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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年未见，自己的二哥变化不大，一眼就被芸娘认出来。不过芸娘十七岁便远嫁他乡，此时的变化着实有些大，二哥卞明一时之间楞在了当场。
“二哥，我是小芸啊！”离开矩安城，奔波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了一个亲人，说着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小芸？你是小芸！你们怎么回来了，快让二哥看看，”卞明总算反应过来，异常开心的说道，“你可比走的时候胖了不少，看来我这妹夫把你养得不错。他要是敢欺负，看我怎么收拾他！呦~妹夫也在呢，呵呵~真巧啊！”
听到这久违的不着调的话语，芸娘此刻只有满心的喜悦，自己从小便是和二哥最亲，小时候二哥没少因为自己被父亲责骂，不过二哥从未介意，虽说是一介书生，却是连陆直这个武夫都敢比划两下。
“长儿，快过来，见过你二伯。”芸娘赶忙招手让陆长过来。
“侄儿陆长，见过二伯。”陆长按照私塾教习的规矩施了一个标准的儒家礼。
“嗯，不错，不错，这孩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人高马大的，不过就是这礼节可有些不对，算了，估计你们在新唐国待久了，也没学到什么正宗儒家礼数，回头二伯帮你恶补一番。走走走，别在这傻站着了，赶紧进去。”卞明一手拉着芸娘，一手拉着陆长就往里面走。
一进院，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
“二哥，刚刚听见父亲似乎正在发怒，此时进去...？”一提起自己的这位父亲，芸娘还是有些犯怵。
“没事，咱家老爷子又不是第一次骂人，骂啊骂啊就习惯了，这些年你走了以后，家中能有资格被骂的，也就只有我了嘛。嘿嘿~”卞明倒是完全不在意，“咱娘可是经常念叨你，不过你连封信都没来过，着实让咱娘有些伤心啊！”
“我...”芸娘这些年还是写了不少信回家的，此刻听见二哥如此说法，正欲辩解，就听见正堂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还敢带着外人回来，告诉你就是把皇帝请来，也没用！”
卞明倒是直接不接这个话茬儿，在庭院中高声喊道，“爹，娘，大哥，你们快来看，小芸回来了！”
几人快步进了正堂，端坐于正中的正是自己父亲和母亲，大哥卞因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站着。
“不孝女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陆直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二人说罢，双双跪倒，都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你们？你们！”连说了两句，这端坐正中的老头，一时间也有些愣住，陆长在一旁倒是不像自己父母那么拘谨，还有时间仔细观察着自己这位外公。虽说是满头的白发，一脸严肃，面上却少有皱纹，白白的胡子梳理的整整齐齐，飘散于前襟。身上穿的也极为简朴，一席淡青色长衫，腰间系着布带。乍一看与寻常人家没有什么区别，浑身上下只有腰间挂着的一块碧绿色玉佩彰显着读书人的身份。
陆长正在仔细端详，听见自己母亲小声说道，“长儿，还不过来拜见外公，愣着作甚。”
“外孙陆长，拜见外公祖母，祝外公祖母福寿安康，松鹤长春！”陆长赶忙跪下，这几句说辞可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哼！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间了呢！......起来吧！”老爷子看着跪着的三人，说话时胡子都有些颤抖，陆长不像父母一样低着头，此刻倒是直直看着自己的这位外公，此刻外公抓着椅子扶手的双手明显有些用力。
“多谢父亲大人！”
“多谢岳父大人！”
“谢谢外公！”
又听见老爷子说道，“我是让陆长起来，可没说让你们起来！”正欲起身的几人，又跪了下去，陆长见爹娘都跪着，自己也跟着再次跪下去。
“让你起来，怎么还跪着，他们跪着自有跪着的道理。”老爷子看着陆长说道。
陆长虽然未曾见过自己的外公，不过看着父亲母亲的态度，以陆长这般聪明，明显看出这里面有故事啊，恭恭敬敬的回道，“父母皆跪，为人子不敢不跪！”
“你瞧，这孩子这么乖，你这死老头子怎么还忍心让他们跪着，都起来吧，快起来快起来，孩子，到我这里来。”坐在一旁的祖母开口说道，瞪了一眼还要继续说话的老头子。
“你看这孩子眉清目秀，让人看了就喜欢。”老太太拉着陆长的手，看了个仔仔细细，越看越喜欢。“孩子，今年多大了？读了几年学？可曾考过功名？可否婚配？”老太太一脸几个发问，搞得陆长不知所措，赶紧转移话题。
“祖母，我今年虚岁十七了，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件父亲和母亲专门为外公挑选的礼物呢！”
陆长赶紧拿过匣子，双手恭敬的托着。外公接过匣子看了一眼，“嗯，也算你们有心了，还记得老夫的这点爱好，通福四老的手笔，看来花了你们不少银子吧？”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陆直和芸娘说的，话虽不好听，眼神中还是非常欢喜的。老爷子一辈子对身外之物不敢兴趣，独独爱好这文房四宝，估计也是大多数读书人的通病，虽然卞家世代书香门第，也曾为官，家中算不得清贫，却也从不在这方面铺张浪费。
随手打开匣子，拿起一方砚台看了一看，怒目道，“哼，买不起，就不要买，弄个破盒子糊弄我不成！”老爷子一辈子和文房四宝打交道，一眼便看出这里面装的不是真东西。
完了，被发现了，陆长心里一紧，陆直和芸娘一听也有些发蒙，虽然是陆长选的，但后来二人也都看过，东西还是不错的。
“不对，这是......此物，你是从何而来？”老爷子紧盯着陆长，眼神中有些急迫，看的陆长直发毛。
“回外公，就是在进城那条街尾处一家小店里买的，说是无价之宝。不过我才用了一个铜板就买了，如果这人骗我，我马上去找他。”陆长知道此时不能撒谎，便将实情和盘托出。
“快将那人仔细描述给我听！”老爷子一听，更是来劲了。
“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模样，还夸我人不可貌相，海水老凉了......”
