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茶舍听书

　　后堂帘布一挑，走进来一人，四平八稳走到中间位置坐下。陆长只觉得眼前光线都提升了一个亮度，实在是这人脑袋又大又圆，偏偏一根毛发都没有，铮明瓦亮，身材胖大。两道白白的长眉，已经拖到了肩膀，光嘴巴儿没胡子，坐在陆长面前，应该伸手就能摸到。陆长本就比同龄孩子魁梧许多，加之常年习武，身材称得上健硕，可偏偏坐着个小板凳，和蹲着也差不多，再和面前这位巨型胖子一比，与孩童无异。
　　“这家伙，吃什么长大的，比我爹还胖？”
　　“胖子长大以后不会就是这款式吧？”
　　陆长和胖子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陆长还斜眼瞄了下胖子，暗自摇了摇头。
　　不待二人继续多想，先生坐定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几许春秋凡人家，繁华皆在扇与茶，万古云霄仙佛事，举手笑谈看自家。”胖先生轻摇纸扇，啪的一声，界方响起，顺便还带起眉毛轻摆，确有几分仙风道骨。
　　“众位客官，咱们书接上回。上回书说道，魔王现世，毁天灭地，诸位仙佛神王合力剿灭魔王，奠定九州华夏正统，奈何诸神法力高强，战况惨烈，神州大地四分五裂，才形成现有九州之地。当时山崩地裂，洪水滔天，人族领袖不忍生灵涂炭，放弃成圣契机，舍去一身功德，集举世之力，铸造九鼎，以身融鼎，镇压九州气运，这才免去一场浩劫。”
　　……
　　……
　　“天下分九州，九王各持一鼎，镇守九州。相传此九鼎每一尊都有莫大神通，如若有缘人得到九鼎相助，封王拜相不在话下，就算想再现始帝荣光，亦不是难事。倘若九鼎齐聚，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无物不可得，就算白日飞升亦不是难事~~~”说道此处，声音拖得老长，胖大先生轻抿了一口茶汤。
　　“众人客观，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请早儿。”说完起身回了后院。
　　“说完了？这就完了？”陆长半蹲着坐在小板凳上，正听得津津有味，故事戛然而止，心里好像猫爪的一般，可是人已经走了，只好站起身准备回家。
　　随手将茶钱丢在桌上，正和胖子往外走，店里的小女孩，追了出来，手里拿着几枚铜钱，递给陆长。
　　陆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我爷爷说了，你来喝茶听书，不能收钱。”小女孩一手紧抓着衣裙，一手举着铜钱，羞涩的回答。
　　还是胖子机灵，伸手接过铜钱，“嘿嘿，还是跟着陆老大好，喝茶不要钱，听书不要钱，吃饼、吃包子都免费。”
　　“什么意思？”陆长甚是不解。
　　“这你还不明白嘛，你经常帮街坊邻居赶跑那些地痞流氓，人家可都念着咱的好呢。背后称咱们是逍遥二少，不对，不对，是逍遥二侠。”胖胖说的摇头晃脑，等着他的却是再一次的平沙落雁式，被陆长一脚蹬飞。
　　“滚蛋，还逍遥二侠，我看是你自己起的吧，去把钱还给人家。街坊邻居过得都不富足，你个地主家孩子，还占人家便宜。咱们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做这种事。快去！”
　　胖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向茶舍，边走还边嘟囔，“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陆长抬腿作势踹过去，胖子赶紧走快几步。
　　…
　　不知不觉间听了小半天的书，日头已经快要落下，回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陆长一路上都在回忆刚刚听得书，感觉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平日里听书多是江湖趣事，神仙鬼怪，沙场征战，从未听到过这种九州神话，甚是有意思。
　　和父母一同用过了晚饭，席间被父亲再次板着脸说教了一顿，母亲不停的打着圆场，陆长也只是嗯啊的回应着，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盛夏的晚上，虽然有些微风，但仍旧酷热难耐。反复想着白天的故事，也没什么睡意，来到院中，打了一趟家传拳法。要说陆长六岁起被父亲逼着练武，到如今已经九个年头了，实打实的一身好武艺。不过陆长也很少在人前表露，在父亲面前只表现的中规中矩。要说为何？陆长有着自己的想法，听多了江湖侠客事迹，将军征战沙场，中土翼州之外仍有八州之地，矩安城不过中土翼州一角，心中不免憧憬，不想就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矩安城，做个镖头。
　　一趟拳下来，身体发热，随意用凉水冲了冲，拿出自己珍藏的志怪杂本，看了起来。
　　“喵唔~喵唔~喵唔~……”几声猫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听得陆长心思烦躁。
　　“这都夏天了，哪来猫还在叫春。”光着上身来到院中到处张望，没望见踪影。这要回屋，一声猫叫从房顶上传来，这才看见两只泛着精光的眼睛在房顶上闪烁，身影漆黑，要不是寻声望去，根本无法察觉。
　　“这只猫，竟然还赖在这里，白天没收拾了你，小爷我就陪你玩玩。”随手捡起不少石子，一顿梨花带雨，扔上房顶。拍了拍手，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屋躺下。
