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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糟糠妻遇横祸,孙弘文起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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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糟糠妻遇横祸,孙弘文起杀心
  原来孙夫人吃了有毒的化疠丹后,精神恍惚,走路歪歪倒倒,这几日又开始闹肚子,被丫头搀扶着去了茅房。那丫头在外等着等着便靠着柴垛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灯笼倒了,引着茅房外的柴火。她一看茅房里的马灯还亮着,边打门边喊夫人,却没听见回应,赶紧推开门一看,吓得半死,瘫坐在地,双腿已经迈不开了,只见孙夫人倒栽葱般一头插在了粪缸里。
  张定远见到火光,扯破嗓子喊了几声“快救火”,便奔到厨房舀水。丫头见孙老爷奔来,指着背后的茅房哭道:“救夫人……”
  孙老爷冲进茅房,抓住夫人的一只小脚就往外拖,似在拖一尊万斤重的石像,大吼了一声“帮忙”,丫头赶忙抱住另一只脚,两人左右折腾了半天,才将夫人拖到了院中。孙老爷气喘吁吁,双腿和腰都僵直了,动弹不得,喉咙里也发不出声来,只一个劲地张着嘴,抖得像从冰窟里刚捞出来。众人听见呼救声跑过来时,已见火光冲天,四处找盆打水,尖叫声,吼叫声,哭声,乱成一团。
  张定远见到岳母这般形状,忙夺过家丁手中的一桶水,朝着她脸上泼去后,便蹲下抓起她的双脚,倒背在身上,绕着院子跑起来。丫头见夫人身上一路滴着粪水,双手在地上拖来拖去,哭喊着抓起她的手,跟着张定远一路小跑。跑了十几圈后,张定远双臂早已麻木,他喘着粗气,使劲弓起了腰身,走走停停,又坚持了几圈,到底没了力气,岳母掉了下来,毫无反应。
  “娘!娘!”张定远半趴在地上,摇了摇她,又抓住她的手腕一摸,早已冰凉,没了脉搏。
  “媛儿……”孙老爷朝女婿念了一声,挥手道,“快去啊!”
  张定远会意,拔腿就跑,但为时已晚,孙媛春已经披着衣服踱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晕了过去,张定远托住她,捱步到了房里,发现她下身已经湿了。他将妻子搀到床上躺着,急忙跑到门口大叫一声:“快去请稳婆(接生婆)!”
  孙家周边的各门各户都被打更人急乱的铜锣声惊醒,纷至沓来救火,好在茅房是在后院的角落里,与其它屋子是分开的,柴垛烧掉一半后,火终于被扑灭了,院子里满是泥泞,混合着被水冲散的黑焦的柴火,已是一片狼藉。孙夫人被抬至房中,几个婆子丫头给她擦洗身子,哭得肝肠寸断。孙老爷匆匆将左邻右舍送出院门,不愿外人过多询问,如果夫人的死法传出去,一定会有流言说她造了孽。孙老爷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躺在竹筵上朝夕相处的暖榻之人,背过身去,摇头叹息。
  “把她吊死!”孙老爷向身后指了指,口气不容置否。
  家丁们愣住不敢动,纷纷替她求情,丫头哆嗦着从房里爬出来,将头磕得“咚咚”响,不停求饶。张定远劝道:“爹,媛儿快生了,家中不要再沾晦气了,饶了她,就当给孩子积点德吧。她也不是故意要瞌睡,咱家所有人都中了招。”
  干净的热水被一盆一盆地送进产房,又一盆一盆地被送了出来,稳婆在屋子里熏上了艾草,那气味在整个院中飘荡,驱赶着邪祟。月亮已经西落,太白星在东方升起,只听一声鸡鸣后,万鸣争晓。家丁们无声无息地在产房前挂起了一排红灯笼,又在院中撒下桂圆和莲子,都不敢说一句话。
  孙媛春开始只是每隔一刻轻声呻吟几声,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开始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稳婆的嗓门比她还大,给她打气,叫她使劲,像是在替她生孩子一样。孙老爷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心中已是暗涌翻腾,女儿身上瘟疫还未清除,身子越来越消瘦,如今被这么一吓,动了胎气,虽然孩子已经足月,但毕竟不是自然诞下,如果胎位来不及自我调整,那便要一尸二命!
  “定远,你莫要慌,女人都有这一遭,老天爷自会安排。”孙老爷见女婿在门口转来转去,不停跺脚搓手,“你速去柜上,配一剂催生汤丙方,去掉‘王不留行’,多加一分甘草。”
  张定远跨上马,急驰而去。这时房帘被掀开,两个稳婆满身鲜血地钻了出来,朝孙老爷摇头,也不说话。孙老爷担忧的最坏的结果到底还是发生了。
  “不必遮掩,说吧,什么情况。”
  “孙善人,是个横胎,先见着手了,我们尽力了,正不过来,您也是大夫,怕是……”
  孙老爷一挥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送客!”
  听着女儿无比凄厉的叫声,他扭头看了一眼房间,两行老泪,潸然而下。横胎,无方可用,无针可施,必死无疑,从未听说过有孕妇横胎还能活过来,这胎儿是阎王派来索命的,还要用世上最痛的方式来索取。“我的女儿啊!我的好女儿,爹养了十九年,把你当成掌上明珠,心尖上的肉,你声声叫唤,都像一把一把刀子扎在爹的胸口。老天爷!这究竟是怎么了?你要绝我的后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连我的妻女和外孙都不放过!我孙弘文一生谨遵医德,济世救贫,匡扶正道,让我死了去见阎王,我也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一生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最多是抽了两口大烟,如果这也要遭报应,那这普天之下,有多少奸佞狂徒、盗贼劫匪,打家劫舍,烧杀淫掳,却活得逍遥自在。老天爷,你不公啊!你对我孙家不公啊!”
