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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家公子 山中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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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时光荏苒、岁月蹉跎,距唐教教主风满林逼迫赵匡胤写下百年诏书弹指间已过去七十余年,江湖再没起什么大风大浪,各路武林人士似乎已经遗忘过去那些担惊受怕、刀光剑影的日子,逐步归于平淡,在侠客农夫二者间来回变换着身份。
  江湖不再起波澜,百姓更是日日沉浸于和平日子的欢喜之中。此时,正值宋仁宗皇祐元年初春,百姓民众一年之中最期待的盛会已经到来,那就是正月初一大年节。
  江南一璧杭州城内,上至官员,下之百姓,一大清早便开始互相庆贺。大街小巷皆是食品、玩物、生活用具在出售,城南城北,搭棚开铺,城东城西,舞场会场。百姓们纷纷穿上新衣新饰新鞋袜,涌上街头,相互庆祝,参与集会,小孩缠着爹娘,要买玩偶糖糖,大人们相继买回丰盛的食材和用具,书生骚客聚集一起,对诗吟联,小孩们成堆成堆的挤在好玩的地方,看表演,玩游戏,吃吃喝喝,优哉游哉!
  而此刻,城内商贾甄太宇家中则跟是欢喜异常,家中丫鬟天还未亮便起来张灯结彩贴窗花,打扫庭院贴窗花,佣仆们则来到庭院外高挂灯笼放鞭炮,搬运桌椅下厨做饭,忙的不亦乐乎。只因这是甄员外家公子甄传玉的十三岁寿辰,甄员外借着新春喜事要大摆筵席予以庆祝,因此丫鬟佣仆们都早早起床做准备!
  而与华丽喧闹的甄家大院相比,左侧百余丈外的一家小破屋却是显得格外冷清,大门的木槛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交谈。
  男童身着一套对襟双月串枝梅花纹绫衫,脚踏黑色纯革靴,头顶紫色花纹小圆帽,看上去面目白净,衣着华丽,像是个贵家公子;女娃却是身着麻布素衣,脚穿净布圆头绣花鞋,头顶扎着七个小辫子,系着些许五颜六色的珠花,显得极为可爱。
  “传玉哥哥,你怎地又没吃早饭?难不成又挨甄老爷责罚了?”
  “不,没有,我不爱吃那些厨子做的汤汤水水,传玉爱吃素衣妹妹做的红豆粥,吃下去肚子暖暖的,很是暖和。”
  “传玉哥哥,今日是你的十二岁生辰,甄老爷见你不在府中,会生气的,你不怕你爹爹又要家法伺候啊!”
  “怕什么?爹爹现下正忙着招呼客人,哪里顾得上我啊!哦,对了,素衣妹妹,我见着桌上放着许多糕点糖饼,便拿了一些来送予你,咱俩去玉皇山上的紫竹林里玩,不要理会那些宾客,嘈嘈杂杂的我不喜欢。”
  “嗯!”
  两小童手拉着手,直奔玉皇山而去。
  男童正是杭州商贾甄太宇甄大员外的独子,甄传玉,传玉生母诞下他后不久即因重病去世,只留下儿子一块家传古玉,故甄太宇为儿子取名传玉,传玉自幼丧母,性情极为孤僻,不愿与人交流,却唯独喜欢家住隔壁的卖粥阿婆家的孤女素衣,常常与她为伴,素衣是阿婆女儿所生,小传玉整一岁,只是阿婆之女生下素衣之后便不辞而别,阿婆不识字,见孩儿娘亲离去当日给孩儿穿的是素衣霓裳,即取名素衣,素衣自小跟随阿婆卖粥为生,传玉七岁那年,一次因被甄太宇大骂而赌气离家,饥寒之时得素衣相赠一碗红豆热粥充饥取暖,自此之后,两人成为好友,形影不离,常在一起玩耍嬉闹。
  传玉拉着素衣来到了玉皇山,这里山清水秀、土石俱鲜、青竹为友风作伴,极其清凉幽静,因此二人时常来这里玩耍。
  “素衣妹妹,咱们去水边上坐着。”
  “好!”
  坐在小溪一旁的大石板上,甄传玉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布,摊在地上,并将糕点糖饼放在上面。
  “传玉哥哥,为何要来这儿吃东西啊?”
  “阿婆昨夜告诉了我你的生辰,我这才明白原来你是和我同天生的,之前你为何不告诉我啊?那咱俩不就可以一同庆祝生辰了。”
  “传玉哥哥,你怎地开起玩笑来?你是甄府少爷,而我是穷苦人家,怎能和你一同上桌?”
  “素衣妹妹,你是我的好友,哪里又不可同桌?倒是我不喜爱大家伙一同凑在一起瞧热闹,我就想和素衣妹妹一起庆祝生辰,以后咱俩的生辰,就到这里来好不好?”
  “嗯!传玉哥哥,你待我真好。”
  “那……”传玉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杂声止住话语。
  “嗯?什么声音,劈里啪啦敲个不停,好像就在不远处,像是在敲锣打鼓,素衣妹妹,咱去瞧它一瞧。”
  “好啊!”
  传玉和素衣随即闻声寻去,一路小跑来到一处林边小道旁,二人躲在一棵大树之后,静静察看前方动静。
  听得敲打之声愈来愈近,他俩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队迎亲之伍,难怪敲锣打鼓如此欢快,这趁着新春佳日娶妻过门,双喜临门,岂不吉祥?
  “传玉哥哥,你看到新娘子了没?”
  “没有,哪里看得到啊?相隔如此之远。不过我想啊,那新娘子定是美若天仙,你瞧那马上的新郎官,眉开眼笑,像是捡了金银财宝似的。我爹说过,娶一贤妻,胜过万千金银,现下看来,果真不假。好了,素衣妹妹,咱走吧。”
  传玉拉着素衣又回到了小溪边庆祝两人生辰。
  “素衣妹妹,你来许一个心愿吧!”
  “好,素衣要许愿了,传玉哥哥不许偷听。”
  “传玉答应素衣妹妹不会偷听。”甄传玉依言假装捂住耳朵。
  “传玉哥哥是素衣见过最好的人,素衣希望传玉哥哥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不生病、不要被甄大员外责骂。”素衣大声说道。
  传玉听了素衣许的心愿,不禁脸上一红,转瞬间换为笑脸。
  “好,该到传玉许心愿了,素衣妹妹不许偷听。”
  “传玉喜欢素衣妹妹,希望今后可以娶素衣妹妹为妻,一生对妻子忠贞不二、绝无异心,天地可鉴。”
  “传玉哥哥,你又在胡言乱语了。”素衣被传玉这一席话弄得满脸通红,羞答答的小姑娘垂下头不断埋怨着甄传玉。
  “传玉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希望可以像之前的那位新娘官一样,我甄传玉说到做到。”
  “传玉哥哥,你真是的,你适才那些天地可鉴的誓言是女子说给男子听的,不是男子说的,还有,不是新娘官,而是新郎官。”
  “原来如此,我一时口误,真是贻笑大方。”
  “传玉哥哥,咱也待了这么些时辰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了吧,免得你甄老爷又要四处寻你。”
  “也好,走吧。”
  传玉和素衣一路小跑着回到府上,甄太宇果然因寻不到甄传玉踪迹而正在着急,正要命人前去寻找甄传玉,却发现他正在门前站着吃着糕饼。
  “玉儿,你适才又去哪儿疯玩了?宾客都已做齐,你都还未拜见长辈就无影无踪,真是不懂礼数,来,去拜见各位叔叔伯伯。”
  “是,玉儿谨遵爹爹教诲。”
  是夜,生辰佳会终于结束,甄传玉已是筋疲力尽、浑身无力,他回到房里,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手正摸上腰带,甄传玉便猛地清醒了过来。
  “古玉,我的古玉呢?娘临终前交给我的古玉呢?我明明系在腰间的。”甄传玉见古玉不见了,急得翻箱倒柜四处搜寻,他将整个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柜子都翻了十几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块古玉。甄传玉深觉悲伤,急得都快要哭了。
  “咦!我今日和素衣去了玉皇山一趟,莫非……”
  甄传玉麻利地穿好衣服,提着一个小灯笼悄悄地溜出了门。
  出了家门之后,甄传玉拼劲全力向着玉皇山狂奔而去,可是跑了没一会儿,他便又停了下来。
  “不可如此武断,也许不是掉在玉皇山,是在去玉皇山的路上掉了,还是沿着走过的路慢慢地找找。”
  甄传玉思之再三,又折了回去,细细地沿途察看起来。可是他一路寻来,连着紫竹林,找了整整一个时辰也还是没有找到古玉的下落,见娘亲留给自己的珍贵之物丢失,甄传玉坐在一颗大石头上,越想越伤心,一筹莫展地哭了起来。
  泪珠如细雨般轻落在甄传玉的手背上,“滴答滴答”地响了起来。
  “泪珠,水珠,水,溪水。”甄传玉看见自己的泪珠,刹那间回忆起来。
  “对啊,我今日和素衣去溪边玩儿来着,宝玉定是落在那儿附近,适才那里没细找过,许是遗漏了。”
  想到这儿,甄传玉抹去泪花,笑着向小溪边跑去。
  可是甄传玉找了很久,还是没有发现那块宝玉。
  “难不成,宝玉掉入水中被冲到下流去了。”甄传玉看着眼前漆黑阴森的茂密山林,额上不禁生出了丝丝冷汗,平日来此玩耍,没发觉那里会如此令人胆怯,可是半夜三更来到此处,当真是有些心乱发麻。
