欠缺。”赵柯粗壮的手指在本子上挥舞。“你看这里，中场和后场的防守不太稳定，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跑。”
　　刘校长问：“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些娃能力不行？”
　　赵柯沉默了片刻，回答：“每个人的特点不一样。咱们边线跑动的学生多，但是体格上不行。然后是顶点突破。”
　　赵柯拿出一支笔，在本子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咱们能够组织进攻，但是缺少精准的突破能力。说白了，需要一个强力的前锋。”
　　刘校长挠了挠头，问：“想子不行吗？”
　　赵柯在本子上画出一个大大圆。
　　“他现在就是组织进攻的核心，但是如果让他突破到后方。”赵柯摸了摸胡渣，嘿嘿地笑着，说：“一来，这娃体力还不行，会给咱们的后期进攻带来损失。二来，这几天观察来看，这娃缺乏精度，就算突破进去了，威胁太小。”
　　赵柯突然在本子上刷刷地写下一个马字。
　　“这个突破点——他妈的，本来那姓马的小子挺不错的，谁知道他怂了。”赵柯刷刷地挥动笔杆，把字划掉。
　　“马？你等会。”刘校长突然打断赵柯的话头，从包里取出一张表格。
　　“是这娃么？前几天，从市里的学校调过来的档案。”
　　赵柯看着刘校长拿出的档案，一把抓过来，两眼放光。
　　“是这小子，马炎豪，妈的。”赵柯笑着说。“可算让老子逮着你了。”
　　赵柯把档案拍在刘校长胸口，问：“这崽子什么时候转过来？”
　　刘校长凑着灯光瞧了瞧表格，说：“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