　　……
　　第二天一早起来母亲就带着礼物，去了学院，好说歹说总算过了这关。陆长起床后，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眼圈发黑，便留了在家中。母亲还怪罪父亲，说是昨天下午罚的太重，陆长身体扛不住了。下午胖子又来找陆长过去听书，一见面就发现陆长的不对劲。
　　“陆老大，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昨晚偷偷去了红烛楼吧？”胖子偷笑着问。
　　“少胡扯，我是那种人嘛！”陆长一板脸。
　　“我觉得你就是啊~~~”胖子悠悠的说道，顺便拉开了距离，防止挨上一脚。
　　“胖子，我给你说个怪事，记得保密啊。昨晚房顶有只黑猫叫春，气得我把他打了一顿。”
　　“这有什么啊，猫叫春，哪里没有啊？”胖子不以为然。
　　“问题是，我打了它之后，昨晚竟然又在梦中梦到了它，然后和它在梦中又打了一架，整晚都在做梦打架，你说我精神能好嘛。”陆长回忆着梦中情景，仍然有些愤愤不平。
　　“那你们谁打赢了？”胖子的好奇心一下就来了。
　　“这是重点嘛！？”陆长恨不得一巴掌怕死胖子，“问题是，白天我打了它，梦里被它打了，这事情有点奇怪啊！不对，是打了个平手。”陆长赶忙改口道。
　　“看来你是打输了。”胖子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别打我，别打我，又不是我打了你，你找猫报仇去啊！”
　　陆长示意不打他，招手让他过来，胖子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陆长一把揪住胖子耳朵，“我让你帮我想想怎么回事，你就关心我有没有被打，怎么着，我被打了，你还打算放挂鞭炮庆祝下呗。”
　　“没没没！怎么可能嘛，不过我可听老人家说起过，黑猫不吉利，多是横死之人，怨气不散。我看你还是找个和尚道士驱驱煞，好些！”胖子赶紧转回正题，免得被打。
　　“嗯，回头陪我去趟三仙观拜一拜，这事儿透着邪性，咱先去听书。”
　　陆长心里虽然不停琢磨着，还是去茶舍听书要紧些，很快就把此事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和胖子又听了一下午书。
　　这回先生讲的是九州之一，西南雪山之国，名曰戎州，此地崇山峻岭，绵延起伏，经年被大雪覆盖，一片白色的海洋。当地人多为信奉冥神，与雪豹为伍，不常与外人接触，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听得陆长又是心潮澎湃，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见识一番。
　　二人在岔路口分开，各自回家，陆长哼着小曲，倒背双手，快活人生莫过于此。距离自己家还有三条街，路上的店铺陆续开始打样，街上的小贩也准备回家。
　　“怎么回事，总感觉被人跟踪了一样。”陆长回过头，四下打量了一番，未见踪影。自已摇摇头，估计是昨晚睡得不好，精神都出了问题，赶紧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天继续听书。
　　“陆长哥！”听见旁边有人叫自己，陆长偏过头去一看。
　　“哦，是小酸枣啊，怎么了，今天生意好不好？”陆长走到近前，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顺便掀开跨在对方细细手臂上的篮子看了一眼，“今天水果都卖完了啊，不错嘛，还不回家去照顾你奶奶？”
　　“陆长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十岁的小酸枣本就长得瘦弱，勉强到了陆长胸口，低着头小声的问陆长。
　　“有啥就说，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跟哥说！”陆长拍了拍胸脯。
　　“那倒没有，就是我奶奶又病倒了，想带她去医馆，可是我一个人背不动她，你能不能......”说道此处，小酸枣有些犹豫。
　　“嗨，这还说啥，赶紧走，去你家。”陆长一马当先拉着小酸枣奔去他家的方向。
　　“陆长哥，你是个好人，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那年我爹妈过世，你......”小酸枣边走还在边说着感谢的话。陆长根本就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让他不用没完没了的道谢。
　　小酸枣家住在南城边上，这边多是穷苦人家的住所，房屋多有破损，路面上也不干净，空气中还弥漫着不少异味。东拐西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前面没多远就要到了。
　　“我说，你一会多带上几件衣服，病人体弱，不要再受了风寒。”陆长转头向小酸枣说着，一看身旁没人，小酸枣还站在巷子口，“我说你到是快点啊！”陆长催促着。
　　隔着几丈远，小酸枣低着头，口中还不停嘀咕着，“陆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你在那儿叨咕什么呢，赶紧的啊！”陆长看着小酸枣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真是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