  “可是,娘留给我的遗物不可以丢弃。”甄传玉咽了一大口唾沫,壮着胆子走了下去。
  下游水量渐渐增大,水流之急致其声之响,直令甄传玉心中惧意腾生,一旁开始出现松土淤泥,一个不小心就会踩踏上去,甄传玉沿着下游找了不过一里地,就已经湿了鞋袜,可是,在水流绕过一个急弯之后,水量又减少了,甄传玉凭着多年捉鱼捕虾的经验,断定宝玉一定是被河中碎石朽木阻挡住了。
  “宝玉,宝玉。”甄传玉兴奋极了,忙跑到溪水绕弯处,寻找起来,果不其然,宝玉上方的系带被一根枯木上的树枝钩住,留在了原处,任由溪水冲刷。
  甄传玉拿起宝玉,一阵狂亲,好一会儿,才舍得放入怀中。
  甄传玉寻回宝玉,欢喜不已,心中丝毫没了惧意,他一面哼着歌谣一面走着小碎步,走了一会,又从怀中拿出宝玉,细细欣赏起来。
  走了约莫一刻钟后,甄传玉却一头撞到了一面极为坚硬的东西上,直接摔倒在地。
  “哎呦,疼死我了,我所撞究竟为何物?如此之坚硬。”甄传玉站起身来,将灯笼凑过去之后瞧了一眼,他倏地又向后退了十余小步。
  “这是一座……一座山。”甄传玉向后退去,看向前方,又向上瞧了瞧,这才发觉,自己因欣喜过度而无意间走错了方向,竟然走到了一座大山之前。
  甄传玉此刻又恢复了之前的惊恐之态。
  “早前爹爹告诫过,深山里有着许多豺狼虎豹,叫我万万不要前去,可是如今……”甄传玉不敢走开,担心灯火引来山中野兽,他想留在原处等候,到天亮了再行寻找出山之路,或是等着甄太宇派人前来寻他。
  可甄传玉待了没一会,便深觉山林之中寒气逼人,深夜更甚,令他极为不适,他双臂交叉抱住双肩,双腿蜷在一起,全身发抖。
  “好冷,好冷,估摸着再待上一个时辰,我就会被冻晕在此处,万万不可,不能留在此处坐以待毙,还是找一个容身之处,生个火堆暖暖身子方为上策,那山中兽灵见了火光,想也是不敢靠近的。”
  甄传玉哆嗦着站了起来,沿着山壁一路移着重步,察看着可以藏身之处。他艰难地行了二里多地之后,终于发现一处隐身在灌丛竹排之后的山洞。此洞不大不小,甚是不错。
  甄传玉见找到了容身之处,大喜过望,正要进去之时,却隐约听得洞中传来阵阵浓厚铿锵却又断断续续的呻吟。
  “听这音色,像是熊虎一类的猛兽。”甄传玉霎时间脸色苍白,双腿当即软了下去,跪在了地上,彼时,他又想起爹爹平日告诫他的话:甄家男儿顶天立地,刚直不阿,跪天跪地跪双亲乃是理所当然,跪天下之主乃是义不容辞,除此四物,男儿双膝坚决不可落地。
  甄传玉双拳紧握,双膝“噌”的一声抬起,紧紧贴着岩壁,他心知这次恐是活不了了,就算此刻洞中猛兽没有察觉,可若是自己弄出一丝动静,这样一来……可即便如此,甄家男儿也绝不会向对方摇尾乞怜,更不会任由其肆意羞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
  想到这儿,甄传玉扔掉了灯笼,将宝玉放回怀里,拿起了脚下的一颗石头,紧紧握在手里,抱着必死之决心行至洞口,他一声怒吼过后,将石子扔了进去。
  本以为洞中猛兽会忽地窜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可是石子扔了进去,洞内竟然丝毫没有动静,那一阵若有若无的嘶吼也消失了。
  “难不成是我听错了,是空洞回音作响。”甄传玉想到此处,不禁松了口气,赶忙捡回刚刚丢掉的灯笼,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山洞。
  可是一进入洞中,甄传玉却感到丝丝暖意游荡,这一丝暖意像是冰天雪地之中的一抹微弱的火光,虽然不多,却还是令甄传玉深感不解,怎地深山老林中的隐蔽山洞内还会有暖意滋出?
  “还是先查明洞中情况,再做打算罢。”言罢,甄传玉便提起灯笼四处照照,想看看是否会有一些蛇獾鼠蚁之类的山中生灵,可是当他照到一处土堆之后时,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破烂衣裳、蓬头垢面的“野人”。
  不过,甄传玉看到一个“野人”却并不慌乱,不仅没有吓得逃开,反而将灯笼靠在了他身前。
  其实甄传玉并非不惧怕野人,而是他看到了这个“野人”身旁放置着一把制作精良、镶玉纹兽的宝刀。能拥有如此精美的一把宝刀,又岂会是一个山中野人?想是一位穷困潦倒的铸剑老汉,原来那阵若有若无的嘶吼是这位老前辈的鼾声。
  “老前辈,老前辈,老前辈。”甄传玉轻轻摇了摇那人的右肩,之所以叫他老前辈,便是因为看到了他那双褶皱斑驳、瘦得皮包骨的双手。
  那人似是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老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这名男子微微抬起头来,见是一个面目干净的少年郎在呼唤自己,满脸污泥的脸上尽显惊惧之情,转瞬间却又换了一副鄙夷之相,头一歪,又渐渐睡了回去。
  “这位老前辈,晚辈深夜进山寻物,却一时糊涂误了方位,现下天黑风高,出路难寻,晚辈未经请示便擅自进入前辈住所实是鲁莽,还望前辈勿怪。不知前辈可否为在下指明出路?”
  甄传玉说完,那人却依旧沉默不语,没有理会他。甄传玉起身,走到那人眼前,正要开口再次请求,却一眼望见了他那干燥枯裂的嘴唇,心下升起一阵怜悯之情,转头便跑了出去。
  甄传玉提着灯笼跑出山洞,来到了小溪边,在附近摘了一片芭蕉叶,取了些许净水,这才折返回去。他踏着慢步子,走到那人眼前,伸出左臂,将老者轻轻扶起。
  “老爷爷,这有一点儿水,你把它喝了罢。”
  一听到“有水”二字,那人竟立即睁开了眼,张开满是裂痕的嘴,急冲冲地饮下那一叶水,喝完之后,意犹未尽,双眼直瞪着甄传玉,甄传玉心知其意,立马跑出山洞再去取水,一来二回,竟来回跑了二十八次。
  待那人喝饱之后,甄传玉也已疲惫不堪,双腿失去了气力,浑身发软,双膝一倒,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那老者见甄传玉累倒在地,也是一愣,沉思许久,便也躺了下来,缓缓移动着身体,最后移至甄传玉身后四尺之地,他伸出右臂,尽全力拨弄着甄传玉身旁的那一堆枯枝烂叶,并将这些东西抓起扔在甄传玉的身上,抓一把扔一把,直到那些枯枝烂叶把甄传玉的身子除头之外的部分层层遮住,这才罢手。
  次日一早,甄传玉睡梦之中似是听闻得林中鸟群的欢声笑语。他睁开双眼,见自己全身被枯枝烂叶遮住,忙双手撑地,豁然站起,抖落掉那一身脏东西,并不停地拍打着衣裳,似是对那一堆东西深感厌恶。
  “醒了。”
  一道浓厚略带沧桑的声音响起,甄传玉听罢浑身颤了一下,直打了个哆嗦,像是被吓到了。
  他转过身,见到了那位浑身脏兮兮的老者。
  “前辈,早安,昨晚睡得可好?”甄传玉受父亲言传身教的礼仪渲染,自记事起便养成起早问候叔伯长辈的习性,今日虽夜宿山林,却还是没有漏掉问候长辈的惯例。
  老者看着温顺有礼的甄传玉,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对眼前这个少年很是满意。
  “老前辈,传玉先行去洗把脸,再回来替老爷爷打水。”原来甄传玉早已发觉老者是瘫痪之身,这才一来一回的为他取水,一个男童能有如此细心之举,实是难得一见。
  甄传玉出去之后,老者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宝刀,深叹了一口老气,想要伸起自己的双手,百般尝试之后却还是徒劳无功,他霎时间闭紧双唇,强忍着使自己没有嚎叫出来,可是想起甄传玉昨日的照料,他还是没能忍住,两串宝珠般晶莹剔透的长泪从眼下滚落出来,老者究竟有何经历?会做出如此怪异的反应。
  老者一阵伤心过后,听得“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便赶忙收起苦脸,闭上了双眼,装作熟睡。
  甄传玉洗好脸后,苦于无器取水,便从自己的上衣撕下一大块布来,洗净之后沾上水,再急急忙忙地跑回山洞给那位老者擦脸。
  就这样,擦了一处又是一处,从发梢至手掌,甄传玉进出三十次,终于将老者身体外露之处擦洗干净。
  老者见甄传玉如此细心周到,不免有些失落,失落之余,眼中似是显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好了,老前辈,传玉替您擦好了脸,我也该回家了,您老好生休养,我会向爹爹请求,替您找个好大夫,为你治好腿伤的。”
  “慢着,回来。”甄传玉一步尚未走出,老者竟开口将其唤回。
  “不知老爷爷唤回传玉,所为何事?”甄传玉转过身,来到老者身前鞠身问道。
  “你去外边儿捡一只三尺九寸长的树枝过来。”
  “额,是。”甄传玉不解其意,但还是去到林中寻到了一只三尺九寸长的树枝,拿着它走进了山洞。
  “双腿走乾位,双拳作势,目光凝视前方,树枝作剑,横向前。”
  甄传玉依话照做。
  “听好我说的话,无须铭记于心,我说三句,你便只动三次,以枝作剑,耍几个戏法让老头我瞧一瞧,清楚是否?”
