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依为命

　　第五章相依为命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片祥和宁静。
　　沈元睿敏捷的在大街小巷穿梭，一路看到街上玩耍的孩子们被父母叫去吃饭，脸上满是羡慕。
　　他没有家，他的家就在不远处那破败的北城城隍庙，那里有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十岁的妹妹沈元真。
　　自从瑞州运河业务兴起，在码头边的城东就重新建了一座气派的城隍庙。而这座退休后的小庙，因为缺少维修，慢慢破败，变得人迹罕至，被流落瑞州的兄妹两当成自己的临时‘家园’。
　　家已在望，可以看见破败的庙观上方飘起了一股炊烟，这让沈元睿感到一股温馨弥漫：那是年幼的妹妹在学着做饭给哥哥吃。
　　兄妹俱在哪都算家。
　　伴随着年久失修的户枢发出‘吱呀’的刺耳声，沈元睿推开那扇破旧的庙门，再走过一段齐人高的杂草，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破旧裙子的小姑娘满脸烟灰的在用棍子拨弄着大殿前的一堆柴火。柴火上方悬吊着一个满是烟灰的瓦罐，瓦罐里‘咕咕’翻腾着，冒着热气，使得大殿里弥漫着一股肉香。
　　地上也有一个瓦罐，零散的放了几只碗。
　　满屋的烟熏火燎让大殿前的城隍爷都蒙上一股油腻、污垢。满殿的香味又让饥肠辘辘的沈元睿食欲大增。
　　“妹妹，我回来了，做了什么好吃的。”沈元睿开心的和妹妹打招呼。
　　这是每次回来，沈元睿对妹妹不变的招呼，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
　　“哥哥回来啦，稍等一下，马上就好”。沈元真看见哥哥来十分开心，雀跃道：“说出来你不相信，我今天竟然抓到一只黄将军，晚上我们有肉汤喝呢！这只黄将军很奇怪哦，跑出来被我一追竟然吓的一动不动的，轻易就让我一棍子敲晕，呵呵，像送上门的晚餐似的。我还煮了点稀饭，已经好了，你饿了可以先吃点。”
　　满面烟灰遮盖了她的样貌，只看得见一双眼睛明亮如水。沈元真不是双眼皮，是丹凤眼，但眼睛不小，而且眼珠很黑，很纯。
　　沈元睿走近妹妹，亲热的揉了揉妹妹那鸟窝般的头发，把鸟窝揉的又更凌乱了些，顺路深吸了几口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笑道：“可以啊，本事有长进，连黄将军都抓的到，这可是好东西，等会我又要吃的走不动路了......。”
　　沈元真嘴里不满的嘟囔着：“臭哥哥，又把我头发搞乱了，”几次想拨开那只弄乱她发型的手，无奈反而使得沈元睿把其头发揉的更乱，几次没有成功后只得任命般只得随他。
　　“走不动路那不变成小胖猪了？我可不是养猪的......”
