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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
兰瑟满头大汗，刚从地上爬起来，亚伯拉罕站在他面前，表情冷漠，两人之间落着柄剑。
亚伯拉罕：“还愣着？”
兰瑟赶紧拾剑，摆出防守的姿态：“是，殿下。”
亚伯拉罕摇头，然后提剑进攻。兰瑟抬手挡下迎面第一击后，后跳又躲一剑，但他尚未站定，亚伯拉罕一脚踩下他肩头，兰瑟登时栽倒，狼狈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剑刃擦着兰瑟太阳穴刺下。
“放水？”亚伯拉罕说，“对我，你敢放水？”
“不敢。”兰瑟忙不迭否认。他已经陪亚伯拉罕练了一个小时，刚开始还能过上十几招，但这会儿体力流失，精力不足，亚伯拉罕稍微攻快一些他便反应不及。
倒是亚伯拉罕一个小时来，越练越有干劲。
“起来。”亚伯拉罕抬脚。
兰瑟慢吞吞站起来，整条右臂打颤，差点握不住剑。他不敢看亚伯拉罕，垂着头，像个等待家长责罚的小孩。
“傻站着干嘛？还不回去上药。”
兰瑟小声问：“不练了？”
亚伯觉得他脑子有屎，差点绷不住说脏话：“你……手都抬不起来怎么练？”
兰瑟的头垂得更厉害了。
最初，兰瑟是因为剑术优秀，才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二皇子的玩伴。
进宫后，兰瑟跟亚伯拉罕一同学习剑术，他虽然比亚伯拉罕年长四岁，但每逢对练，他都怀疑这四岁全长在个子上。开始，他顾忌亚伯拉罕皇子身份，束手束脚，但不过月余，他被逼着全力以赴。天才不愧为天才，成长速度凡人无法企及，兰瑟越来越容易败给亚伯拉罕，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亚伯拉罕击败兰瑟的用时也越来越短。亚伯拉罕十二岁时，不再聘剑术老师，改为找西大陆各大剑术名家踢馆。赢了呢，就高兴地找兰瑟切磋，享受虐菜的快感，输了呢，就生气地找兰瑟切磋，在虐菜中发泄不满。
身为皇子，亚伯拉罕相当克制，心情再不好也就虐虐菜，骂骂爹，比起城里一些大家族的纨绔子弟，不知安分多少。
但平日虐菜，仅仅是在技术上碾压，并不像今天付诸暴力。
可能，殿下的心情真的非常糟糕吧。
兰瑟在家上药的时候想。
跟陛下同桌饮茶，就真的这么难受吗？
…
亚伯拉罕在寝宫中更衣，他一共换了三套。
一身是孔雀蓝的礼服，纽扣繁多，相当正式。
一身是暗红色的便装，便于行动，常在外出打猎时穿。
一身是大袖子衬衫配马裤，多见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少爷，显得人又乖巧又可爱。
想了想，亚伯选择了最后一身。毕竟是去看望母亲。
老实说，亚伯很少看望自己的母亲，尽管那个可怜的女人一直在宫殿的另一头思念他。
亚伯拉罕的母亲身体羸弱，在亚伯拉罕的父亲琼恩•梅格思成为国王的前夜被投毒，虽然勉强救回性命，身体却彻底损坏，落下不少大毛病。她的嗓子被毒药烧坏，讲话时像穿过树洞的呜呜风声，十分难听，内脏受损严重，常年只喝流食，营养不足又导致她过分消瘦，活像披着宽松人皮的骨架。
这样的母亲，自然不讨孩子喜欢。但亚伯拉罕觉得自己还是爱她的，如果说非要让他回答他爱谁，他会回答“母亲”的。哪怕母亲面容可怖，母亲也是这个宫殿中唯一一个真诚关心他的人。她是唯一一个在天冷后，暗示他多添衣裳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他论剑归来后，偷偷送上药膏的人。她记得亚伯拉罕所有的口味，却从来不在亚伯拉罕面前出现，只差宫女备好满满的一桌送来。
她一直自卑，一直记得亚伯拉罕那句“妈妈是鬼，离我远点”的梦话，于是只敢在背后，以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关注儿子。
偌大的宫殿，到底也就这么一个自卑的女人，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体贴自己。
但他鲜少看望她。
看望她，就会看到她苍老的脸，凹陷的眼，松弛的皮，凸出的骨。
她长得就像恐怖故事里吃人的鬼。
更是扎在亚伯拉罕心头的一把刀。
亚伯拉罕从来不是因容颜疏远母亲，他疏远母亲，是因为母亲令人心寒的偏心。那个枯树一样垂死的女人总在温言软语后，原形毕露，劝他成全裘吉，放弃王位。
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放弃王位？
凭什么他要为那个被人呼来喝去的没用家伙乖乖让路？
亚伯拉罕憎恨母亲，也憎恨兄长，憎恨这对和自己血浓于水的母子，更憎恨眷恋母亲施舍出来的一点点温情的自己。
皇位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拱手让人？
绝不可能。
亚伯慢悠悠地系衬衫扣子，当扣好最后一颗，嵌着蓝宝石的纽扣后，他想，行吧，谁叫你是我的母亲呢？谁叫你仍然是我最在乎的人呢？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我，我都还是愿意原谅你呢？
谁让你偏偏，是我唯一的软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