  “传玉明白。”
  “右臂微抬,左脚伸一寸,左掌护右腕,凝神聚气,汇于丹田,气聚曲池、百会二穴,神剑如箭而出。”
  甄传玉手脚待得话音落下不至眨眼功夫,手脚齐出,招后有招,已成姿势。老者见状,露出些许欣喜之意。
  “亮剑轻抚,腰前一,扭动乾坤,一转挥剑出江湖。”
  甄传玉闭上双眼细细领悟,三招齐出却又井然有序。
  “风云收,雷电作势银蛇摆,回剑自如。”
  甄传玉依旧是挥使自如,毫不费力。
  “你师从于谁?哪门哪派?怎地身法如此轻盈?”
  “启禀老前辈,我师从通花私塾,攻学四书五经。”
  “谁问你四书五经?我问的是你的武功?”
  “我自小习文,没学过一招半式,只是平日常在山里追逐嬉闹惯了,因而体力较书院同伴要稍好一些。”
  “看来是天资聪颖,真是一可造之才。”老者心中暗暗叹道。
  “孩儿,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我就住在山下不远的甄家大院里,名叫传玉。”
  “传玉啊!我如今身体抱恙,吃喝皆是难事,你可否每日为我取些酒水饭菜上来,陪老头儿我练一会戏法,需时不长,两个时辰即可。”
  “这……待我回去如实禀告爹爹,请他定夺。”
  “此事绝不可告知任何外人,你只可自己斟酌,今晚戍时一刻,我在此地等你,来是不来自己做主。”
  甄传玉低头沉思,再看了看老者那苍老枯朽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那传玉先行下山了。”
  老者没有理会,转过头去似是要小睡一番。
  甄传玉转过身去,走出了山洞。
  白日山中方向易辨,他很快便找到了出路,下山之后,甄传玉便看见了在山脚等候的素衣和一众家丁。
  “传玉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你昨晚到底去哪了,甄老爷见你一夜未归,大发雷霆,现正在家中等你呢。”
  “我昨晚进山赏月,赏着赏着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故一夜未归。”
  江素衣瞧见甄传玉一脚污泥,上衣还被撕下了一道来,心知他是在撒谎,却也没有当众说出来,而是急忙带着甄传玉回家去了。
  甄传玉回到家后,见父亲甄太宇正于大堂候着,心下一横,还是迎面走了过去。
  “玉儿,昨儿晚上你上哪儿去了?”
  “回爹爹的话,传玉昨日曾于后山游玩,期间不慎弄丢了娘交予玉儿的宝玉,玉儿一时心急,便深夜进山寻玉,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寻得宝玉,可是因天色已晚,我无法辨别方向,便留在山里过了一夜,直至天亮才敢出来。”
  “你的衣服缘何破了?”
  “孩儿早起去到溪边取水洗脸,四处找不到可以吸水之物,便将上衣撕下来一块。”
  “拿你的宝玉过来,给爹瞧瞧。”
  甄传玉随即取下宝玉,双手呈上。
  甄太宇接过宝玉,仔细观摩起来,发现了吊挂宝玉的丝带上还留有一丝干泥,并嗅出了一股山林中的独特清香之味,看来甄传玉所言非虚。
  “好了,以后行事不许如此胡闹,贸然深夜进山,如遇不测,叫我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娘亲?”
  “孩儿谨遵爹爹教诲。”
  甄传玉被甄太宇训完之后,被罚跪拜在祖先灵位前一个时辰。
  甄传玉起先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山中奇遇告知爹爹,现下看来那定是自找苦吃了。
  “老前辈看上去慈眉善目,不似歹人,他身体抱恙却又不愿找大夫,想是厌倦了世间的忧虑喧嚣,因此逃入深山,与世隔绝,实属难得,还是带一点食物去看一下老前辈,陪他说说话,令他欢喜欢喜。”
  甄传玉受罚结束之后,悄悄溜到厨房装了一大包的食物,酒水糕点、鸡鸭羊肉应有尽有,这些粮食足够老爷爷吃上好几天了。
  甄传玉出门之后,便赶忙往山上的方向走去,却正好碰见了前来寻他的江素衣。
  “传玉哥哥。”江素衣一声叫唤,直吓坏了甄传玉,为防江素衣看出端倪,他转身就逃,逃回了甄家大院,匆匆忙忙的来到院后打开了一扇后门,见四下无人后,即刻离开。
  为了避开江素衣,甄传玉绕开大道,从一条满是尖岩荆棘的盲肠小道上山。待他上去之后,双手已是布满细痕,疼痛难痒。
  “老前辈,传玉来看您了。”
  可他刚一走到山洞,便被一阵极为耀眼尖锐的光芒给阻拦在外,双眼倏地被灼伤了一丝。
  “啊!莫不是里面失火了,老前辈,您没事吧!”
  可是眨眼之间,那一阵光芒又消失了,甄传玉深觉不妙,忙跑进山洞中察看。
  他来到山洞之中,却见那位老爷爷面目甚是狰狞恐惧,右手狠狠握住刀柄,只瞧那把宝刀外观似剑,其刀刃却是左高右低,刀身细长锋利,显然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大唐横刀,刀柄为深红之色,柄中若隐若现四个大字——唐教教主。
  “唐教教主?”甄传玉念罢,吓得立即瘫坐了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老态龙钟、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竟是江湖传闻杀人不眨眼、过处不留青的民间邪教总教主。
  甄传玉登时吓得大叫起来,扔下包袱,转身就要向外跑去。老者登时放下了刀,右掌猛地一伸,再是倏地一收,甄传玉即被一股强大的气道吸回,他被老者瞬间扼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甄传玉叫唤了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等到甄传玉苏醒过来之时,已是临近戍时,他双掌落地,爬将起来,却看见身前的土坡上放置着那一把精美的横刀。
  “甄传玉上前听命。”
  那一声雄浑如虎啸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甄传玉向后看去,只见那名老者一脸正气的坐在距他身前一丈之远的地上。
  甄传玉现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眼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恭敬与遵从,而是满满的惊惶恐惧,他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双手止不住的发抖,额上已浸满了豆粒般大的汗珠。
  “甄传玉听封,唐教首任教主风满林现正式任命你为唐教第二代教主,赐你教主令牌和涿鹿刀。”
  “唐教教主?这……此事万万不可。”甄传玉闻言,又惊又惧,说起话来也是支支吾吾。
  “这是为何?”
  “先生曾说过,唐教乃是民间一大邪教,其教主乃是自私自利、无法无天、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其教众更是一群杀人如麻的流寇蛮人,唐教以唐末枭雄黄巢为总教主统领,草菅人命、祸国殃民,其犯下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真是荒谬之际。”老者一声怒吼,直把甄传玉吓的一激灵。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皆带黄金甲。此乃黄巢所题反诗,足以显示其狼子野心,何来荒谬?”
  “我所怒并非因此,传玉,孟子有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可明白个中道理。”
  “孟子乃是亚圣,其道理先生都曾教过。”
  “那你为何没有想过,为何先生会大肆贬低我们唐教?”
