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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剑歌葬道 / 第八章魂兮四方

第八章魂兮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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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如虎,捷如豹,灵如猴,巧若飞禽,凶恶如豺狼;疾如风,稳如钟,定如松,闲若游离,杀伐如天崩。”
  那个男人,粗犷,豪放,不修边幅。懵懂时,他强壮如山岳,镇守着狭小鄙陋的家园;渐渐地,那黑黝黝的宽阔面庞,出现了皱纹,一头散乱的长发,有了白丝。他常不在家,一出去便渺无音信,半月半年时,才带着一大包袱的东西回来,疲惫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自打记事起,那个男人,便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最为亲近的人。狭小的院子闭塞了他的内心和眼界,但是那个男人,却在短暂的相处中,告诉了他这个世界最为温暖的故事。那个男人,他叫他父亲。
  别人叫他老五,有人叫他五哥,也有人叫他大人。但是周围的邻居们,总是好奇而惊惧的打探他们,保持着绝对的距离。
  “这字写的不错,比老四写的有水平,好,有进步,荆哥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给我争面子!”
  “哇,这是诗吗?哇哈哈哈哈,好,荆哥儿写的诗我得拿去念给那些老粗们听听,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诗,平日里他们显摆的那些,都是他娘的狗屁!”
  “唔,书院的那些穷酸们,敢看不起我家荆哥儿,哼哼!老子哪天给他们点个火,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红光万丈!呸,他们还不配给荆哥儿教书呢!一群眼高于顶的混账东西!”
  “院试?喔,真的?好,好,荆哥儿决定了我就决定了,好好温习,争取考得头名,到时候就是秀才了!啊哈哈哈哈!”
  “伤心个什么,不就是院试吗?荆哥儿,你才九岁,时间多着呢,这次只是小小的尝试而已,你看看书院那些穷酸,头发花白了都名落孙山,你这次算什么!别泄气,继续用功,下次一定能行!”
  “怎么,瞧不上我这些庄稼把式?看清楚了,一动一静,可不是虚讲究的,这可是临阵应敌的关键。什么是关键?不是你的招式多么漂亮多么讲究,而是,敌人每一个举动你能快速反应进而反制。对敌之时,往往便是生死之间,不可儿戏半分。我这些招式,看似平淡,看似霸道,看似毫无道理,确实我平时应敌的根本。”
  “或快或慢,或静或动,自己一定要沉着,心思不能乱,而后要狠,要果决。”
  直到有一天,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再无以前的强壮。他老了,如一棵参天大树,枯萎了。凝望着他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那和煦的笑容,成了最珍贵的记忆。狭小的院子,鄙陋的家,仿佛瞬间坠入狂风暴雨之中,阴云密布。他抓住他的手腕,浑浊的瞳孔一瞬间变得清明,枯手的手如钳子一般。
  “荆哥儿,我不成了,我要走了!十六年,我以为有更长的时间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有出息,那样,我便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去。但是,你还小,家里有没有资产,而你的功名之路也一路不顺。荆哥儿,我不放心你啊!我荆猛,一生为陛下出生入死,血里来火里去,杀人无数,而你,是我最牵挂的人!我曾经有两个儿子,可惜,我杀孽太重,他们都夭折而去,最后只有你,只有你,荆哥儿,你虽非我亲生,却是我唯一的寄托。荆哥儿啊,去青衣卫吧,在那里你或许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但是一生衣食,将无忧矣!好好活着,活着啊,荆哥儿!”
  一口鲜血,染红了世界,他呆呆的跪在那里,抓着他那将要垂落的手。他走了!一个强壮的男人,一个冲锋陷阵杀人无数的男人,终于离开了他的世界。一个家,在眼前崩溃。
  黑风城卫所,在黑风城内西城,一个偏僻的角落。卫所队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五短,面庞乌黑,一双眉毛乌黑浓密,双目如铜铃一般。卫所二十七个人,包括一些黑风城的泼皮。黑风城天高地远,来自上面的指令很少,因此,黑风城卫所平时任务不多。
  高正天正坐在堂屋里,仰躺着身子,眸光出神的望着窗外的一棵沙棘树,树叶不多,已经染黄。四下里可以听见远处街道上的吆喝声。高正天业已成家,婆娘是黑风城一个帮人涫洗衣服的寡妇的女儿,如今才二十,两人已有三个子女,长女如今已经六岁了,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
  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飘来,投下一抹阴影,风在院子里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高正天猛的坐起来,双目一瞪,喝道,“站在外面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一个身形瘦小的高挑男子从门外探出一张脸来,尴尬一笑,然后整了整衣襟,走了进来。
  “哥!”
  高正天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便泄气了。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两人年幼失去双亲,流浪到卞城,高正天莫名其妙成了青衣卫,从力士做起,得当时青衣卫校尉荆猛看得起,一步步提拔起来,然后派到了黑风城作为负责人。而弟弟高小飞性子疏懒,文不成武不就,最后做了点小生意,日子也还行,这小子最近与老家的一户人家结了亲,姑娘和岳丈岳母将一起过来。这小子三天两头过来,无疑就是问问姑娘现在到了哪里,这让高正天不耐烦起来。
  “怎么,又来打探你那小媳妇了?”
  高小飞嘿嘿一笑,搓了搓双手,在旁边坐下来,道,“哥,你不是不知道,月娘家到黑风城几百里路程,路上又隔着一片荒漠,不是很太平,两个老人年岁又大,我,我是真担心他们。”
  “呸,”高正天啐了一口,道,“你担心还不自己去接!现在倒好,一遍又一遍跑过来聒噪!你以为你哥我是通天眼顺风耳?没出息的家伙!”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呢?当初是谁叫我不要去的,说是你有人能路上照应的?”高小飞瞅着哥哥的神色道。“现在突然无人照应,就他们一家三口,老的老,月娘又长得那么漂亮,路上要是出了点什么不正经的人,那可如何是好!”
