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石定轸自小在山野中长大，石国海对他也不大管束。常年山野历练，猎捕野兽，血腥气见得也是多了。虽然年岁不大，刚开始心头砰砰直跳，有所惧怕。此时在场中待得久了，心神归位，胆子也大了起来，“德云老--神仙，干嘛不解开你徒弟的封印。”本想叫德云老头，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匆匆忙改了，显得有些怪异。
　　德云全力催动道甲，时不时还要帮陈全祖维持‘三才奇门阵’运转，哪有功夫理他。陈全祖显然差德云许多，仅仅这一会的功夫，额头见汗，颈部两侧血管暴起，显得有些不支。两人忙着和金绡斗法，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真气阻隔若横江，铁索崩断横流淌。师尊也是好意，是我命不好。”赵全泰眼神瞟了他一眼，不知是答他问话，还是自言自语，宝剑横陈在膝上，自顾自的瞅着阵外魔虫。
　　石定轸心头烦闷，什么‘横江’、‘铁索’，竟然一句不懂。
　　‘簌簌簌--’阵外忽然传来阵阵怪异的音调，转眼压过魔虫的鸣叫声，犹如裙袍轻摆在微风中作响，响在众人耳畔。石定轸尚未有何感觉，德云三人脸色却顿时泛起潮红。德云背着三人，鼓起的紫衣道袍无风自动。陈全祖双手颤抖，一时连法诀都掐拿不稳。赵全泰更是双手抱头，仰躺在地，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子。
　　“‘乾鱼正神法’可曾练到家了？再试试我这‘蝶衣天音’”，金绡一阵怪笑声。“小心，此魔音专攻识海。”德云匆匆吼了一句，猛鼓真元。道甲电弧宛若苍月，一时竟刺破黑暗，照亮了阵法内外三丈之地，无数魔虫瞬间毙命。可是金绡此刻想要了几人的性命，魔虫似海无穷无尽，片刻间填补齐满。老道奋力一击却连金绡的面都没瞅到。
　　“金绡今日化影显圣，已不是我等可以匹敌。想来金绡也不屑于追杀弱小，若得机会你三人速速逃走。”德云头也不回的说道，言语间竟然有了绝别之意。
　　“师尊---”陈全祖情急，极力稳住身躯，艰难的维持阵法运转，只是脸色发白，显然已经支撑不住。赵全泰双目紧闭，口中‘咝咝’作响，全身抖如筛糠，竟然连话也没有。惟独石定轸无甚感觉，尚不如金绡使出‘云蝶魔舞’时那般不堪。
　　师徒对话的功夫，猛然阵脚阵旗‘滋啦’一声轻响，三面阵旗同时开裂。一阵剧烈晃动，阵壁上被破开一道三尺长的开口，魔虫一股脑的冲进无数。
　　金绡魔剪建功，再次重创了阵法。
　　“师尊---”陈全祖一口血溢出唇角，虚弱的喊了一声。石定轸看他脸色铁青，双目鼓突，已经支撑不住。德云也不答话，微垂着皓首，催动电弧奋力将涌进的魔虫尽数灭了，接过了阵法运转。
　　“高而无上，谓之大道。其上无上，莫见其首。卑而其下，谓之大道。其下无下，莫见其根。大道无形，谓之无极。无极太极，阴阳相生。仰观俯察，可测其机---”德云口中忽然咏颂经文，语音肃穆，虔诚无比。
　　石定轸听得迷迷糊糊，一时不得要窍，不知德云念这经文是什么意思。
　　“师尊---”陈全祖、赵全泰二人听到德云忽然念起‘乾鱼正神法’的经文总撰，知道师尊已经蒙了死志，勉强盘膝坐定，哀伤之色溢于言表。只是赵全泰眼神不时迷离，不似陈全祖那般忘我。在这坐定的功夫上差了师兄好多。
　　那一刻，石定轸心有所感，学着二人的法子盘膝于地，背对德云静听口述经文。
　　大德高人天机感应，往往能够预测福祸。于行将坐化之际，将毕生所学所悟晓喻后辈，结个善缘留下因果。此时阵法封闭，阵外声音可以透入，但是想要听到阵内的动静却难。
　　阵内三人同是乾鱼道士，自无可说，石定轸适逢其会，却无门无派，算是结下善缘。
　　“---动心起念，无为而定。外泯内景，虚灵不昧。正神守意，万物伏之。无念无心，心行灭处---”德云念道此处，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魔剪再次重击，阵旗裂纹愈发增大。
　　石定轸听得多，虽然不甚了了，心中却逐渐安定下来，于魔音中竟然心有所悟，只觉天地安寂，除了德云的诵经声，再无其它。一时静极，只觉小腹中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只是那个东西及其微弱难以描述，陷入玄妙的状态中。
　　“丹田如壶，取坎填离。中胸如谷，纳新吐故。泥宫藏神，不灭照心。脉若玉带，附阴抱阳---”德云语声不乱，诵经宛如道音一刻不停，念完一遍又起一遍。
　　‘簌簌’之声愈发深邃悠长，起时而轻喃，落时而低语。只是场中几人，一个念的忘我，另二人陷入顿寂，只有赵全泰一人双目渐渐起了波澜，声如喘牛，眼神益发狂热，身子轻轻颤抖。
　　“师--尊，弟子---不---行了，杀了---我吧。”赵全泰状若喃语，眼神忽明忽灭，挣扎着道。
　　“何为道？气贯重楼，圆光自守。何为道？坎离相生，阴阳互补。何为道？积阳有神，神中有形---”德云不作回应，改诵经为道喝，一问一答，如黄钟大吕，诲人不倦。赵全泰听后，颤抖的身子慢慢安静下来，只是眼神繁复，内心仍在不断挣扎。
　　石定轸盘膝而坐，入定后气息逐渐与德云相容。老道每颂一句经文，周身真元转动震颤，带着石定轸的气息随之韵动。两人背靠着背，宛如连体。石定轸初时只觉自己恍若独自行走在苍天穹宇之下，孤寂无人。走的久了，忽然天开云现，地涌金莲，道不清、数不尽的纹络向前伸张，眼前花开虫鸣，漫野繁华，一时绚烂无比。
　　感觉到那道不可言尽的东西恍若受了刺激，从微乎其微，极尽弱小，逐渐清晰放大，化为一道可以探寻的气感缓缓而动。清洌洌，素然然，石定轸只觉全身毛孔张开，宛如吞了仙药般通体舒泰，沉浸于中不能自拔，任那气感随心而动。
　　“种道？竟然是种道！”赵全泰与石定轸近在咫尺，气机感应之下，瞧得是一清二楚。“为什么？”眼神波动，火气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