  “这,倒是不曾。”
  “当年我曾开罪于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故他怀恨在心,却又拿我毫无办法,即下令编造有关唐教的卑劣行径,告知天下,目的就是要大宋子民憎恶唐教,这足以证明赵匡胤才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你……你竟敢辱骂太祖皇帝,真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你想犯上作乱不成?且慢,你说你曾开罪于太祖皇帝,可是太祖皇帝已然逝世七十余年,莫非你如今已至耄耋之年?”
  “我当年开罪赵匡胤之时,就已是耄耋之年。”风满林低头轻语,话中略带一丝轻蔑之意。
  “那依您之意,您如今已是一百六十余岁?”
  “我风满林时至今日,整一百余六十八岁。”
  “胡说八道。”甄传玉说罢却又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在茶楼听过的故事。
  “可是……据传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孔明伐魏,至六出祁山,心血日耗,愈加严重,诸葛亮伐魏,至六出祁山,心血日耗,愈加严重,自知不久即将告别人世,可伐魏大事尚未功成,孔明深觉愧对刘皇叔,不想早死,便想试试古籍中的续命之法,他即日设下七灯,终日步罡踏斗以禳之。当时司马懿仰观星象,知诸葛亮阳寿将至,却又将信将疑,便使夏侯霸领兵探之。不料被魏延误以认劫寨,他匆匆奔至帐中报信,无意中将本命灯踏灭。诸葛亮当场掷剑叹曰:生死有命,不可挽也。姜维大怒欲斩魏延,诸葛亮忙止之,乃告以:司马懿非劫寨,但探我生死耳。后诸葛亮嘱咐后事,死于军中。”
  “你是从何得知此事?”
  “在书院附近的茶楼,听得说书先生讲述。”
  “不错,当年诸葛丞相采用此法,意图续命,却没想到因逆天而行反而折了所剩的阳寿。”
  “那您是在欺骗于我了?我是决计不会和邪教异徒同流合污,更不会出任唐教教主一职,若您见我不识好歹,那就一刀杀了我罢,甄家男儿铁骨铮铮,绝不会向奸诈之徒折腰乞怜。”甄传玉说罢即闭上了双眼,一副视死如归之情跃然而出,不过,这却更令风满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传玉,老身戎马生涯十余年,纵横江湖七十余载,早就厌倦了人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武林世界,之所以逆天而行、强加寿数,乃是可惜我这一身绝世武功,若是就此失传,那可真是我唐教之不幸,江湖之悲歌啊!”
  甄传玉见这老者面目依旧慈善,现下竟是满身怅然、声泪俱下,哪里像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不免也动了恻隐之心。
  “老……老前辈,其实我看你面目和善,双眼从未露出过半分凶恶之光,也不愿相信你是个恶贯满盈的歹人。只是当时先生诉说唐教之事的时候,是咬牙切齿、心潮澎湃,若是唐教真是武林正派,那先生所说又作何解释呢?”
  “若你是太祖皇帝,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势力强大的教派,而他又拿这个教派毫无办法,为了彻底铲除这个教派的生存地位,你会怎么做?”
  “若是如此,江湖江湖,大江南北,乃是山水皆具、百姓生存之地,要是让百姓从心底里憎恶这个教派,那此教派就无法立足于江湖,自然生存不久,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说来,唐教是太祖皇帝命人加以抹黑,那些行为卑劣、天人共愤之事,皆是编造的。”
  “嗯!可是我如今离开江湖已有三十余载,早已遗忘了那些江湖上的说道。我前些日子夜观天象,算出我的寿数已不足五年了,即便以所剩之真气进行补救也是无济于事,此时天意突降,让一个天资聪慧、为人刚正的少年及时出现,因此,由你继任唐教教主,乃是天意,你岂敢逆天而行?我将一身武艺相传于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难不成你会眼睁睁看着一个百岁老人死不瞑目?”
  甄传玉听了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却又立即发问。
  “那为何您要开罪于太祖皇帝?太祖皇帝一生戎马,为江山一统、百姓免受战乱而鞠躬尽瘁,其丰功伟绩不输唐宗汉武,为何您会令太祖皇帝做出此等丑事?定是其中缘由极其之不合忠孝节义。不知老前辈可否相告其中缘由?”
  “此事原本是不许向风家之外的人透漏,可如今你是天定教主,我也只好顺从天意。来,你过来我身旁,我这便将太祖皇帝与我的恩恩怨怨倾囊相诉。”
  甄传玉依言做到了风满林身旁,风满林双眉一紧,利用唐教密传的腹语术将当年那个惊魂之夜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甄传玉,其诉说之精彩绝伦、激扬顿挫,足足说了近半个时辰。
  “原来您当年趁夜潜入京师,掳走太祖皇帝,并逼迫其签下了百年禅位诏书,故太祖皇帝视唐教为心腹大患,然而唐教总址雪山庄远在契丹境内的雪山群峰之中,太祖皇帝却无法派兵前去清剿,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不过,赵匡胤虽然无法调集精兵前往雪山庄,却派出了追兵,秘密谋划准备悄然无息地对我们下手。”
  “太祖皇帝派出了追兵?”
  “不错,当年我和我两个犬子风林子、风信子一同潜入京师,待取得禅位诏书之后,我们便连夜离开了开封境内,一路北上、马不停蹄,可是在来到大名府之后,小儿风林子不愿再车马劳顿,提议就地歇上一天,我见大名府距离开封已有一段距离,便答应了。可是人算终不如天算,当天晚上,我将那一卷诏书交由二儿风林子保管,和老大风信子一同外出散心,并商讨下一步计划,回到客栈时,却只见到栈毁尸横、火光遍布的景象,想必是在我们休整之时,宋兵已然追上,恰遇我和风信子外出,三人只剩一人,他们便出手了。”
  “那风林子前辈是否……”
  “我和大儿风信子察看了客栈遗址以及附近的小道,皆没有发现小儿的踪迹,他的武功虽远不如我,可是要对付百十来个宋兵那倒是绰绰有余,他应是奋力一搏,杀出重围,携着诏书逃了开去,我之后立即吩咐风信子回去雪山庄主持大局,而我则乔装为一名流浪侠客,混入中原,寻找小儿风林子,并告诫犬子风信,若是一年之期过后,我仍旧未回到雪山庄,就由他继任唐教教主。”
  “那您最后可否有找到风林子前辈的下落?”
  “之后我隐姓埋名、深入江湖探寻其下落,可是春去秋来一瞬间、韶华倾付数十载,兜兜转转,四十年过去了,我依旧没有小儿风林子的半分消息,他的阳寿早已到达尽头,我却连他的尸骨也未能找到,而我在一百三十岁那一年,真气也已快要耗尽,临近灯枯之日,可我当时远在湘南石林之地,距雪山庄岂止万里之遥?我为了不使毕生所学后继无人,只好逆天而行,利用天地之精华、
  山林之灵气,加上毕生内力真气以做燃料,续气延寿,可是如此一来,我便再也不可耗费一丝真气,也不可大量耗费体力,我一天只行二里地,寸步之行程,期间渴饮山泉水,饥食路边野果。走到距杭州城百里之外的一座古庙中,我已是用了整整花去了九年,于是,我便知晓此生是再也回不到雪山庄了,既然如此,何不寻一处精灵之城,静养平息?远离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你来我往,自给自足、自得其乐。而后,我便改变方向,尽力在两年之内赶到了杭州城,我在城中寻了一处与世隔绝、临近荒郊的山野之地,钻入深山从此告别武林,今日算来,我已隐居此地已有二十三年整了。”
  “那您创立唐教的目的即是反宋复唐,为了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您才甘愿反天之意,强行续命?”
  岂料风满林一听此话,便再也忍不这一百多年来自己所受的心酸与磨难导致的内心压抑,顿时大哭了起来。热泪如雨般落下,哭声不再尖锐雄浑,而是满怀悲壮与不甘。那藏在心底一百多年深深的记忆被再一次唤醒。
  甄传玉听风满林说完了整个故事,心里早已是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今下见其如此悲伤,哪还留得半分激昂?
