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游夔城府

　　有僧人匆忙进来告知圆悟，主持出去了。李先生想了想，让马三原和小香客待在房里不要乱动，出去时顺手掩上了房门。
　　出到寺门看时，一个满脸胡子的雄壮大汉走出兵众，将军模样，剑横腰后，手握剑柄，看向主持。
　　“哼”，气息强悍，吹动胡须，“一个个给我看好了，一个人都不能出去。把眼睛睁大。”
　　圆悟认得这领兵的姓洪，龙州州治叫夔府的时候，即上任知府在的时候，是领兵的尉。换了知府，城池改称夔城后，林知府让叫林城主，换了原来的修士，倒是领兵的眼前这个人没换。姓洪的跟林城主来过寺院两次。听说和新来的侍奉处得不错，也有听说这个姓洪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追那个娇美的女侍奉。唉，出家人不愿多说，也不想多想。
　　之前两次打交道，圆悟早看出这是个不信佛祖的人。大概当兵打仗的和生死打惯了交道，想出人头地的不怕生死，杀的时候异常悍勇，求的是沙场厮杀，博个封妻荫子，自然也就不信轮回了；不想出人头地的得过且过，对生死无所谓，记得头掉了碗大个疤，发了当兵的钱粮，家里还有人的就送些会家里，剩下的都拿来买酒喝。战场上拿的人头多，又没死的，就有好几顿薄酒吃。吃了酒，觉得战死了也没什么。当然也有攒起来打算离开战场后安个家过日子的。种种情况，不一而足。
　　圆悟见了那人出列，上前一步，“洪将军，这是为何？”
　　瞪了和尚一眼，不理会。
　　李先生和圆悟望向远处，一个中年人缓步走来，白衣方冠，腮帮留着两撇长长的胡子，笑容灿烂。圆悟和李先生对看一眼，李先生晓得这个就是徐供奉了。
　　“徐先生！”洪都尉抱拳行礼。
　　“洪将军辛苦了！”中年人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放佛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变幻一下脸色。
　　“圆悟大师，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见个人，黄员外的小公子还在寺里吧。黄员外快不行了，让他回去见见吧。”
　　圆悟内心激荡，好在经过一场问心，心境圆满。放在以前，这是值得他愤怒的几件事之一，出家人就不会愤怒了？以前的他大概早就动手了。李先生感觉到圆悟的气息变化，虽然变化很微弱，又想起那个小香客，有点惊讶。
　　“哦，黄公子，回城吧。”原来小香客悄悄跟来，站在寺门后面。众人看向孩子，眼睛神色如常，手却揪着衣裳。李先生想起那天马三原的样子，决定管管。
　　还没出声，对面的中年人又说，“哦，临时找了个长辈。不过无妨，再等几十年也不迟。”孩子的手已经变形，眼睛也变得漆黑起来。
　　“走，撤兵！”
　　“撤！”洪都尉一声令下，所有兵士归队。
　　一群兵众下山，另一群人回到房里。和尚拍着小香客的背，拍了一会搂住了。
　　马三原在旁边看着，他刚刚没有出去，不知道什么情况。李先生等孩子的气息静了些，让马三原去打热水来泡茶。马三原道:“先生，我想待在这里，可以吗？”看着李先生目光，马三原深吸一口气，把头点向黄磊，“我想我和他是朋友。”
　　李先生看向小香客，小香客正看向马三原。缓了缓，小香客说了声“大师，我去抄经书。”小香客说着用手将自己从蒲团上撑了起来，走出去了。马三原看了眼，没跟出去。李先生又看了眼马三原，马三原摇摇头。
　　圆悟此时道:“小施主知道也无妨。这件事其实龙州各府的人都知道。小施主姓黄，单名取了个磊字，他父亲是玉石行的掌柜，对石头的灵气感应最在行，行商几年就攒起了大大的身家。早年娶妻，并无一子，遂拜佛参道，供养道士僧众，是附近有名的香主。四十岁那年，出了一趟龙州，做了一笔交易，相中了一块石头，也无奇异之处，但是就是买了。回来的时候不久，黄夫人就有了身孕。黄员外觉得那块石头能给黄家带来运气，心血来潮，儿子抓周的时候把石头放了上去。黄小施主第一个抓住的就是那块石头。”
　　“后来黄小施主三岁的时候，黄磊在门外玩耍，有个过路的游方道人欲收徒，说是修行璞玉，黄家人才知道那块石头是仙家重宝，紫晶石，也叫萤石，常年携带可改人根骨，可使凡人渐渐有修仙资质。黄色居中，属土，加上正好取了磊字，三石鼎力之象，是修仙家土石类法术的苗子。”
　　“但他又生来近佛，极有慧根。常来小寺抄经诵佛，渐渐将那块石头融入躯体。而徐施主知道黄家有仙石，便欲让黄老施主交出，但其不知黄小施主已融得奇石之力，一经吸出，便会落下终身残废，更别提修道了。黄老施主爱子心切，就把小施主放在寺院，小寺看黄老施主有大功德，便叮嘱寺院众人不可泄露消息。今日不知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李先生了解了一下情况，慢慢思虑。又问了一下夔城的地理，何处是坊市，何处是官邸。向和尚道了谢。
　　圆悟见李先生没什么事，就去主持日常寺务了。半路上又差人去告诉本通师叔，渐渐心下稍安。
　　李先生打定主意。对马三原说“我晚上出去一趟，到时你早点睡。还有，我们过两天就要走了。你那朋友那你这两天多照应一下。”
　　“好的，先生。”
　　李先生算了下时间，先睡了。马三原不敢打扰，去主持房间陪黄磊。
　　接近天黑的时候，李先生起来用了斋饭，清点了符箓的数量，然后把剑拿出来。迎着灯火，手抚轻拭。
　　灯火下，一袭青衫映白芒，李先生神色肃穆。毕竟夜游夔城府，说是游，其实李先生是准备螺蛳壳里做道场，小干一场。
　　李先生灭了灯，出了寺门，朝着夔城去了。满天星斗，其一如芒，堪比明月。本通看见，叫来圆悟叮嘱了一番，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