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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张县长图功名,孙嫣红失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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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张县长图功名,孙嫣红失音信
  自从杨承德在张家立威后,长工和佣人们无人再敢偷懒,张家的秩序在大少爷去上学后由杂乱无章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但兴利除弊这事总会让老长工们感到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虽不敢与杨管家作对,但还是隔三差五地向老太爷说些忧心忡忡的话。老太爷毕竟是掌控过大局的人,他深知割疣子挑鸡眼总是会流点血的,这些做事的人多少与张家有些裙带关系,若不找个外人来镇一镇,他们总是卖个老脸,说点困难的话,自己也不好过多责备。他又见杨承德以身作则,奖罚分明,家中气象越发晴朗,也渐渐心感宽慰了。
  张老太爷年事已高,在县长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后,势力已是盘根错节,一时在洪县风头无两。随着蒋家势力的崛起,民国逐渐安稳了下来,洪县的小匪帮已无法壮大,又慑于张县长的威名,不敢在这里造次,渐渐流窜到别处。张县长为官十六载,对官道上“礼尚往来”的应酬轻车熟路,因此攒了不少家底。他在国民政府这大染缸里为官虽说不上两袖清风,但也还算得上公正,百姓的怨怒多少总会有的,但至少在他执政期间,县里没有闹出什么让他声败名裂的大事。
  如今张县长已过花甲之年,他渐感体力不支,心想再干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了,趁现在还能动弹,多栽培些自己人,把他们提拔上来,等自己屁股离了这个位子,能在县里留些过硬的关系,以照拂好儿孙。人之将老,钱财却丰足,张县长一来想留点名声,盼着后人编纂县志时,能给他写些溢美之辞,留下光彩的一页,二来他戎马一生,干的都是杀人见血的事,老来也怕厉鬼缠身,或祸及儿孙。他思来度去,干脆把那些想私扣又不能多扣的税款全部拿了出来,趁着秋收后闲散劳力多,组织全县的百姓采石固堤,围湖造坝,兴修水利。家中有壮年劳力的,每户出十个工,不出工的便要出钱,多做工的,按天算工钱。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即使让人在坝上给自己刻碑立传,也不会招来非议。并且只要放出消息说捐款前一百名的人家,名子都会刻在石碑上,都能名留青史,那些大户人家必趋之若鹜,说不定进来的钱会比花出去的更多。
  兴修水利的事安排下去后,张县长也没闲着,每日都会亲自去坝上看一眼,鼓舞士气。有时候他来了兴致,也会举起锄头,挖两筐泥土,有时会加入石夯的队伍,轮几圈绳索。这时随行的照相师,总会不失时机地拍下县长为民呕心沥血的画面,结合随行的书记员写下的满腔热忱的文章,一并寄给省里的日报社。没过多久,报纸上就登出来了,张县长心情大好,命人将报纸镶嵌在玻璃下,挂在了县府的墙上。
  眼见这为民造福、功德无量的事进展得顺顺利利,张县长便不再频繁往坝上跑了,这日他约了警务局的周局长打牌,还未玩到三圈,就见他的手下来报,说是魏老爷的三姨太被拐子拐跑了!魏家的大管家还在警务局候着。
  周局长扔出一张“一条”:“又是个破幺鸡!跑了就跑了呗,那窑子里今天这个跑,明天那个丢,难道都要我去找人啊?没那闲空!又不是被杀了!”
  “是不是叫孙嫣红?”张县长摸了一张牌,漫不经心道,“说来还是我亲家一个祠堂里的晚辈。”
  “哦,原来张叔认识。”周局长笑道,“可得让我胡一把了,再输下去今天晚上给小姨子过生日的红包钱都没了。”
  “给什么红包啊,我说啊开bao还差不多!”牌友笑道。
  “我可比不了你,别说是小姨子,丈母娘你都要。”周局长扭头跟下属轻声道:“先去魏老爷家看下情况,再派人去找找,动静大点,让魏老爷知道咱们放心上了。”
  “自摸,清一色!”张县长伸手向桌上一拍,将面前的麻将全部推倒。
  “慢着慢着!”周局长忙探过身,一颗一颗检查张县长的牌。
  张县长哈哈大笑:“你得看仔细了,还能诈胡不成!”
  周局长摇头道:“哎哟!张叔手气真是旺,再打下去,我要把衣服脱这儿抵押了!”
  众人兴趣盎然,牌洗得正欢,忽见房门被打开,张定远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朝大家笑着点了点头后,径直走向他的父亲,用手遮住嘴轻声耳语了一番。只见张县长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招呼大家散去。周局长猜测该是为了魏家的事,他不便多语,披上大衣出门,只说了声“张叔,有事您随时差遣,都听您吩咐”。
  魏家三姨太被拐子拐跑了这事比长江里翻了船有趣得多,洪县的街头巷尾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那拐子是外省人,生得人高马大,大背头梳得乌黑油亮,一身洋服有板有型,不仅年轻俊朗,还会吟诗唱曲儿,把魏家三姨太迷得神魂颠倒,朝思暮想。三姨太是上南京玩的路上碰着他的,两人在船上相谈甚欢,认识当天就颠鸾倒feng做了苟且之事,完全忘了自己家里还有一个病在床上惦念她的魏老爷。三姨太回来之后就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其实早已芳心暗许,筹划着多拿些钱,等着拐子悄悄来洪县,连夜将她带走。她哪里是被拐走的!分明是不守妇道,嫌魏老爷满足不了她的胃口,自己要跑的!