  “没承想前辈您的一生是如此的跌宕起伏,凄厉悲惨。”
  “我二十岁那一年即跟随晋王南征北战,保我大唐江山,与叛贼朱温针锋相对。可此时大唐根基已是摇摇欲坠,普天之下,再无静土,当年流寇黄巢率领刁民造反,毁我大唐基业,被晋王率精兵良将镇压,将黄巢叛军一举击溃,后晋王再自河东南下打败齐军,终于迫使贼首黄巢老儿当场自杀,后晋王又多次出兵,教训对大唐不忠之将。可是,要是天要唐亡,唐又岂敢苟延残喘?我随晋王征讨天下的第六年,官升至骁骑尉,而一年之后,叛贼朱温代唐称帝,我曾与一帮护唐志士以保唐杀寇为名突袭朱贼叛军,却因寡不敌众而死伤无数,只有我和其余十四名志士得以生还。大唐最终还是亡了。晋王见大唐已亡,却并没有割据一方称王称帝,而是沿用大唐天佑年号,以复兴大唐为名与叛贼朱温对峙。然而天意难违,晋王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一年之后,他也因病而去。我听闻晋王逝世之消息,悲痛欲绝,本欲追随晋王光复大唐的我再也没了留在军中的念想,于是我趁着祭奠晋王的那个深夜,盗走了那一把跟随晋王转战天下、杀敌无数的横炼宝刀和昭宗皇帝赐予晋王的免死金牌。”
  风满林话已至此,便停了下来,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抖掉了黏在脸上的几滴热泪,扒拉开一堆黄土,从中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黄金令牌,他轻轻地抖落掉牌上附着着的污泥。甄传玉瞧见令牌一侧刻有一个异常醒目的“唐”字,想是当年救驾有功,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晋王虽是胡人,却一心效忠大唐,其父原名朱邪赤心,因屡建奇功而受唐朝懿宗皇帝赐名李国昌,而后晋王又多次剿灭叛军,临危救驾,使大唐得以续命十数年,真乃虎父无犬子,满门忠烈英豪。”甄传玉悄声叹道。
  风满林抽泣之声依旧不减半分,他一面极力收着哀伤,一面看着眼前的百年一遇的知己甄传玉
  “晋王一生鞠躬尽瘁,为保大唐效命疆场,终至呕心沥血积劳成疾,他未能见着光复大唐的那一天到来,便含恨而死,我盗走晋王的佩刀和令牌,并非是贪图钱财,只是用于勉励自身勤学苦练。我从跟随晋王的那一天起就是他的部下,一百年前是,一百年后的如今也是,我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大唐的子民,一百年前是,一百年后的如今我也是大唐的骁骑尉。我曾于三十岁而立那一年,在关帝神像面前立下一生的誓言,‘风满林终生以光复大唐、复兴唐室为己任,如有违背,天诛地灭’,之后,我便带着八名部下离开中原,不远万里来到契丹境内的雪山群峰隐居。”风满林说至此处,神色似有缓和。他深叹了一口老气后,不再痛哭流涕,而是满怀感慨的继续说道:“记得那是一百三十八年前的正月初二,那是我们汉人一年之中最欢快的时候,然而,我们面对的却是一片白雪皑皑、天寒地冻。那个年后,风某至今难以忘怀,我和八位部下,额……我和八位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同跪拜在晋王的画像之前,一张破木桌上摆放着晋王的佩刀和恩赐令牌,破木桌前的一块巨长条石上摆放着三大碗白菜炖羊肉,画像就挂在一根竹竿上。我和八位兄弟就在那一天成立了唐教,我为初代唐教教主,以晋王为唐教总教主,建立雪山庄,唐教佩刀和恩赐令牌从此成为唐教教主的象征,为了答谢那八位兄弟,我以武功的高低为根据,封了东南西北四大尊者(东湖,西峰,南石,北蛮),风雨雷电四大护教(风驰,雨花,雷盟,电荒),后又设立雪峰阁二十四阁主(复公——阁主,雪公,土工,水工,火工,叶公,清公,明公,道公,楚公,魏公,孙公,云宫,竹宫,刀公,稻公,丰宫,元宫,法公,纪宫,金宫,银公,一尊一护六阁主)以巩固我唐教,壮我声势。”
  “东南西北四大尊者,风雨雷电四大护教!真是响当当的名号。”甄传玉连声叹道。
  “嗯!这八个位置的后继者由他们自己定夺,可是子女,也可是外人,但都须遵守教令,忠于教主,教主一职也是如此,但教主和尊者护教的区别,就是教主只可由男子继任,若前任教主无子嗣,他可选择外人和宗亲,也可以暂时空置教主一职,但空置时长不得越过一年。”
  “风前辈,传玉冒昧一问,您那八位兄弟是否也和您一样,以气续命?不知今日……”
  “不,他们在一百余年前就已死去。”
  “一百多年了。”甄传玉一脸愕然。
  “不错,当年我和八位兄弟一同出生入死,共过患难,我继任教主之后的三十年内,从未出过雪山庄。故招收子弟,关注时局之任务由四大尊者代为处理。在我闭关的第十三年,晋王之子李存勖建立后唐(唐,区别李唐故称后唐)政权,我得知此消息后欢喜至极,可由于我还在精心修炼之中,不得出庄,便令四大尊者前往洛阳相助晋王之子李存勖,誓要捍卫大唐血脉,待我大功告成出关之日,再率领唐教教众投靠少主。那四人随即将庄中事务交由四大护教处理,连夜出庄直奔洛阳。后来四大尊者相助下,后唐势力日增,其管辖之地远胜其他小国,时梁晋吴蜀四分天下,后唐以一灭二,天下四分已得三分。”
  “原来后唐盛极一时,开疆拓土,是得自四大长老的相助。”
  “可惜好景不长,少主李存勖缺乏远见卓识,他吝惜钱财、残暴执政,他猜忌乏术、滥杀无辜、沉迷酒色,四大尊者虽极为不满,可他毕竟是晋王之子,不可对其动武,只可善言相劝。然而,天意难违,同光四年,郭从谦趁乱起兵,发动政变,叛军打进宫城,焚毁兴教门。少主身旁大臣多数逃逸开去,只剩四大尊者以及几十名兵士在拼死抵抗,一阵刀光剑影、箭如雨下过久后,东湖尊者发现了混战中身中数箭的少主李存勖,他赶忙将其扶至绛霄殿,即刻飞奔而出,可就算东湖尊者一成刻钟不到即带着大夫赶来,少主还是由于伤势严重而撒手人寰。东湖尊者当即失了心智,趴在少主身上狂笑起来,一阵癫狂过后,他便再也不动了,后才得知,东湖尊者因心脉紊乱、淤血聚集至头部而瞬间致死。其余三位尊者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后期治理,实属有心无力。而十年之后,汉贼石敬瑭竟以出卖江山为代价,跪求契丹出兵功我后唐,认贼作父,卑鄙无耻。就因此因,汉人江山从此无险可守,中原大地完全暴露于契丹狼兵铁蹄之下。再说契丹南下一事传至洛阳,南石长老长老见势不妙,下令严阵以待,自己骑着良驹快马,连夜赶路回雪山庄,是要请我出山相助,可是风雨雷电四大护教不忍打扰我修炼武艺,便带着五十精悍教众亲自前去后唐助阵,不求反攻,只求击退契丹狼兵即可。而汉贼石敬瑭借契丹狼兵猛攻都城洛阳,后唐军士寡不敌众,守城将士竟不战而降,开城迎敌。三大尊者为掩护后主李从珂不幸阵亡,可后主依旧没能逃出城去,在契丹兵士地围追堵截下,当场自焚身亡,风雨雷电四大护教以及五十教众此时只求自保,他们尽力使出平生所学,大战数千契丹狼兵,却是四大护教二死二伤,五十教众全军覆没。雨花电荒二护教虽逃了开去,却是深受重伤,手筋受损,再也无法使出一身武艺了。”
  风满林说起东南西北四大尊者和风雨雷电四大护教的悲惨经历,没能忍住,再次哭了起来,泪如雨下,浸湿了他的破旧衣裳,泪水湿了一大片黄土,甄传玉见风满林一生悲剧,为人却如此重情重义、忠肝义胆,不免想起先生所说的卑劣事迹,深觉此生受尽辱骂冷眼的感受,不禁动了真情,也随着风满林一同落下泪来。
  风满林见甄传玉也是重情之人,想到自己的失态,不免有些窘迫,他轻轻拭去泪痕,续说起来:“洛阳城被契丹狼兵攻破,后唐分崩离析,眨眼间成了过去。而这一切,我全然是不知情的,直到四年之后,我神功练成顺利出关,才得知风雨雷电外出援助后唐之事,我当时还未知后唐已亡,我急匆匆赶去之时,才发现天下早已易主,而后我悄悄潜入后晋都城开封,乔装打扮为卖肉屠夫,伺机打探消息,终于,我经贿赂后晋一名老看守后,找来了一名关押在牢狱中的后唐老兵质问四大尊者护教的下落,才得知上述悲壮之事。而我对认贼作父的汉贼石敬瑭甚是恨之入骨,正谋划要入宫行刺之时,一日城门之上挂上了两个刺客的头颅,我随民众前去察看,发现是雨花电荒护教之头颅,后经打探得知,一年之前两名刺客以太监身份入宫干事,却在昨夜忽然闯入了后晋皇帝石敬瑭的寝宫,杀死侍卫之后,双刀齐入石敬瑭心口,结束了这名卖国贼的性命。二人随后束手就擒,当夜即被处决,其头颅悬挂城头七日七夜,可是朝廷对外却是宣传两名刺客刺杀了一名后妃,石敬瑭乃是见爱妃死去,万念俱灰之下气急攻心而死。”
  “没承想贵教尊者护教皆是无比忠义之英雄,为了谋求昔日誓言之实现,甘愿主动献身沙场,乃至身家性命皆看为鸿毛之轻,他们的离去却是重于泰山,唐教教众皆是一帮真情真义的乱世枭雄,我甄传玉今日之言得罪风前辈之处,还望风前辈不要见怪。”
  “传玉,你斯文有礼,心地良善,定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为师又岂会怪罪于你?”
