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退学那天

　　衣服是昨晚洗完熨过的，一双白色球鞋擦了又擦，早上好好的洗了个澡，慢慢的向学校走去，九点多的时候到学校，当时还在上语文课，老师问我怎么现在才来？我说家里出了点事。老师让我回到座位上课，我心情平静的走到书桌前收拾东西，收拾完把书包放在了书桌上走向讲台，老师疑惑的问我“胡三，你干什么呀？”我没有回答而是说“老师，我想写首词”老师先是疑惑，然后笑着说“好啊，那大家给胡三鼓鼓掌。”台下同学一边拍手一边起哄，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首先写下了几个字，江城子，少年狂
　　人生贵有少年狂。
　　藐昆仑，笑太行。
　　潜心磨剑，初露锋芒。
　　怎奈无家无依附。
　　何继学？莫言伤。
　　谁言辍学少年无前路。
　　好儿郎，心四方。
　　路在脚下，不惧暗无光。
　　待到天蚕破茧时，
　　乘风舞，探花香。
　　......
　　写完，我放下粉笔，回过头看着台下的同学说道“今天是我退学的日子，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很遗憾要和你们说再见了，感谢曾和我相识的你们，也很感谢从转学过来就一直很照顾我的几位老师，打扰老师上课了，再见，大家。”说完我向台下向老师躬身致意，走向我的书桌拿起了书包，老师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事情很复杂，而且是家里的事，谢谢老师的关心，老师别送了，我怕我会难受。”
　　那天我单背着书包又一次告别了校园，老师在教室门前目送着我，我没有像那次在东北辍学后崩溃痛哭，只是很平静的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用手抚摸着走廊的墙，走到操场，我又回看了几眼足球场，想着在这里和同学们一起踢球的日子，想着我们一起在教室里读书，想着，想着。
　　结束了，我的学生时代。
　　那年我十五岁，刚开始信心满满，到最后处处碰壁。由于年龄的原因我很难找到工作，基本上跑遍了整个威海市区，只想求得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洗碗，打杂，服务生，刷厕所。只要能够养活自己，我都愿意做。我记得那天在外面找了一整天，都是不敢用童工，脚上像灌了铅一样很肿痛，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我在海边淋着雨沿着马路跑，很狼狈，像只落水的公鸡。
　　好像前一刻还在操场里欢声笑语的奔跑，下一刻就要为生计而发愁。当时还在学校读书的同学一定很难想象吧。同龄的我已经开始为生计而发愁。后来的那天下午，我在海边的一家饭馆找到了工作，别的服务生一个月1200元，我一个月六百，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我们做着同样的工作，或许我还要干的更多。工作内容就是到了饭店，开始摘韭菜，洗生蚝，削土豆，拖地摆餐具，刚开始做事时总是喜欢慢慢悠悠，被老板训了两次后手脚麻利了很多。
　　做了一个多月后，又一年的运动会开始了，那天我和老板请了假，去了体育场。坐在观众席看着昔日的同学在绿茵场上飞驰，我们约好了，今年要一起击败塔山中学，我来了，我却只能偷偷的在观众席上看着，那天我看到了常丹，那一刻我感觉我们身处两个世界。仅仅是一个多月前，我还在给她写情诗，她还在课堂上为我出头。仅仅是一个多月前，我们还被同学们传言有一腿，仅仅是一个多月，那些事情忽然就像是变成了很久远的往事，变得如此陌生。
　　那一天，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赢塔山中学，我只知道我看到常丹以后我很不甘心，事后有天我去公园找老张头晨练，我说起这事，老张说，你可以和你妈说说去体校，我这边可以帮你联系一下，以你的条件去武术队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说我想去足球队，老张也没反对，我说回去和我妈商量一下，我想回到学校，那一次，我生平第一次求人，我央求母亲说我想上体校，我说的很诚恳，很认真。我说放假我会去打工勤工俭学，一年之内我不能在体校拿出个成绩，我就退学踏踏实实的打工。