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不大会功夫，高县令穿了身青色儒衫，步履匆忙的从后堂转了出来。见兹提坐在他的位子上，高县令仅是一愣，笑着脸上前见礼道：“兹总管，高某来得迟了，尚请见谅。”兹提一摆手道：“高县令见外了！听说抓住了夜入‘风味楼’的要犯，我一时心急，便过来瞧瞧。不知人在何处？我想要见上一见，县令大人安排一下吧。”
　　高县令心中石头落地，脸上威严顿起，眼神一抡，朝站在一旁的络腮胡捕快道：“人犯在何处？”络腮胡心道：“这高县令忒会拿腔作势，方才退堂转个眼的功夫就将自己的话忘了。说出去谁信？”他暗中骂了一声，口中却毕恭毕敬道：“已经收押在监。”高县令一点头，道：“速速将人犯带到大堂，兹总管要亲自审问。”兹提坐在案后，忽然手一伸道：“就去监牢。不敢劳烦县令大人，我亲自去看看就好。监牢在何处？头前带路。”最后却是对络腮胡捕快说了。
　　兹提站起身子离开主案，李宝几人护着向堂外走去。高县令朝望来的络腮胡捕快一使眼色，他马上心领神会，小跑着上前引路。王牌头自然接过了护卫的职责，指挥镇军抢在前面开道。
　　幽草丛生，枝影暗斜。
　　‘哐当’！石城大牢缓缓而开。大门与墙壁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远远传向地下。甬道一侧插着火把，跳动的光芒将墙壁映成了红色，点点黑色的斑块散落在地面，隐隐连成一片，一股腥臭气迎面而来。
　　“禀大人，人犯带到！”牢头苍白着脸，面孔在火把下忽明忽暗。身后两名身形高大的狱卒，坦露着上身，筋腱隆起，如同小鸡般将惊骇的麻二提在手中。
　　兹提站在监牢前室的中间，正自打量甬道两侧的镇狱石像。一尊黑脸马喙，一尊青面矍颜，石像威严奇伟，孔目圆睁望着大牢方向。门梁正中麟头豸尾雕着神兽，甬道出口仿若大嘴，正是狴犴。前室两侧各有耳室，一间供狱卒休息，另一间铁门掩着，地上泥土泛起暗红色。
　　“把人留下，你们退出监牢。未经传唤不得靠近。”李宝一挥手，将狱卒赶了出去。
　　石定轸站在甬道口处，眼光略过狱中各种布置，越看越是心惊。石城监牢深入地下，只有一个狱门可供出入，两侧监室墙壁用凿石砌成，竖着包铁的木椽，上下浇了金汁，只留了一道半人高的门户。他暗自揣摩，只怕使劲全力也难以劈开。
　　“你是谁？”兹提看着麻二，三角眼闪动着精光。麻二被兹提猛然一问吓了一跳，怯生回道：“我是这城中乞丐，叫做麻二，住在西南城隍庙---”麻二不等兹提接着朝下问，将所有能说的全部招了，只听得兹提一邹眉，道：“昨日在‘风味楼’你可看到其他人？”麻二咧嘴欲哭，道：“我不曾去过那里，真的不是我---”
　　“一群蠢货！竟然抓个乞丐胡乱凑数。”兹提面陈似水，咬着牙冷哼一声。李宝看了眼涕泪横流的麻二，低着声音道：“总管，看样子还是应该另谋他法。这伙人甚是奸猾，这数月当中，前后几次都差点抓到他们的尾巴，却有人暗中出手阻挠，属下也险些落在他们的手中，仅凭城中的衙役兵丁恐怕无济于事。据属下估计，对方最少也有化劲的高手，若不是我们掌握镇军，时时提防，早就吃了大亏。”
　　兹提‘唔’了一声，轻轻转动左手上白玉扳指思索了片刻，问道：“散布的耳目有什么消息？”李宝摇了摇头，道：“并无消息传来。下手之人呼聚啸散，对城内路径甚是熟悉，暗中埋伏的兄弟也被打晕了几次。”说完，一耸眉头又道：“倒是也奇怪。他们虽然手段下作，将教中兄弟打晕后剥了衣衫弃于街市之中，再泼之狗血粪便等污秽之物，却又从未真个伤了性命。既不求财，也不害命，更像是玩笑之作，这也是属下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兹提一摆手打断李宝的言语，肃然道：“这才是他们这伙人的该杀之处。”李宝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兹提绷着脸，眼中射出寒光，道：“这是‘诛心’之策！敌人要的不是财货人命，而是阻止兄弟接续，坏我圣教大业。比真刀真枪更加恶毒。”李宝惊讶道：“总管，你是说---”兹提微一额首，道：“受辱的兄弟，身心俱损，市井谣言四起，必然会升起怠慢之心。”李宝恍然道：“难怪！那张员外半月前回府，被人兜头蒙了麻袋、泼了粪便，近日就不曾再来寺中朝觐。属下曾上门探望，他推说身体不好，属下也未在意。如今看来恐怕他起了别的心思。”
　　兹提原地踱了两步，待思考清楚，驻足对李宝道：“你等会出去再安排几件事情。其一，告知寺中兄弟，暂时不再接引新人入教。眼下敌暗我明，一动不如一静。其二，外松内紧，严防有人暗中破坏。其三，镇守府的名义调动镇军，加强城内巡视，特别是对教中兄弟的住所更要严密监控，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李宝点头应了，看了眼伏在地上的麻二，道：“总管，这个乞丐不若再安排人审审，也许有意外之喜---”说着，他眼中寒光闪烁，其意不言而喻。
　　兹提眼神环过狱内诸般光景，轻出了口气道：“算了，由着县衙去办，我们只做不知。你加紧安排，不要耽误正事。我们走---”
　　兹提等人转身踏上甬道，石定轸急忙垂下额头，等几人出了监牢大门，这才随着其他镇军出来。高县令、捕快和牢头等人侯在大牢之外，黑压压一大片。此时日落西沉，雅雀横渡，景象倒也壮观。石定轸趁着王牌头几人不注意，离了镇军的队伍掩身在暗影之中，不曾随大队离开。
　　见到兹提出来，高县令连忙迎了上来，一边告罪一边陪着向外走。兹提与他寒暄了几句，推说有事，走到堂前翻身上了马匹。李宝将王牌头拉道一旁，交代了他几句，塞了一样事物进他怀中。王牌头不知得了什么嘱托，声音都有些抖了，待几人背影消失，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点了镇军呼啸而出。
　　高县令温言夸赞了几句，眼望兹提离去，方才嘿然一笑回转后堂。络腮胡几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叫王牌头，只见到镇军的背影。寒狗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舔着脸邀请县衙诸位公人喝酒。络腮胡完结了差事，心怀大畅点头允了。见他答应，寒狗子一脸喜色头前领着，众人离开县衙。
　　天色垂暮，黑暗笼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