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眼皮上下打架，倦意涌了上来，方乐秋恨不得就地躺下昏睡过去，可理智告诉她，这并非一个明智选择。
右手重重抵压左手伤口处，剧烈疼痛感传入脑海，她龇牙咧嘴，浑噩神智一下恢复清醒。
前边突然传来熙攘喧闹动静，方乐秋仰起头望过去，神情一滞。
梳水武馆馆主段晟冷着张脸走来，背后跟着一位段云华的酒肉朋友，十之八九是他见形势不对，去给段晟通风报信去了。
瞟见躺在地上昏厥不醒，面庞鲜血模糊一派凄惨模样的段云华，爱子心切的段晟登时怒发冲冠，神色阴沉几欲要滴出水来。
“孙师傅，刘师傅，给我把方乐秋的手脚全都打断，我要让她今日没法踏出武馆半步。”
事到如今，段晟也无掩盖真面目的必要了，本性流露，立时对孙刘两位武馆武师发号施令，誓要让方乐秋手足俱废，沦为个无用废人。
孙师傅置若罔闻，两手抱胸屹立不动。
另外一位刘姓武师原先还犹豫不决，见到孙师傅这幅做派，也索性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
他们是挂名在梳水武馆名下的武师，可又非段晟的扈从仆役，又没一定要听从段晟命令。
外加他平日也一向看不惯段云华的蛮横跋扈作风，也乐得他吃瘪自食恶果，若非顾忌场合，刘师傅真恨不得给方乐秋此举拍掌叫好。
见指挥不动两位武师，段晟脸色愈发阴沉，冷眼扫视那群武馆学徒。
众学徒皆垂下头来，权当自己是瞎子聋子，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他们心底是偏向方乐秋的，怎么可能会听从段晟吩咐，废去方乐秋手脚。
法不责众，段晟也绝无可能一次性惩罚这么多人。
段晟四下环顾扫视，一群人或垂头不语，或左盼右顾，皆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怒意难以自遏，段晟面上冷笑连连，手指不断点着这般公然违抗他命令的学徒武师，抑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冷眼死死盯着方乐秋。
既然指望不上这帮人，那就由他亲自出手。
双手撑在地上，方乐秋费力起身，脚步缓慢却分外坚定地朝段晟一步步走来，面无惧色。
段晟双眼眯起，眼神阴鸷，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倒还有几分胆识！”
“我也不欺负你，你要能接下我十招，今日发生的事情便一笔勾销，我也不再追究。”
一干学徒武师们听到这话，心中皆道段馆主是不打算给方乐秋半点活路可走。
且不说两人足足差了两境，就说方乐秋方才艰难打赢段云华，已是强弩之末，甭说接下十招，哪怕只是一招恐怕都扛不下来。
段馆主今日是不想让方乐秋站着走出武馆了。
方乐秋未必不知道这点，可她仍面无惧色，哪怕步履蹒跚，身形摇摇欲坠，她眼神依旧充满斗志，战意盎然，仿佛根本不知两人战力悬殊，自己根本无半点取胜机会。
她本就是个生来不知“退缩”二字该怎样写的姑娘。
段晟正要含愤出手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句似自语也似询问的话语。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句话横插进来打断了将要发生的捉对厮杀，一干学徒跟武师们循声而望，惊愕发现不知何时，有一身披青色大氅的男子进到了武馆。
听到这嗓音，段晟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略作思量，顷刻神情大变。
是昨日那武功高强的青衫儒生。
段晟心中还存一丝侥幸，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可当他扭头回望过去，一下心如死灰。
虽然未作儒生装束，但那分明就是昨晚的那位李姓书生。
那披着大氅的温和男人含笑望着他，目光深邃，嗓音和煦：
“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段晟一愣，发现男人这番话似乎并非对自己说，也非看向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方乐秋。
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发愣呆住，声音低若蚊蝇：
“先生。”
这声“先生”喊得极小，若非自己离她较近，外加自己耳识灵敏，也听不清楚。
“先生？！”
听到这两字，段晟嘴角抽搐，神情除却惊诧动容外，还夹杂着些许恍然大悟。
他一下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那儒生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出手，原来他口中的“学生”，指的便是方乐秋。
但又有谁能想到出身贫瘠的方乐秋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位武道高强的师长。
若是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帮自己儿子，胁迫方乐秋交出拜入长河宗的机会。
目光重新投在方乐秋身上，段晟不禁回想起了昨日那人要他“帮”的忙，脸色青紫交加，一下无了动手的念头，仿佛真变成个哑巴聋子。
唯有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方乐秋，充斥着凶悍戾气。
李先生的到来，让方才看似强硬，实则惴惴不安的方乐秋心底一下充满底气。
她深吸口气，凝视着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段晟。
俄顷后，她蓦地弯下腰来，深深鞠了一躬。
方乐秋这始料未及的一拜，直接让武馆众人倍感诧异。
段晟也给吓了一跳，随后嘴角扯动，嘲弄笑意不加掩饰，只当方乐秋是既作婊子，又立贞节牌坊。
若非顾忌她的先生，自己现在定要冷言讥诮一番。
唯有深知她性子的夏云溪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我方乐秋虽然读书不多，可打小便明白个道理，那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段馆主当年收留我，给了我一份生计，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
段晟面皮一抽，用眼神无声言语：
你要真想偿还这份恩情，那就自断手足，算是给我儿子赔礼道歉。
方乐秋虽然猜不出段晟心中具体所想，却大抵明白他眼神含义。
她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一板一眼着道：“无论段馆主当年是出于怎样目的，可恩便是恩，假以时日，我方乐秋一定偿还。”
要是换做旁人这般说辞，段晟定会嗤之以鼻，可当方乐秋这么说，他偏偏相信了。
哪怕她才把自己儿子打至昏厥。
方乐秋本来就是那种言出必行，极认死理的姑娘。
段晟阴沉着张脸，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方乐秋不理会段晟心中所想，一把拽下身上那件绣有武馆标志的武道劲服，仅作一袭单薄内衫。
“我方乐秋，不再是梳水武馆学徒了。”
她叉着腰大声宣告着，卸下千斤重担般，神情轻松，像似与自己达成和解。
朝孙师傅，周老，及自己相熟交好的学徒武师一一鞠躬道别，方乐秋径直向夏云溪走去。
“先生。”
她注视着夏云溪，眉宇间虽有倦意，却笑容灿烂。
抬手擦拭掉她额头淌下的血，夏云溪把自己那件大氅披在方乐秋身上，声音温柔道：“做的很棒，先生请你去味极鲜酒楼。”
方乐秋陡地双眼发亮，仅是想想那味极鲜享誉江州的美味佳肴，她便觉垂涎三尺，浑身伤痛仿佛一下无影无踪。
披着那件极不合身的大氅，方乐秋蹦蹦跳跳跟着夏三少后边，唯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流露出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娇憨孩子气。
武馆众人目送着这对师徒旁若无人离去。
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