无论我读书花了多少钱，我将来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母亲说她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难，有能耐就自己去想办法吧，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也不管。这是母亲当时亲口说的话，还是笑着说。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的母亲会为了儿子做出各种牺牲，而我的母亲从我认识她以后，我只是被她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的抛弃。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母亲，就是继母嘴里所说的那样的人。
　　寻求不到帮助，我只好够继续打工，那条街离海边很近，来吃饭的都是游客，本地人不来，因为那是个专门宰游客的地方。两个月后我就辞职了，辞职后赵叔说他有两个狱友出狱后在夜市开了个烧烤店可以让我上那干去，我同意了。
　　烧烤店店很小一共就三个人，他的两个狱友和我，两个人一个是故意伤害致死，一个是贪污，贪污犯是老板，故意伤害的负责烤烧烤，那个贪污犯是个戴着眼镜的胖子，伤害致死那个人是个肌肉男，在那里做了两个月，眼睛老是不在店里，店里总是我和肌肉男两个人，肌肉男烤串，我负责收钱跑腿，刚开始的生意还不错，不过后来肌肉男也不回来了，店里就剩我一个人。我没学过烧烤，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生意变得越来越差。隔壁店里忙的坐满了人，而我们的店里闲的打瞌睡。干到最后，连俩人的饭钱都挣不回来。有时候肌肉男不在，店里就我自己，屋里放着好几本肌肉男买来的黄书，实在无聊，就拿着看。
　　我们店隔壁就是一家洗头房，每天在外面出摊的时候，慢慢混的熟了，隔壁洗头发的姐姐会时不时的逗我。肌肉男问我是不是处男，我说是。他说要不给我拉到隔壁给卖了，给你包个大红包。
　　后来的生意真的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了，眼镜和肌肉男三天都没来店里，我就给赵叔打电话说了下情况。赵叔说“好，那你先回来吧。”
　　”那工资呢？”我问
　　“没事，你那俩月工资差不了你钱的”
　　最后那俩月工资到底是没要出来，眼镜说店里根本没生意，他赔了好多钱，而且店里没生意我也没干多少活...我说你就是雇个保安在那坐一个月也得给钱啊？何况我每天还得出摊收摊呢。
　　赵叔劝我说算了，再帮我找一个地方学厨师吧。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那家酒店很大，上班之后我什么都不会，每天都会被骂，每天早上要早起一个小时，进厨房先抱完盘子，给师傅加每天要用的调料。然后就是一大盆的鱼，蹲在那不停的杀，厨师长是个大黑脸，又大又圆。像戏曲里的张飞一样，他也是我的师傅，每天快到饭点的时候看我还没杀完，就会骂我一顿，他一骂我，我就着急，一着急就被鱼鳍扎到手，那种海鱼，扎到一下特别疼，还会肿。刚开始的时候杀活的东西心里会有抵触，到最后也就习惯了。
　　那天有包席，一早我就在努力的杀鱼，鱼鳞飞到了脸上也没空去擦，厨师长黑着脸蹲在我面前看着我说“你这个杀鱼太慢了，你杀一条的时间，别人都能杀两条了，你要是还这么慢，我就不用你了。”厨师长说完后，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感觉委屈，我心里想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说我不行。我就一边杀着鱼，一边强忍着眼泪不让他掉下来，我觉得我要坚持，我要走也应该是我辞职，而不是被人觉得我不行开了我。有的人刚相遇会觉得他特别刻，当过了许多年后，你会发现，恰恰就是那个当年你觉得针对你的的那个人教会了你很多，让你在以后的路不会因为类似的事情而再被别人看不上。更让你刚入社会就学会了抗压，坚持。
　　那一段日子，一点点的也熬过去了，每为了不被骂，每天早上我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晚上下班后整个厨房的地面卫生也都是我一个人在搞，每天这些碎活干完了后，可以帮砧板切东西，那是个酒店，没有婚宴的时候，厨师们在办公室里打牌，玩手机。我就一个人在厨房里切土豆丝。慢慢的，也得到了师傅的认可。
　　熬了大半年，有一个砧板辞职了，我顶了他的位置。我的工资从刚入职的八百飙升到了一千六，在那年，酒店里的电工一个月才一千四，而我十六岁不到，比他们挣的还多，我觉得我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