  “风老前辈,您一生为复兴唐室而呕心沥血,想必身后定有一位红颜知己相助于您,才使得您毫无牵挂,一心一意尽忠职守。”
  “我风满林一生漂泊,孤苦伶仃,哪来的红颜知己?”
  “风老前辈?如此说来,那您是未成过亲了?”
  “正是,有了心上人,就会有牵挂,有顾虑,哪还可以潜心隐居三十年之久?”
  “风老前辈所言极是,可是令郎……”
  “哦,你是说风信子和风林子,那是我当年潜入后晋开封城时,买来的两个孩子。”
  “买来的。”
  “正是,当年我一面卖肉,一面打探消息。一天途径一小山村,见一老妇正满脸愁苦的坐在一个箩筐前,似是在伤心流泪,我出于好奇,便准备上前询问一番,我走上前去,看见箩筐在竟是两个熟睡的襁褓孩童。上前一问才得知,老妇的儿媳妇一家已有三个男娃了,家中原本即是饥寒交迫,现下又添二娃,哪还养的下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卖去以求得一些钱财度日,也好给这两个苦命孩儿寻得一好归宿。而我自幼贫苦出身,对于这类情形见得也是不少,只是惊讶于都城中的村寨竟会有如此惨状,实是令人难以置信。而我一问价钱,一个襁褓孩童只卖二百钱,我当即出价二两,买下这两名孩童,看这哥俩长得甚是可爱,我便将其视为己出,带回雪山庄交由教众中的一对夫妻抚养,后取名一信子二林子。”
  “原来如此。”
  “我风满林一生凄苦,不求来世安康,只求死后没有愧对晋王之处,一百三十八年前,我率领八位生死之交一手创立唐教,而一百三十八年之后的今时今日,上天眷顾风某,赐我一忠良重情之娃,天助我唐教,天助我唐教是也!”
  甄传玉没有开口,而是缓缓站了起来,面响出口,语气沉重的说道:“我自幼丧母,家里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他为人正值,严厉清白,在我五岁那一年就把我送入书院,我熟读四书五经、《千字文》、《三字经》等名作,通晓前朝各种史料,忠孝节义时刻铭记于心,岂可弃忠孝于不顾?况且我曾在八岁那一年的生辰庆贺之日,向爹爹许诺,必勤学苦读以求今后状元之名,可如今唐教与大宋势不两立,我又怎可兼得鱼和熊掌。而且,我生在大宋,身为宋人,怎可加入唐教与大宋为敌?太祖皇帝的所作所为乃是情有可原,他戎马一生,一统大江南北,才有了今日的太平天下,若是没有太祖皇帝,哪有今日之盛世?哪有我甄府现下的日子?风老前辈请见谅,传玉万万不能接受教主之位!”
  “传玉,若你为了身入唐教而反宋、反君反国、背忠弃义,我哪会留你至今日?任你来去自如,早就一刀杀了你。”
  “既然如此,风老前辈为何还要让我继任唐教教主?”
  “传玉,你熟读圣贤之书,应是熟悉唐初名家魏征之事?”
  “知晓,魏征乃唐宗的左膀右臂,深得唐宗喜爱,逝世之后入住凌烟阁,是为郑公!”
  “郑公一生才华横溢,善言善政,但他因时势所需,曾数次易主,先后为李密,太子李建成和唐宗出谋划策,太子建成与唐宗争权,他出策让建成太子多立功勋,以和秦王(唐宗)持平,后建成太子死于玄武门之变,郑公魏征为唐宗皇帝所捕获,面对唐宗皇帝质问,郑公丝毫不惧,全无惧色。唐宗皇帝赏识郑公铁骨铮铮,将其收入帐下,郑公从此效力于唐宗,即便如此,其刚正无私之风依旧,后人皆以其为张良在世。”
  “的确,郑公一生多次易主,其是为了天下太平而奔波,李密昏庸无能、太子建成鼠目寸光,哪里是天下百姓可以依托之君?人乃世间生灵之主,各有各志,岂可强求?”
  “风老前辈,莫非你不再有反宋复唐之想法?”
  “唐也好,宋也罢,皆是汉人江山。三十多年来,我走便大江南北、黄河上下,整个江湖再也没有出现过买卖孩童之事,赵匡胤确是一位千古之君,他终止了这乱世之局,让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我风满林敬重赵匡胤是位乱世英雄,当年才没有加害于他,若是一时冲动害了他,乱的是江山,苦的是百姓。杜甫诗云,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我当初立下誓言,一生为光复大唐而战,那是恰逢中原乱世,如今大宋已然结束乱世之局,逼迫太祖皇帝写下百年禅让之诏书,岂不逆天而行?反民之意?风满林自幼凄苦无依靠,我不想天下再度大乱,弄得天下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光复大唐之誓言只好作罢,待我死后,再行向晋王谢罪。”
  “风老前辈深明大义,以民为天,我定会向世人倾诉缘由,还你清白。那些卑劣行径实是朝廷所编造出来,您乃是一位一身浩然正气、顶天立地、忠肝义胆之英雄好汉。”
  “风某来这世间一趟,得以跟随晋王多年,早已是心满意足,一百多年的日子都过去了,江湖中人的看法于我而言早已是不相干。我自从卸了盔甲之后,虽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可是却再也没有伤过一条人命,自认行的端、走的正,问心无愧,即使下了黄泉也无惧阎王问罪。”
  “风老前辈,那您一直自称身怀绝世武功,到底是什么武功,可令你如此自豪?”
  “哈哈!传玉,你知晓了我这一生的大起大落,倒关心起我的武功来了。不过我既选定你为下一任教主,武功早晚是要传授于你,现下告知于你倒不是不合规矩。”
  “风老前辈,您曾征战沙场,莫非您的武功是马上功夫?那传玉可不敢学!”
  “非也非也!我在雪山之谷中隐居三十年,日日夜夜皆受寒气侵袭、风雪欺扰,却因此奇特的环境,反而使我深受启发,修炼了四门无与伦比的独门绝技。这第一是一套至刚至猛的拳法,名为开峰雪拳,雪拳刚猛无惧,招招不留情面,拳拳到肉,拳风亦是极为刚烈,可分为近攻远击,此技虽未阴柔之拳,却须在阴寒之地修习,男子体性为阳,较于女子更易修成,以传玉你的天资聪慧,不出五年即可完全继承我的衣钵了。”
  “开峰雪拳,一拳开去,雪峰俱裂,刚猛至极,是为雪域神拳系别最为上等的拳法,听闻雪拳乃是西楚霸王项羽所创,没成想师父你竟能练成此拳,您的武艺想是不输他了。”
  “项王之武艺,神勇无敌,千古无二,他是千百年来江湖豪杰所尊崇的武圣,也是千百年来武功最高者,至今无人能与之相抗,吾又岂敢与之齐平?”
  “武圣,先生说过,吾国之武圣乃是三国英雄关公,怎地成了项王?”
  “关羽忠义重情,这是不假,可他不过是皇帝用以安抚人心的工具罢了,真要论其武艺,他又岂能与项王相比?项王之神勇,不是一众凡夫俗子可修炼而成的,若不是他心存愧疚之心,自刎谢罪,刘邦又岂能一统天下成为帝君,论武功德行文韬武略,刘邦皆是不及项王,他可登上皇位,全凭天意,项王若是想要杀他,别说刘邦手下那几万兵士,便是八路诸侯一拥而上,也未必可以杀得了项王。”
  “原来江湖中人都是尊项王为武圣,传玉明白了。那师父,你的其他绝技呢?”
  “这第二项绝技乃是一套刚柔兼有的刀法,此刀名为涿鹿刀(因风满林听闻李克用祖居涿鹿,故取名涿鹿刀),涿鹿刀法凌厉似疾风暴雨,柔时似水流,刚时猛如虎,虽只有七招,但却足以应付天下所有兵器招数,即日起我会详细告知于你,这两项绝技你须加以勤练,三年之内必达到我三成火候,而后两项绝技……在你习得刀法拳术之后,才可知晓。”
  “是。”
  “甄传玉上前停封。”风满林忽而间使出环城之音,登时虎啸山林,着实吓了甄传玉一跳。但他知晓风满林所为何意,即刻上前三步,双拳作揖道:“甄传玉在此,请师父赐话。”
  “我现下即辞去教主一职,由你继任唐教二代教主,自此刻起,唐教上下,无论尊者教众一干人等,皆听你的吩咐,涿鹿刀和教主令牌从此交由于你。切记,涿鹿刀一出,不曾染血不归鞘!”