　　两人大闹一阵，为避免炙热，沈元睿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坐下。一边和妹妹说说笑笑，一只手一边伸进怀里。
　　那里有一只精美的钱袋，钱袋的原主人属于高落。
　　为了温饱，今年十五岁的沈元睿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目前以乞讨为生，兼职做些顺手牵羊的勾当。
　　乞讨经常没有收获，妙手空空的水平也不高，抓到还要挨顿狠揍，兄妹两有一顿没一顿饿肚子。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两人都很瘦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两岁。
　　今天看对方一个富家纨绔子弟模样，就想着试试运气，没想到今天技术发挥不错，顺利从其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
　　很奇怪，这么精美的钱袋子似乎是空的，捏着没有金银一类的重物，也没有钱票一类的纸张。
　　管他呢，吃完饭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或许里面有张钱票呢？不过有钱票也不敢花出去，一使用就要露馅的。沈元睿这么想着，有点苦恼，索性先把东西藏在案板下面，等晚上再研究。
　　大殿中的香味越发浓郁，沈元真揭起盖子，用木勺搅动了几下。又从地上的一个泥罐里挑了半勺盐，小心的倒进汤里再次搅拌几下，然后先舀了半勺尝了尝味道。
　　盐是政府垄断物资，官方价格很贵，所以导致很多私盐贩子产生。他们价格是便宜，但沈元睿找不到这渠道，所以只能从官方渠道购买，这让两人平时用的很珍惜。
　　除了盐没有别的任何调料，但已觉是人间美味。
　　见肉食已熟，沈元真把柴火一根根拿出到远处台阶下敲灭，木柴和坚硬的青石台阶碰触，砸出一串串耀眼火星。
　　沈元睿静静的靠在神像前面的案板边，擦了擦脸颊将要垂落的汗滴，敞开点衣服让自己凉快些，眯着眼看着妹妹的麻利动作，没有去帮忙的意思。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怕热，而妹妹沈元真却不怕，在火堆边这么久，汗都没出。
　　做完这一切，沈元真左手拿着一只破碗，碗虽然有些缺口，洗得却很干净。右手拿着一只木勺，木勺的造型很奇特，勺柄有些不规则，一段粗一段细，勺口也不圆，一看可知不是作坊里出品而是自己手工制作的。
　　这是沈元睿用木头自己做的。
　　沈元真麻利的盛了一碗稀饭又在上面舀了几大勺肉汤随一双筷子一起递到沈元睿面前。
　　稀饭有点稀，但加上肉汤勉强半饱。
　　沈元睿接过碗筷，用嘴沿着碗沿吹了吹，想起什么，问道：“那老家伙呢？”
　　沈元真边又盛着稀饭和肉汤，边向沈元睿背后怒了努嘴，有点抱怨道：“喏，不在那睡着吗?自从你下午出去后，他就一直在睡觉。叫他一起抓黄将军也敷衍我说，我自己可以抓的到，不用劳烦他，真气人。好在我运气好，要不今天只能喝米汤。”
　　沈元睿坐起些转头朝神像后面一看，一具邋遢的身体正背着自己蜷缩侧躺在里面，仔细倾听还能听到一丝细微的鼾声。
　　说归说，沈元真盛好稀饭肉汤后，还是端着走到神像后面，用脚轻轻的踹了踹那人臀部，喊道：“快起来吃好东西了，老人家。”
　　叫了几遍后，那个蜷缩的人影方才坐起，先适应了下门外的余光，鼻子猛然翕动了几下后，赶忙伸出满是污垢的手指接过碗筷也不管是否烫嘴就呼呼大吃起来。边吃边嘴里吐字不清嘀咕道：“真好喝，谢谢你，小姑娘。”
　　“慢着点，烫嘴。”沈元真朝对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到熄灭的火堆旁，盛了最后不多的稀饭和肉汤小心的吃了起来。
　　
　　顺着门外的余光看过去，那是一个满头灰黑相见的乱发，一脸刀削般深重皱纹的老者，胡子也和头发一样灰白和杂乱。一身青色长衣还算完整却油渍斑斑，脏乱不堪。
　　他就这样笔直盘坐在那里，都差不多有沈元真一样高，看得出来身材很魁梧。
　　这是前几天突然闯进小庙的不速之客，两兄妹看他可怜，允许他暂时加入。
　　老者食量大的离谱，两个兄妹俩加起来也没他会吃。这样一来，一点微薄的家底没几天就被吃光，导致这几天只能喝喝稀饭。
　　三人各坐一方，就着初夏傍晚的余光享用着自己的晚餐。不几下，老者已经吃完，砸吧下嘴巴舔干净碗中的最后一粒米，朝沈元真伸出空碗，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小姑奶奶，还有么？”
　　沈元真慢慢嚼着嘴里的肉骨头，又看了看沈元睿，见哥哥点头示意，便道：“自己盛，剩下的都归你，我们都够了。”
　　老者欢呼起来，几步走到瓦罐旁，先仅剩的稀饭和肉汤都用勺子扒到碗里，差不多也有一碗，当下又欢快的滋滋作响吃起来。
　　沈元睿也已经吃干净碗中食物，起身把碗筷放在瓦罐旁边，朝老者吩咐了句：“老家伙，记得洗碗。”
　　“好嘞，小哥。”老者很爽快的回答。
　　沈元真抱怨道：“又让他洗碗？给我留几个好碗吧！老人家，你可不要让我们明天没碗吃饭.....”
