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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过来，唱了声喏，问李先生道：“敢问施主何方人士？”
李先生看着明月，回了句：“自远方来，到远方去，不是此山中人。”
老僧又问：“居何所？（来小寺前住在什么地方呢？）”
李先生看向经书台，回答道：“天为盖，地为庐，居无定所。”
“倒是贫僧唐突了。施主自在赏月，贫僧有事先告辞了！”和尚见李先生两次答话都没用正眼看他一下，有些恼怒，觉得自讨没趣，便打算离开。
“大师俗姓若何？”未等和尚移步，李先生问道。
“……”，主持刚转身，原地愣住。山林寺庙和出家人有规矩，所谓僧不问姓，客不问名。出家人出家落发时节变随了佛祖的姓，佛祖姓释，则我辈徒子徒孙自然姓释。而客人在寺院和别处客栈寄宿不同，在寺院，客人只需报姓和贯籍就行，不用报名字和通关文引之类的。像和尚问的，其实都是客人可说可不说的。但是李先生问的却不是一个客人应该问的，进了寺院，那里会不懂这样的规矩？和尚看着灰青儒衫秀士斯斯文文，暗道此人为何如此不讲究？
李先生两人借宿的这山唤作宿山。寺院号称：群树林拥方心寺，望水山高夔府灯。寺称方心寺，风景独好，可以看到夔城。夔府有名的灯盛，夔府人都认为，方心寺看灯是最好的。
寺院每月初一和十五香客如织，唯正月十五有所不同，夔城守来方心寺赏灯。遥望夔城灯火通明，自执政者看来自是赏心乐事。
方心寺历代主持都很好客，一脉相承，当今主持也是如此。寺院内有韦陀菩萨像，这像的作用是告诉那些行脚僧可以在寺院挂单，睡上一晚上。那些游僧走时，方心寺还送上干粮素面饼一类的。香客会有来请和尚下山做法事的。结果大多能称心满意。因此往来香客皆称赞方心寺的和尚有贤德。
主持正待辩说，想起佛祖教诲，不敢恼怒，不敢妄言。走时道了声“阿弥陀佛”。想起让两个施主进客房时似有劳累之意，自己只是看了一眼便与两人方便了。不曾想守门的弟子没有记下两人的来历，自己便来问问。当时房里用过膳诵了会经，和尚出来，看到两人醒了，让人送饭过去。他们来经坛，和尚便跟着来到讲经坛，只想尽职尽责而已，不想受此羞辱！饶是再有道行，到底比不得佛祖本事，竟未能心如止水。
老僧心中暗暗心惊。从来香客官员对其都是恭恭敬敬，有礼有数，老僧能当主持，早已看清红尘虚荣，而且，论起吃的苦也够多的。不曾想今日竟有破功迹象。莫非自己的俗姓竟是己身心魔？可是自己早已将俗姓忘掉，怎么会因此破功？难道是与佛主同姓的缘故？老僧越想越心惊，内觉不妥，疾走回房，做速坐下，拨珠诵经，调理气息。
主持调息已定。又作思考，只是去想“释”字作姓是否本身心劫，又怕唐突佛主……
讲经坛，马三原不解地望向李先生，李先生笑而不语。仰首观天，月明星稀。老僧方丈室中，一灯火影跳跃，若暗若明，青灯如豆。
其实，方心寺还有一个老僧，是寺院主持圆悟的师叔，道号本通。似乎感觉圆通心境有异，去没去看，在禅房道声佛号。
佛号似乎专程送到李先生耳边，马三原却浑然不觉。李先生送马三原回房。
夜半时分，李先生出了房，身旁凭空出现一长眉清瘦和尚。
“大师道号若何？”
“阿弥陀佛！老僧号‘本通’。多谢施主赐教。”
“大师有礼了。说起来还是我这个读书人冒犯了贵教清仪才对。跟大师道个歉。”说罢忙行礼。
老僧收了。李先生行过礼后点了点头，觉得眼前和尚道心通明，本心相印。道心通明则轻欲，本心相印则道基稳固。
见如此，李先生主动说起，“我自西州来，当地县令告诉我先帝驾崩，换了皇帝，请我出山。”顿了下，道“房中是我好友之子。”
老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看向李先生。
“我初来贵寺，得主持礼待。读书人本不该如此如此，鲁莽行事，今夜当有星变，当主我重新出世。到时有诸多因果，怕贵寺受无妄之灾。”
“施主多虑了。出家人，行不避灾，走不避祸。灾祸灾祸，修到头来自是福气。”
“大师通达。”
圆悟主持方丈室内有一个七岁孩童，比马三原还小三岁，是夔府大香客官员的儿子，常来寺内游玩。圆悟和尚回房时正在抄经书，时不时念叨。圆悟心中天人交战，大汗淋漓，不自觉间形体抖动，佛衣无风自动。正遇情形险恶，眼看天空一黑色的释字就要压下，损毁道心明镜台之际，模糊间听见“……舍利子……照见五蕴皆空……舍利子”
“原来如此，一切皆空……生生念念，念念生，念念灭……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外面老僧见圆悟破了心劫，佛心更进一层，快慰不已。
李先生还看了一会月色，轻手轻脚，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