  “甄传玉谨遵教主吩咐。”甄传玉话毕,浑身发热、双臂止不住的发颤,豆粒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滚落。他来到涿鹿刀前,双臂微微抬起,将刀温柔地捧起,慨叹道:“这就是当年跟随晋王闯荡天下的军刀,亦是唐教教主之刀,我甄传玉定会好生待你。”
  “这是教主令牌,切记,牌在人在,牌失人亡。”
  “怀玉谨记。”
  甄传玉从未想过,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自己有一天竟会成为唐教第二代教主。看着涿鹿宝刀和教主令牌,甄传玉心中似是已有想法,刀牌在手,自己的一生会不会如同风老前辈一样,亦是颠沛流离,一生凄苦。
  “传玉,我风满林一身武艺皆须在阴寒之地修习,你是知晓的,而此地乃是温和之域,没一处常年阴寒之地。既是如此,只好借用气息微寒之时辰,日出前后,山洞之内气息寒冷,适宜修习,故每日的卯时是你修习武艺的绝佳时辰,因此,你须在寅时三刻来此,待至辰时一刻,方可回去,不过,习武和读书亦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就是温故而知新。两个多时辰的修习,须近二十天的温习,才可将其一招一式烂熟于心。”
  “辰时?这……”
  “传玉,男儿大丈夫岂能做事畏畏缩缩、迟疑不决,若要成就一身武艺,怎可贪睡不起?纵情享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即便不学闻鸡起舞,也须日日与日出同时。”
  “师父所言极是,自古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传玉一时糊涂,还望师父见谅。”
  “好,今晚你好生休息,明日寅时再来,不可延误。”
  “谨遵师父之命,徒儿告辞。”甄传玉说罢,拿起宝刀和令牌,走出山洞,向着山下走去。
  “爹爹总是告诫于我,不可进入深山,说是有虎狼出没,没想到是师父的虎啸功吓坏了他们,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果真应有辨别真伪的眼光,不可只观摩表面,说来也巧,若不是我丢了宝玉,我也就不会冒险进入这深山,也就不会与师父巧遇,这世间之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甄传玉此时心中是无限欢喜,一路哼着歌谣下山,可是走到一半路程,他却在山下一棵老松树后,他看见了坐在石上发呆的江素衣。
  “糟了,素衣妹妹为何在此?莫不是守株待兔,要察看我到底为何见她即逃?不行,此事关乎师父隐居之秘,即使是素衣妹妹,也不可实言告知,可再绕回去走另一条小道,又得花上两刻钟时辰,想想也没那个心思去。”
  就在甄传玉思前想后苦恼之际,一个男子从左侧土坡小道上骑马而来,马蹄四溅,扬尘大片,甄传玉见生人赶到,忙躲到一棵松树之后。
  可当他探出头来之时,却看见马上男子在素衣身前停住了。他下马之后,笑着走到了素衣身前,和素衣说起话来,素衣那白净可人的脸忽而绽放出些许灿烂的花朵,笑着抱了过去。只见那名男子身材适中,面目端正,一身劲装,甚是潇洒,大概十七、八岁年纪。
  “难不成素衣妹妹还有个哥哥?怎地我从没听她说起过。”甄传玉心生惑意。
  在两人片刻寒暄过后,男子便将素衣抱上了马背,他便接着上去,骏马随即绝尘而去。马去的小道可直通素衣的家,甄传玉深觉诧异,便赶忙跟了上去。
  在一路奔行一刻钟后,甄传玉便已然来到了素衣的家门之前,他看着被拴在一旁红鬃健腿的宝马,心中很是不爽。
  “盛景哥哥,你何时再来我家啊?素衣很想和你学习武艺,今后可与你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啊!”
  屋内传来素衣爽朗的笑声,甄传玉闻言,忙藏至左侧小道里。
  “好了,素衣,盛景哥哥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杭州城办事的,待到七天之后就可回来,和你一起玩耍,你若想学习武艺,盛景哥哥可做不了主,还得师父他老人加准许。”
  “那盛景哥哥,你要去何处办事啊?”
  “不远不远,附近的甄太宇老头儿家。师父让我前去拜访一下,毕竟他是杭州城第一商贾,若是可以与天目山派结交,那他甄老头儿可不是三生有幸?”
  “你竟敢嘲讽我爹,岂有此理?看在你是素衣妹妹的好哥哥份上,我等会再还给你!”甄传玉言罢即穿过小道,率先赶回了家。他正好从后院大门进去,素衣和他的好哥哥就从前门进来了。
  “不知公子找谁?”门前仆人福如见生人到来,拦住了其去处。
  “这是天目山派的袁师哥,前来找甄老爷。”素衣答道。
  “我爹爹不在,还是请下回再来。福如哥,送客。”甄传玉在院内一面赏花,一面说道。
  “不知这位是?”袁盛景看着甄传玉,眼里滋生出一股不屑之意。
  “他是……”
  “家父乃是你所找之人。”未等素衣说完,甄传玉便抢过了话。
  “原来是甄家少爷,果真是一表人才,在下乃是天目山派袁盛景,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甄老爷。”
  “原来是天目山派的武林高手,传玉见过袁大哥,家父今番不在,还请下次再来,若须我代为传话,袁大哥不妨直说。”
  “既然甄老爷不在,那我只好下次再来拜访,告辞。”袁盛景话罢,扭头便走。
  “传玉哥哥,你今早为何见了我就逃啊?是不是又瞒着甄员外,偷偷跑去后山捉鱼了?”
  “初春时节,哪来的鱼捉?”甄传玉笑道。
  “素衣妹妹,你为何会结识江湖中人?你一个弱小女子,一人外出去山下,这是多么危险之事?”
  “传玉哥哥,你是担心我了。”江素衣抿着嘴唇,向甄传玉撒着娇。
  “哪里有这回事?”甄传玉生性胆小怕羞,听江素衣如此一说,竟似小姑娘般的腼腆起来。
  “好了好了,传玉哥哥,那人是我阿婆的一个远方外甥,叫作袁盛景,是天目派掌门袁复剑的大弟子,武艺甚是高强,素衣还想求他教个一招两式的,以后就不怕传玉哥哥欺负我了。”
  “胡说,我何时欺负过你?”
  “何时没有?哦,对了,传玉哥哥,咱们去逛一下集市吧!昨儿是正月初一,没去成,今日怎么说也要去上一趟。”
  “那你不用陪那位袁大哥了?”
  “他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拜访甄员外,既然甄员外不在,他就走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走吧,传玉哥哥领你去吃你最爱的冰糖山楂。”
  “嗯!”
  来到集市,甄传玉即带着江素衣去买了冰糖山楂,一面吃着一面逛街。
  “来啊,来啊,年轻小伙子们都来看看,定情木牌,十文钱一个,定情木牌,刻上姓名,白头偕老。”一个小贩在一旁大声吆喝着。
  甄传玉一听到“白头偕老”四字,便想起了自己昨天立下的誓言。他拉着江素衣的手来到小贩摊前,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位大哥,我想要……那个……定亲……的牌,牌子。”
  江素衣不是没有听到那几阵吆喝声,她心知甄传玉的用意,却故不作声。
  “好啊,这位小少爷,两个木牌二十文钱,不知你是要刻哪两个名字?”
  “甄……传玉和江……江……江。”
  甄传玉见素衣在旁看着自己,一时心慌,竟连话都说不清了。
  “甄传玉和江素衣,传说的传,宝玉的玉。江河的江,素色的素,衣裳的衣。”江素衣见甄传玉此刻面色通红,双眼呆滞,不免一阵窃喜。
  甄传玉听素衣说罢,心里松了不少。在小贩刻好之后,他忙递过钱拿着木牌就走了。
  “传玉哥哥,你为何要把咱们的名字刻在木牌之上呢?是否有别样用意?”
  “没有,我只是闲来无事,一时兴起罢了,这是你的木牌,你要好好收着,不可弄丢了。”
  “是,素衣谨遵传玉哥哥吩咐。”
  逛完之后,甄传玉依旧拉着素衣的手,不肯放开。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清风带着些许尘沙,悄悄地跟去。
  回到甄府门前,甄传玉正要交代一些话,却被一声尖锐的马啸止住。他闻声望去,看见了牵着大马走来的袁盛景。
  “素衣,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你们这儿的山水景色吗?盛景哥哥骑马载你去可好?”
  “好啊,传玉哥哥,素衣先走了。”江素衣说罢放开了甄传玉的手,向着那匹大马跑去。
  而袁盛景则以无比高傲的眼神盯着甄传玉,甄传玉没有注意着。
  待得马转过身,向着后山奔去。甄传玉似觉心中隐隐有丝不适。
  “难不成去了深山,引发了不适之感?”
