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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方乐秋按时掐点来到梳水武馆。
门口的周老头看到她，满脸欲言又止。
眼睛眯作一轮月牙，方乐秋笑问：“怎么了，周老？”
周老头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带宽慰：“方丫头，你甭伤心，以你的资质是迟早能够加入长河宗的，现下只不过是推迟一些时间。”
笑意一点点消失，方乐秋低声询问：“这些话周老是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段云华传的？”
“嘶~~~不对么？这些我是听段云华说的，昨天他就在武馆里四处传，说你自觉没把握通过长河宗考核，便把这资格赠予给他，事情难道不是这样的？”
闻言，周老头满脸诧异，他到底是人老成精，略一琢磨思量，便把事情真相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忍不住问道：“莫非是馆主要你……”
话语微微一顿，周老头到底没将自己猜测说出来。
猜出来是一回事，说出来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段晟毕竟是他东家，他也不好妄加非议。
“方丫头，你可万万不能做傻事啊！”
周老头陡地神情一肃，叮嘱方乐秋千万不要贸然冲动，凡事需得三思而后行。
“周老，你看我像是这样的人么？”
方乐秋眉梢一挑，略显无奈地笑了笑。
周老头郑重点头。
挠了挠头，方乐秋没有辩驳，而是一改平日口吻作风，对衣着单薄的周老头关切叮嘱道：“周老，您老也年纪不小了，儿女已双双成家立业，孙儿孙女又生了好几个，今后可得多多注意身子。”
“往后看门时，身上多披几件衣衫，您可别还当自己是年轻时候。”
“要我说啊，您老也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儿女又不是不孝顺，犯不着腊月寒冬的在这看大门，吃力又不讨好。”
“去你的，方丫头！我身子骨可健朗的很，腊月寒冬又如何？想当年我在武馆当武师的时候，再怎样的寒冬时节，都是一袭短打，现在虽说比不了当年，可还是生龙活虎……”
周老头骂骂咧咧，正欲吹嘘当年光荣往事，敏锐察觉到方乐秋神情有异，不免停下吹嘘，迟疑询问：“方丫头，你是怎么了？”
“我没事，我很好啊！”
方乐秋微笑回应，任谁都能听出她的言不由衷。
垂下头，望着脚下那足有寻常孩童半腰高的门槛，方乐秋突然有些感触，她七岁第一次来到梳水武馆时，一度觉得这门槛高不可及，需得两手按在上边翻过去，现下长大之后，才发现原来不过尔尔。
她忽地起了童心，双膝微微弯曲，手臂前后摇摆晃荡，随着一声娇喝，纵身跃过那道高高门槛。
立定站稳，方乐秋两手叉腰，志得意满地望向门外。
哪儿仿佛站着个矮小干瘦的小豆丁，费力地把两手撑在上面，艰难翻过去。
她朝门外做了个鬼脸，以十三岁的方乐秋身份，嘲笑着当年七岁的方乐秋。
收摄情绪，她无声向周老头鞠了一躬。
目送着方乐秋背影渐渐远去，周老头突然有种预感，今后他恐怕再也没法在梳水武馆见到这看似傻不愣登，却性子坚毅不拔的少女了。
方乐秋走的很慢很慢，犹若闲庭信步，不时左盼右顾，仿佛头次来梳水武馆，看啥啥新鲜，要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铭记在心。
毕竟梳水武馆，寄托了她六年的少女记忆。
平常只需两三分钟就能走到的食堂，方乐秋用了足足一刻钟时间才走到。
来到武馆食堂，不少武馆的学徒跟武师已经用膳完毕，饭菜所剩无几，只还留有些残羹冷炙。
“方丫头！”
平常负责武馆伙食的江师傅朝方乐秋招了招手，她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笑呵呵道：“早啊江师傅，今儿早上吃些什么？”
“早？还早！早食都让人吃完，你今天咋来的那么迟？要知道你平日里都是第一个抢着跑过来。”
方乐秋嘻嘻一笑，没有多加解释。
身材敦实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厨子的江师傅没有刨根问底，从身后摸出来一个密封好的容器，嘴里哼哼道：“得亏我见你没来，特意给你留了，否则你今早怕不是要饿肚子。”
原本以为免不了要吃残羹冷炙的方乐秋当即眼神一亮。
“嘿嘿，谢谢江师傅！”