  张老爷听济元堂里的伙计们也在绘声绘色地传这事,又不好当众发作,他知道洪水易挡,悠悠之口难堵,不让他们说,只会让他们背地里传得更离谱。张老爷遂把吴掌柜叫了上来,让他在外面放出一个消息,说三姨太去了东洋,是给魏老爷求药去了,他大儿子为了独霸家产,故意报警坏她名声。济元堂里每日看病的、闲聊的人川流不息,用不了一日,便会将这话传遍洪县,只是人们更愿意津津乐道一个淫妇私奔的故事,而不是小妾救夫的美谈。
  张老爷没想到魏家棋高一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把嫣红藏起来,魏家人就先动手了。他虽着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他总不能冲到魏家去,叫他们把人交出来,毕竟那是人家的三姨太,是人家的家事。他预感事情不妙,怕是魏胜元那个老不死的发现了什么端倪,那嫣红必凶多吉少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这样凭白无故消失,魏家之所以上警察局报警,无非是想撇清和这桩人口失踪案的关系,让人觉得他们家也是受害者。如果嫣红真的被魏家害了,那警察局必要见尸才会调查,如今这世道,想杀个人毁尸简直比杀头猪还简单。张老爷越想越着急,他向砚台倒了一勺水,拿起墨子就磨上了,直到马良上楼喊他,才发现自己在桌面上磨了半天。
  “老爷,事情都按您的交待办妥了。”
  “噢!马良,你可算回来啦!正好,我们一起回家吧,天色不早了。”
  马良套好马,伸手要扶张老爷上车,却见他今日不坐进车子里,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车轼上。马良不多言,照旧赶着车子沿着这条熟悉的大路回张家庄。
  出了县上后,马良见张老爷一路不停地唉声叹气,却一言不发,他还是第一次见张老爷如此心神不宁,遂悉心问道:“老爷今天有什么心事?”
  张老爷道:“你把马灯熄了,有月亮,看得见吧?”
  马良照做,将车子赶得缓慢起来。
  张老爷道:“马良,你听到什么没有?”
  “我听见了便是听见了,饭可以乱吃,话是不能乱讲的。”
  “你倒是明白人!”张老爷意味深长地问道:“马良,你在张家多少年了?”
  “我十三岁来张家,顶了我爹的位置,老太爷不嫌我年纪小,给我算的都是一个壮丁的工。我来的时候,老夫人刚有身孕。”
  “那你五十了!我应该给你送礼的,瞧我,都忘记了。”
  马良笑道:“老爷,我要什么礼啊,吃您的喝您的,还给工钱,待下人又宽容,上哪儿找您这样的主人家。”
  张老爷道:“小时候都是你把我背在身上,你是看着我出生长大的。十二岁我去了师傅家,父亲又常年不在,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操持。我娘走的时候,你比我哭得还伤心。”
  马良笑道:“您小时候我喊您少爷,等您添了大少爷后,我就喊您老爷了。等大少爷再添了儿子,我该喊您什么呢?我还不知道呢。”
  张定远道:“真快啊,一晃三十六年了!”张老爷叹道:“三十六了,这辈子去了大半,我一向清醒,偏偏这次犯了糊涂——嫣红有了,是我的。”
  “驾!”马良打了马一鞭子道,“老爷,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像您这样的身家,就该多娶几房,管她什么人,您喜欢就好。”
  “魏老爷还没死呢,迟早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上个月让她把孩子打掉,她不乐意,求我下点狠药,把魏老爷送走。”
  “不必这么麻烦,老爷您吩咐我一声就行了,不会连累家里。”
  “我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让老魏归西,他也病得久了,就算忽然去了,也没人会怀疑。但命数是天定的,我不能逆天而为,给子孙造孽。原本以为他撑不到立冬,不想竟又活了过来。”
  “许是白爷黑爷嫌他不干净,怕把地府也染脏了,还不想收他。”
  张老爷笑道:“不干净的是我呀!”
  “老爷您可别这么说,虽然我比您多吃了几年饭,但您是我最敬重的人,比老太爷还敬重!”
  “老爷子可是知县。”
  “就算是知府,我马良也不稀罕,您从小就不把我们当下人待,还给我爹置了一口那么好的棺材,十几年了,上次迁坟一点都没烂。活着时给我们一口饭吃,入土还能像个人样,我这条命就是张家的。”
  “我知道你人老心不老,你对张家有恩。”
  “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做下人的哪受不起!”
  “去南京这事除了你,我也不敢托给别人,你还不知我为什么让你跑那么远去租一套房子吧?”
  “老爷吩咐的事,我做好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是给嫣红临时住的,我本想过几日让你再悄悄带她走。现在魏家人说她被拐子拐跑了,我看八九是老魏知道了,要么将她关了起来,逼她招供,要么就是杀了她。”
  “驾!”马良沉默了片刻道,“孙姨太,没有交待孩子是谁的。”
  “你怎知?”
  “要是交待了,魏家就不必闹这么大动静,还去报警了,他们是想看看谁等不及了。”
  “嫣红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们报警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张老爷说完这句话,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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