  可是他未经世事、天真无邪,哪里知道这就是妒忌?还以为是着凉。
  吃过晚饭之后,甄传玉便早早睡了,寅时就得起出发,须得早睡才可缓解疲惫。
  可待躺下没多久,他又爬了起来。从床下拿出一个长木盒,他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把宝刀和一块令牌。
  “涿鹿宝刀,教主令牌,如今我已是掌管江湖中人深恶痛绝的唐教的教主,不知此是否乃天意所定,甄传玉此生究竟是与刀剑为伍,还是勤学苦读,夺得状元光宗耀祖?娘亲,若您还在,您会怎么说?”
  “咚咚咚。”甄传玉正在迟疑,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他赶忙收好刀牌,放回床下。
  “是爹爹吗?”
  “玉儿,爹爹见你屋内灯火还亮着,便敲了门,方便让爹进去吗?”
  “哦,当然可以。”
  甄传玉走过去打开了门。
  “爹爹,请进。”
  “玉儿,爹爹见你今日早早回房,心觉有些不对劲,你平日不到午时是不会回房休息的,今日为何如此早睡?是否身体不适?”
  “爹爹,玉儿身体好着呢。您不必担心,只是我今日和素衣玩了许久,深觉疲惫,便欲尽快回房休息。”
  “玉儿,你自小没有娘亲,爹又时常外出,没人关心你时,就去找素衣玩,不要一人留在房里烦恼,这样会憋出病来。”
  “嗯。爹爹,玉儿自记事起,就是爹爹在照顾我,您的生意又须你时时操劳,玉儿斗胆,问爹爹,为何没有再找一位夫人,娘不在了,也好有人照料您的日常起居。传玉是不会在意的,毕竟爹爹也年逾半百了,太过操劳,身体难免吃不消。”
  甄太宇闻言,双目即刻失去了神色,脸色黯然下来。
  “玉儿,你虽是个男娃,心思细腻却胜过诸多女娃,你如此关心爹,爹已然十分欣慰。至于为何没在娶妻……玉儿,你那块宝玉现在何处?”
  “宝玉,在桌上。”甄传玉拿过宝玉,双手奉上。
  甄太宇接过宝玉,双眼渐增悲伤之色,手忽而间微微地发颤。
  “爹,你怎么了?”
  “玉儿,爹本来是想待你长大之后再和你说的,不过既然你问了,爹就告诉你吧。”甄太宇说完便从怀里也取出了一块玉,甄传玉定睛一看。
  “咦!和娘送我的玉竟是一对,皆是鸳鸯宝玉。我的宝玉鸟头看左,爹手中的宝玉上的鸟头是向右,正是一对。”
  “二十年前,爹还只是一个小小摊贩,你知道爹是以何为生?”
  “玉儿不知。”
  “那时,爹以卖假玉、假首饰为生。”
  “啊?爹……你……”甄传玉闻言即惊呼一声,片刻过后忙觉失态,便止住了话。
  “不错,爹之前也曾做过失礼之事。而我第一次见着你娘,并不是在杭州,而是在千里之外的福州,是在一个大雨倾泻之日,那一天你娘和她的贴身丫鬟正出来游玩闲逛,来到了我的摊前。当时我一抬头见着你娘的相貌,真是惊得手上的扇子都掉了下去,你娘的模样是何等的精美,那一日她是上着浅黄色配搭荷花朵朵衣衫,下着淡绿色青叶长裙,两鬓旁竖着几根小辫,后脑垂着两只长辫子,辫上绑着一些花环,甚是精灵可人。当时你娘想要买上一些首饰,而我一时财迷心窍,觉着她穿着考究,便想多卖些出去,后来你娘被我的妖言所迷惑,竟全都买了下来,我当下竟有些过意不去了。包好那些赝品之后,我便递了过去,你娘做出了一个令我一生难忘的举动,她双手接过,面带微笑,说了一声‘多谢这位大哥’,而之前来买玉买首饰的那些个贵妇小姐,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有的嫌弃价钱贵了就对我破口大骂、踢翻我的摊子,说我乡巴佬、穷汉子。而你娘不是,她温柔善良,对待穷人贫汉亦是那么的彬彬有礼。在她离开之后,我望着你娘亲的背影,越想越难受,后来便追了上去,向她道出了实情。你娘一开始十分惊讶,我当即将钱如数还给了你娘,拿回了那些假玉假首饰。”甄太宇说至此处,脸上洋溢着欢喜之色,似是在取笑自己。
  “你娘的脸上是惊讶欣喜之情相互的交替,我拿回了装假首饰的包袱之后,就立马转身跑了。途中你娘对我喊了一句,‘请等一下’可是我并没有理会。一路跑回家里,将那些假首饰全都埋了,从此不再卖假货,而是踏踏实实做事,有时劈柴进城去卖,或是替人做苦力,这些爹都做过,苦是苦了点,可是一想到你的娘亲,我就会心里欣喜很多。而上天总算没有断绝这份缘分,爹洗心革面一个月之后,替人送豆腐到一座大户人家,在门口,我再次见着了你娘。你娘见着我也是十分兴奋,立马问了我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我告诉了你娘我的住地,也知道了你娘的姓名,蓝霄花。之后,你娘隔三岔五就会到爹的住处,和爹我饮茶谈心,历经十几天的相处,我便渐渐爱上了你娘,你娘也对我渐生情愫。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之夜,我想你娘表白了心意,你娘当时满脸……你娘当时很快便答应了,然后我就送她回了家。可第二天我便后悔了,后悔冲动的表明心意,你娘亲的爹,也就是你外公,那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而你爹确是穷困潦倒,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离开你娘,只因我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可是你娘却是义无反顾的认定了我,为此,她的爹娘大发雷霆,虽说她家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可是你娘一家人也看不上你爹。然而,你娘外表柔弱,其心确时刚猛烈性,她坚持要与我成亲,最终,你娘给被你外公赶出了家门,来到了我家之后,我当时就对你娘许下承诺,一生绝不让她吃苦受累,要好好照顾她。”甄太宇说着忽而停了下来,头微微上扬一寸有余,深叹了一口老气,紧闭双目。甄传玉心知肚明,甄太宇哭了。
  “你娘对我说,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到别处生活一段时间,到生活富足之后,再回来向岳父岳母赔罪。我当即同意了,带着你娘回到了我的老家杭州,你娘那是除了那一身衣服,就只剩这一对鸳鸯玉,一左一右,左归她,右归我,十分珍贵。而我来到杭州之后到了水上做工,日夜兼劳,不辞辛苦,只为让你娘可以过上好日子,而你娘明面上是整日在家吃喝睡觉,可是她却暗地里替别人洗碗筷,风雨不停,你娘自小生活优越,那一双纤纤玉手却在水下长期浸泡,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光泽,长满了疮……疮疤……。”甄传玉见父亲紧咬着嘴唇,双眼模糊,双拳握的极紧……
  “可是这一切,你爹我粗人一个,竟是全然没有察觉,好在我平日勤奋劳作,附近的一些劳工纷纷来投靠了我,就这样,六年之后,你爹我总算有了一些可观的积蓄,成了一家漕运铺,渐渐的略有了名气。爹终于让你娘过上了好日子,而你娘于此时也怀上了你,可即便如此,你娘在养胎之日,依旧不忘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也就是在这时,我有了闲暇时间陪你娘亲,也发现了她那一双苍老布满褶皱的手,我直到如今依旧记得,我见到你娘时,她那一双皓白如璧玉般的双手,那时却变得如此粗糙,当时我就跪……跪在你娘身旁……哭了,我从那以后推了所有营生,一心一意服侍你娘,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对她的爱,可是上天还是没有赐予我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娘到了产子之日,却是因积劳成疾而……筋疲力尽,最终她拼尽全力生下了你,在抱着你看了一会之后,便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你娘便拿出了那块鸳鸯玉,放入你的被带之中,交代我要照看好你之后,就离去了。你娘去后,我伤心欲绝,她为了我,舍弃荣华富贵,甘愿终日辛劳,而我在历经数年的苦作也有了一些家产,你娘却一丝福气也没有享到就离我而去,怎叫我不自责难受?可爹想到了你,便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我在你娘如土之日,对着上天许下一生的誓言,今后绝不再娶,只爱蓝霄花一人,故你娘已离去十二年之久,我还是只和玉儿你相依为命,从未想过续弦之事……”
  甄传玉想着想着,“砰”的一声响瞬间将他惊醒,他起身一看,原来是教主令牌在他熟睡之时从手中掉落下去。
  原来那是一场梦。
  甄传玉没有多想为何会做此等怪梦,只记着明日还要早起,便收好刀牌,去到床上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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