　　刚开始做砧板的时候一不注意就会切到手，指甲整块切掉了，就用干净的抹布包住，缠上保鲜膜，继续干，切的慢了，人家下班我还在切下午要用的东西，裂开了，菜上都是血，现在回想那时候的日子很是辛苦，但始终向上，坚持。
　　一转眼，我就在那个酒店干了半年了，熬过了最初的那段日子，也渐渐适应了步入社会后的生活，不需要每天都杀鱼了，切东西也不会总是切手了，早餐也一个人能做了，每天值班的时候会和师傅学着做职工餐，可能是我资质愚钝，做了半年多，关于炒菜，连入门都谈不上。所以他也没教过我什么绝活，只是记得很清楚有天在值班的时候，师傅边炒菜边告诉我说“小胡你记住，炒菜没有好吃不好吃，只有用心不用心。其实做人做事也一样，只有用心不用心。”
　　时隔多年，他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他教我炖的大白菜。师傅告诉我说“炖大白菜，一定要用五花肉，把肉炒香，大白菜下锅一定要炒干，然后才能让汤炖进去。”
　　我的第二个师傅姓谷，也是这个酒店的，是值班的时候和他学的菜，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教我做的地三鲜，他做地三鲜茄子要拍粉炸，糖比别人的多放一勺，出锅的时候撒蒜末翻炒。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茄子拍粉是为了让淀粉裹住茄子不让油在炸的时候进到茄子里面，出锅撒蒜末的时候会把蒜的香味散到菜里，炝锅放入调料叫炸香，出锅撒入的调料叫嘭香，蒜炸香和嘭香是不一样的。”有一次他在做溜肉段的时候问我“小胡你知道为什么我做溜肉煅的时候会撒两滴醋吗？”为啥？“因为少量的醋可以让炸锅的肉段更酥脆不油腻！”
　　我每天都在拿着小本子跟在师傅们的后面不停的记着，糖是提鲜去腥的，醋能解腻嘭香，酒能去腥去臭，白芷去土味，海鲜要开水下锅....密密麻麻，记满了那个小本，像是一本武功秘籍，每天我都会带在身上，那时候也说不上是有多喜欢，只是想要活着，总得有个技能，想要活得舒服点，那就要努力做好。
　　每天下班的时候，会途径城里中学那条路，我特别怕遇到以前的同学，不知怎么面对，更怕遇到常丹，我特别不喜欢自己喜欢的女孩看到自己不好的样子，那画面肯定不好看。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长得漂亮，学习好，还一个好的家庭，也必然会个很好的将来。她的朋友也该是那一类的体面人，而我现在只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的童工，除非将来能发生奇迹使我能够变得很好，不然，我们已经出现在了一条命运的岔路口，她向前，阳关大道，我向后，遍地荆棘。
　　工作上适应了以后，厨师长准许我可以轮休了，我一休息就去找老张练武，老张问我这半年多怎么不经常来了，我把情况避重就轻的和他说了一下，对于老张，他是一个长辈，更像是一个朋友。老张听后问我“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打算这事等挣够了钱再说吧，我现在一个月挣的比我们酒店好些个成年人还多，我才多大？还没过十六岁，我有信心我将来一定能行。等我攒够了钱，我要出去闯荡”我热血满满的说着，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好，有勇气啊。”现在回想起来老张的话并非是夸赞，而是一种怜悯。
　　我和老张晨练后去菜市场买菜去了他家，他家在文峰街，离海上公园很近，到他家后我和老张一起准备午饭时，张郝嘉回来了，进门就说“爷爷我饿了，今天中午吃什么啊？”她说着进了厨房，看见我在，很是惊喜的问“胡三，你怎么在这？”我很尴尬的回道“今天中午在公园练武，你爷爷让我顺道来这吃个饭。”
　　“你走后怎么谁也不联系了？你去哪了”裳郝嘉问道我没答话，继续在那洗菜。老张说“好了，嘉嘉去看看米饭好了没有。”
　　一餐无话，吃完饭后，三个人一起收拾了桌子，我与张郝嘉一起在厨房洗碗，之后和老张打了个招呼，我就往回走了，刚走出门，张郝嘉出来叫住我，给了我她的QQ号，让我回去加她。
　　有时候下午没有包桌，晚上下班会早，我会骑着自行车去山大威海分校里踢球，踢球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我是同校的学生。我很喜欢在球场上踢球的感觉，喜欢球场上的那种气氛。
　　枯木会逢春，希望那之后的你我也会与美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