  孙媛春的声音小了下去,已气若游丝,孙老爷知道女儿已经撑不住了,他顾不得规矩,一步一步挪进了产房。只见女儿头发散落,面色煞白,眼珠子睁得又黑又大,已没有了焦点,脖子僵直了。他隐约看见一黑一白两人,手里拎着铁链子锁住了女儿的脖子,正把她往外拖。他伸手推开他们,眼前忽然一亮,黑白无常凭空消失了,孙老爷吸一口凉气,不禁打了一个颤。他轻轻坐到床边,用衣袖擦了擦女儿的额头,将她杂乱的头发抚到了耳后,强笑道:“媛儿,你看见什么都不要怕,爹在你身边。”
  见女儿闭起了眼睛,孙老爷摇头叹息,轻轻退了出来,他拭了拭眼泪,扶着门框,用力一扯,将布帘子扯了下来,盯着天空道:“准备后事吧。”
  众家丁立刻哭成一团,孙老爷默默走向自己的厢房,不多时,背着医箱走了出来。这时天还未亮,薄霜轻伏,街上悄然无声。黎明前的那一刻,总是伴随着最深的黑暗,这时又一声鸡鸣传来,划破了夜空。孙老爷笑了,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院子,看看所有愣住不知所措的家丁,朝他们一一点头笑了笑。
  “老爷,您这是去哪儿?”家丁问。
  “不要多问,我去去就回,少东家回来,叫他不要寻事,在家陪着大小姐。”
  家丁见主人神情异常,在这节骨眼上却又背着医箱,以为是哪家当官的得了急患请他出诊,便不再过问,哪知老爷这一去,是踏上了不归路。
  孙老爷去了东街的魏家,这两里多路,他要慢悠悠地走上半个时辰,人老了,腿脚不中用了。六十年前,他在这条街呱呱落地,六十年后,他要死在这里。人生在世,恍如烟云,他没有给祖上抹黑,即使这样去了,也能站在列祖列宗前,问心无愧。六十年,人间冷暖,他已尝够,妻子、女儿、外孙,一夜之间全没了!这个家毁了……再活下去,也是行尸走肉一具。他恨魏家,恨他们贪心不足,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可这世上人心,有几个是干净的,又有几个是不贪婪的?他也恨自己,恨当初为何要买下东街归一堂,以为是光宗耀祖,却招来今日祸事。
  “可怜的定远啊,你每日叫我爹,叫得我心花怒放,我真把你当亲儿子了,你要替我撑起孙家,撑起‘济元堂’,无论你日后再娶妻生子,都不要忘了媛儿,她是给你生孩子活活痛死的……”
  到了魏家门口,孙老爷揉了揉眼睛,牵直了自己的袄子,轻轻地敲了敲院门:“魏老爷在家吗?”
  “您是哪位?”
  孙老爷提高声调:“我是孙弘文啊,找你们老爷。”
  “您是来拜寿的啊?这么早啊!”管家应道,开了院门,笑着将他请了进去。孙老爷想起今天是魏老爷的五十大寿,前几日就收到了他的请帖,忙笑道:“这院子里真喜庆啊!”
  “哟!孙兄,这么早就来了,您可是第一个!”魏老爷出门迎道。
  “嗨!昨夜里不知是谁丢了个火星子到我家院里,把茅房引着了,还好被打更的看见,没烧起来,一宿没睡。我家茅房没法用了,上你家借用一下。”
  魏老爷笑道:“您这就说笑了,跑这大老远就为找个茅房?怪不得昨夜里听见锣声了,我还以为大清国复辟了呢!”
  “路过,路过,进来坐坐。”
  魏老爷将他请进客厅,命家丁看茶,笑道:“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一切还算顺手,只是你们家北街那亲戚,成天对我虎视眈眈,我提心吊胆啊!”
  魏老爷叹气道:“哎,老朽惭愧,跟他们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又使什么花招了?”
  “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上个月我们全家都染上了那病,可我家闺女有身孕,是不能吃化疠丹的,那药您也知道,戾气重,本就是以毒攻毒。我怀疑啊,这事是他们在背后耍的阴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孙老爷使了个眼色,魏老爷忙让管家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孙老爷起身将门闩上,神秘地朝魏老爷笑了笑。
  “你……有人害你,你还笑。”
  “无事无事!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孙老爷缓缓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大口青花瓷坛,在自己的耳朵边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
  “酒?什么好酒?”
  “你闻闻香不香?”孙老爷打开盖子,递到魏老爷唇边。
  “哟!这哪是什么酒,分明是洋油(煤油旧称)啊!”魏老爷在鼻子前摆了摆手。
  “是啊,今日特意取来一罐,送给你。”
  “我家这东西多着呢,马灯里每天都用它,你送它给我做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洋油啊,直接用火点很难点着,你看。”孙老爷打着洋火,往罐子里杵了杵。
  “别烧着啦!”魏老爷忙侧身躲开。
  孙老爷抱起罐子,以迅雷烈风之势站起,将整个罐子砸在魏老爷头上。罐子烂了,洋油淋了他一身,鲜血喷薄而出,从头顶倾泻而下,染红了他的脸。当魏老爷明白过来时,已无力挣扎,朦胧中他看见孙弘文狰狞地笑着,点着了洋火伸向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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