接过尚还热乎的早食，方乐秋对体宽心善的江师傅千恩万谢，揭开盖子一看，只有碗胡辣汤，再搭配着些裹着大块猪肉馅的烙饼。
虽然只有两样，分量却十成十的足，饭量之大如方乐秋，都能把肚子填饱绰绰有余了。
一看便能猜出来这肯定是江师傅给她开小灶了。
否则要是武馆里每个人都像她这般能吃，梳水武馆早让吃垮了。
方乐秋一改平日风卷残云的阵势，反而吃得格外缓慢，充分细嚼慢咽。
解决完烙饼跟胡辣汤，回想起这些时日跟着李先生学习，耳濡目染学习来的各类知识，方乐秋朝江师傅竖起根大拇指，由衷赞道：“江师傅你烧得太好吃了，不比桂月楼的厨子差，我要给你点个赞。”
江师傅啼笑皆非，只觉这姑娘今日脑子秀逗了。
饭饱后，方乐秋往演武场缓步行去，见到她走来，那些武馆学徒们或隐晦或明显投来目光，多是流露惋惜不忿，为数不多的目光中夹杂着些幸灾乐祸。
方乐秋一概视而不见。
毋庸置疑，这肯定是段云华干的好事。
武功拳法不行，这些下作手段倒是精通的很。
在边上围观着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学徒哼哼哈哈练拳，指导这些学徒的是一位相貌粗豪的武师，姓孙，平日里对方乐秋极为照顾。
察觉到方乐秋过来，孙师傅拜托交好的武师代为看着这群孩子，径直向方乐秋走来：“乐秋，找我有事？”
不等方乐秋开口，孙师傅目光扫过她缠着绷带的左手，从怀里掏出一白色小瓷瓶递过去：“手怎样？这是我早年干镖师走南闯北时用的金疮药，止血效果不差，你不妨试一试。”
方乐秋没有接过，而是向孙师傅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孙师傅您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孙师傅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神情微不可觉的一滞，把伤药收起来，苦口婆心劝道：“乐秋，我知道这事情馆主干的有失公允，可你也不该贸然下此决定，你毕竟在梳水武馆待了六年，你难道就没半点……”
方乐秋静静听着，默不吭声。
话语一下戛然而止，孙师傅张了张嘴，终于化作一声叹息。
“你要听人劝，你也就不是方乐秋了。”
孙师傅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带自嘲。
明白方乐秋心意已决，自己便不再做无用功。
言及此处，孙师傅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好奇问道：“说起来，有件事近些年来我一直觉得纳闷，并无专人教导你惊波拳，就单单靠观摩围观，为何你的拳法造诣比我们所有人都高？！”
梳水武馆，方乐秋的修为或许不算最高，可她的拳法造诣，是公认的武馆第一。
包括武馆馆主在内的第一。
略作思量，方乐秋老老实实回道：“练拳百万，其意自知。”
闻得此言，孙师傅陡地瞪大眼眸，难掩愕然。
良久过后，他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隐觉自惭形秽。
练拳百万，听来简单，可又有几人真能做到。
与孙师傅道别后，方乐秋找人询问打听了一下，朝被狐朋狗友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间的段云华走去。
瞟见方乐秋径直走来，段云华微抬眼皮，皮笑肉不笑道：“方师妹，来找师兄有何事？”
见方乐秋置之不理，他那狐朋狗友的武馆学徒立马上来，伸手朝她肩头推搡去。
手还没碰着方乐秋肩膀，她后发先至地按住他肩膀上，顺势朝后一拧一拆。
胳膊被卸，那渣滓立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其余几位狐朋狗友见状，当即围了上来，想靠着人多势众对付方乐秋。
深吸口气，方乐秋脚步交错，出拳重若千钧，衣袍振动间，几下便干脆利落地把那几个中看不中用混吃等死的学徒撂倒在地，不住呻吟哼哼直叫。
段云华腾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极为难堪。
打狗还得看主人，方乐秋此举，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方乐秋从怀里掏出一物来，掷于地上，对着脸色难堪的段云华，一改平日沉稳内敛，神采飞扬，傲然道：“段云华，你不是想要拜入长河宗么？”
“你我打过一场，你要赢了，拜入长河宗的机会我便拱手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