　　鉴于老者几天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糜烂生活，昨天起沈元睿就安排他做饭后洗碗的工作。但似乎老者从来没有做过这个简单的工作，几次下来，仅有的几只碗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不会才要学习，要不岂不是真和养猪一样成了吃闲饭的？趁他还动的了，当锻炼一下也是好的。以后也可以减轻你的一些负担，你看你那双小手，都有点茧子了。”
　　老者也答应道：“没问题，小姑奶奶，这点事就不劳烦您，我保证这次不会打破碗的。”
　　
　　沈元睿走到外面天井的水井旁，从井中汲了一桶水，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就着最后一点暮色冲了个凉。
　　等他冲完凉，大殿二人也已经吃完饭。沈元睿见状又从井中把桶里的水汲满，老者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在一旁等候，见状也不待沈元睿再吩咐，主动就着桶里的水拿起一块破布就洗起碗筷、瓦罐来。
　　果然是熟能生巧，这次没有再打破东西，令沈元真很满意。
　　沈元真把老者洗过的餐具检查了一遍，本也没什么油，冲几遍就比较干净。她见效果也有了，满意的朝老者点了点头，然后把碗筷放到大殿里的一个破柜子里倒放置好。
　　老者见自己成果获得认可，不由一阵欢喜，然后伸了伸腰，也没有洗澡的意思，又从沈元睿旁边掠过，到神像背后开始睡觉。
　　夜色已全部降临，月亮还未升起。沈元睿光着膀子回到大殿从案板下面掏出半根蜡烛点燃，又从里面掏出一本邹巴巴的书来，封面已经撕去一角，但可以看的见写着《三字经》三个隶体字。
　　这是大唐民间儿童的启蒙读本，沈元睿一次从私塾外面和一位童子打赌赢来的。两人就把每天晚餐后的一个小时作为学习时间。
　　沈元睿打开书本，向沈元真招手道：“妹妹，来，学习时间开始。”
　　沈元真洗干净手走过来，大殿没有凳子，两人都趴在案板上。
　　“昨天教了你念‘人之初、性本善’几个字，你今天都认得这些字吗？今天我又去朱夫子那学会了第二句‘性相近、习相远’的认法和写法。”
　　“会的，我上午就学会了几个字的写法和认法，你看.......”
　　沈元真边说边用右手食指尖在干净的案板上认真比划着几个字的笔顺。
　　前面几个字还好写，唯独‘善’字，沈元真少写了一横，让哥哥发现并指出。
　　“不对，这个善字我听夫子说，是羊言的意思，所以要先写个羊字，你看。”沈元睿在桌上慢慢比划给妹妹看，又让妹妹再认真重写几遍，知道正确才罢休，指着第二句教妹妹道：“现在我们学习新的一句‘性相近，习相远’......”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不多的蜡烛已将近燃尽，沈元睿珍惜的催灭余光，把最后一点蜡烛藏在案板下。然后帮妹妹汲满一桶水，供妹妹冲凉使用。
　　等做完这些事后，沈元睿返回大殿，倚在大殿前边假寐边拿着钱袋琢磨。
　　天外一轮月牙升起，门外哗哗的传来冲水声，沈元真就着一弯月色在水井旁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