“哈哈哈哈，错不了，错不了，定是那人！这回就真是皇帝来了，老夫也照样有话说了。你可真是老夫的好孙儿啊！嗯，不错，不错。”老爷子此刻看陆长是真顺眼啊，完全忘了刚刚的不快。
“将这件东西放在老夫书房最显眼之处。”将几样东西放好，郑重的交给站立一旁的卞因，“是，父亲。”自打进屋，自己这位大伯从头到尾只说过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分毫，就转身进了后院。
“夫人，你先将他们几人带下去安顿好，还是住在芸娘以前的院子吧。陆长你留下。”祖母带着父亲母亲几人到后院安顿一番，陆长被老爷子留下来，又是细细一番盘问，陆长也大概说了下此番的遭遇。让陆长没想到的是，外公对于自己得罪官府一事全然不当回事，甚至还夸赞了一番，说自己年轻有为，锄强扶弱本就是正义所为。就是对自己这学问一道有些可惜，不过老爷子也说了，日后跟着自己慢慢学，还顺道批评了自己老爹一顿，好好的孩子交给一个武夫，真是暴殄天物。
日头偏西，一家人用过晚饭，席间陆长坐在外公身边，外公一会问问这，一会问问那，倒像是陆长才是自己亲生的，把陆直、芸娘、卞因、卞明、胖子都晾在一旁，胖子倒是完全不在意，一个人吃的大快朵颐，一桌子饭菜倒是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用过晚饭，祖母拉着母亲去了自己房间，娘俩这么多年没见，肯定有不少话要说。陆长被老爷子带到了书房，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陈设倒是极为简单，中间一张大大的书案，整整齐齐拜访着笔墨纸砚，沿墙一排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也都规规整整。家具早已磨损，一看就年头不短，书籍大多已经发黄，甚至还有不少竹简。墙上挂着不少字画，陆长虽然看不出名堂，但至少觉得字体甚是优美。书案上设着一方小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一个小小卧榻沿墙随意摆放着，一切都看起那么自然。陆长自幼在镖局长大，虽然对这些东西并不算陌生，只是真正进入大儒的书房还是头一遭，此刻还是有些新奇，东瞅瞅，西看看。
“长儿，你自幼在新唐长大，新唐以武立国不过三四百年，这学问一说自然无法与天朔相比。跟着你爹那家伙，估计也只能学些武夫行径。以后你便跟着老夫，在此学习，多了不敢保证，博古通今做个学问大家还是有希望的。”老爷子看着陆长的表情，颇为满意。
“外公，我那大伯二伯应该也是读书之人吧，他们如今......”陆长有些不解，自己初来乍到，虽说无意间带的礼物外公颇为喜欢，也不至于上来就说这些，总感觉有些接班人的味道。
“哎~别提这两个家伙，一个整天在家板着脸，醉心官场，无心这圣贤之道。另一个更是不堪，游手好闲，整日里惹是生非。要不是我在这倚天城还有些威望，卞家这书香门第的招牌估计都让他们败坏光了。”提起此事，外公脸上满是愁容。
“那我娘？...”陆长明显感觉的出外公对自己父母有些怨恨。
“哎~此事说来话长。”外公似乎不愿意多说，岔开话题与陆长又介绍了一番天朔国的风土人情。陆长对这个倒是极为感兴趣，不时请教一些听来的趣闻，老爷子见多识广，对于陆长提出的各种问题一一解答，祖孙二人倒是相谈甚欢。
陆长正听得津津有味之际，忽然外头响起脚步声，人还未道，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气愤，直接吼道，“老东西，出来给我解释解释，女儿这么多年寄回家的书信放在哪里了？怎么回事？还有我这六十六寿辰的礼物，还好意思说是你磨破了嘴从朋友那里要来的，这么多年的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见祖母在院中骂人，外公一个机灵，赶紧答道，“来了，来了，夫人，有事慢慢说嘛，何必动怒。”
临出门之际，还不忘回头和陆长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不读圣贤书，口无遮拦，你娘就是被你祖母给宠坏了。”说完急匆匆的向外走。
院中还不时传来外公声音，“先说好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娘又不是君子！”
“哎呦，你轻点，轻点，让孩子们看见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