  “呸!”高正天又啐了一口,便要训斥,却又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词了,咧了咧嘴,便懊恼的仰起头。“我已经派人去路上迎接了,想来应该是碰上了。别担心,这几年边关太平,游骑营又三天两头出去打击马匪,路上不会有什么事的。行了行了,别瞎操心了。月娘他们一家过来,房子、家具、食物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别忘了,这是边塞,与老家那便风俗、饮食大为不同,要妥当些。”
  高小飞道,“哥,我已经准备好了,月娘他们过来,保准会满意的。”
  “去见见你嫂子,出门的时候记得听她说准备了些什么,要你带回去。你赶紧去吧,别在这里打扰我办公。”
  高小飞笑了笑,道,“哥,你也别烦我这做弟弟的累赘,我与月娘青梅竹马,如今成为佳偶,这可是上天造就的姻缘,我不急谁急啊!”
  “呸,青梅竹马?那时候你还整天想着喝奶呢?你懂个屁!滚!”
  高小飞急忙窜了出去,回头咧嘴一笑道,“哥,弟弟我成家了可就减轻了你的负担,你该欢喜才是。”
  “滚!”
  看着弟弟如小孩一般的跑远,高正天满脸笑意,哪有半点不耐烦。就在这时,一人匆匆跑进来,高正天扫了一眼,心下忽然咯噔一声。来人满脸是汗,面色苍白,眸光布着一层忧虑。
  “怎么了?”高正天道。
  “大人,不好了!”那人身形趔趄,几乎被门槛绊倒。
  “出什么事了?”高正天身形一晃扶住了那个人。
  “恶虎坡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高正天疑惑的瞅着来人,淡淡的道。“尸体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叫的,这黑风城附近,哪天没有尸体。”
  “不、不是,大人,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是个女的。”
  高正天转过的身体猛然扭转过来,盯着那个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谁?”
  “似乎、好像、隐约是、是二郎的未婚妻。”
  高正天只觉眼前一暗,身体几乎跌坐在地,神形一晃,颤抖的道,“你说谁?”
  “属下核对大人交付的画像,与二郎的未婚妻极为相识。”
  “快,带我去看看。”
  高正天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飞一般的窜了出去,大声喊道,“备马,快!”
  “大夫,你说这少年郎真的没事?他身上的伤起初可是吓了我一大跳啊,单说胸前的大洞,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凶恶的顽物给弄得啊,我到现在一闭眼就满脑子是那伤口。”
  “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你个怂货,我既然说了没事,那自然是没事,你懂个屁!”
  “哎呀呀,大夫,话不能这么说嘛,我说这么多,不就是希望你多检查检查,别疏漏了嘛!干嘛发脾气呢!我也是好心,要不然我拖着个快死的人回来干嘛,又屁颠屁颠的跑去城里找你?是不是?好人做到底嘛,既然来了,就多仔细的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要害的地方。”
  “屁,滚一边去,你个怂货!我给人看病诊治,是否检查仔细还需你来指教?要不然让你来做我齐风堂的大夫?怂货,这小子比你有经验,受了伤给自己上了药止住了血,要不然你还能救他?还能等你去城里把我找来救他?滚开,把诊金给我拿来。”
  “哎呀呀,我们这都是做好事嘛,说什么诊金不诊金的呢!”
  “哟,你这是打算黑了我的诊金喽?”
  “黑这字眼用的多违心啊,大夫,所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你可不能学商贾模样啊!这有亏阴德!”
  “怂货,别他娘的在我面前文绉绉的,你知道个屁啊阴德!诊金,没有诊金,我让人少了你的狗窝。”
  “哎呀呀,大夫,你这是要抢啊!”
  “抢?老夫还需要抢,你这狗窝里能有什么值钱的!”
  “大夫,说话不能这么尖刻,会遭报应的!”
  就在这时,坑楞一声,木门被重重的推开,撞在了墙上。一个穿着破布棉袄的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二狗子,瞧热闹去!”
  “小黑,有什么热闹值得你如此破坏我家财物?”
  “财物?你是指那块破门?”
  “破门?小黑,你知道那块门是什么材料的吗?你知道那块门是谁留下的吗?”
  “去你娘的,你他娘的钻钱眼里了是吧!是不是要说那块破门是哪个短命皇帝的棺材板,是你十几辈祖宗留下的?滚你娘的蛋吧,那块破门给我当柴烧我还不稀罕呢!还值钱!值你娘!”
  “小黑,做人要地道,骂人不揭短知道不知道?阴德啊阴德,要注意,老天在看呢!——对了,你说热闹是什么鬼玩意?”
  “嗤,大夫,这丫的就是欠骂。嘿嘿!恶虎坡出现了马匪,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被糟蹋了挂在了沙棘树上,似乎是在对游骑营示威呢!”
  “阿弥陀佛,可恨可悲啊,想我二狗子年过二十还没娶媳妇呢!天杀的马匪哟!”
  “别理他,这个破落户抽风了!小黑,你说说,那姑娘是什么来头,怎么看你的样子,那边已经有了很大的动静。”
  “谁说不是呢!我叔刚从城里回来,说是黑风城戒严了,只出不进,游骑营全营出击,衙门、将军府和青衣卫都出动了。可怜啊,听说这姑娘是青衣卫高队正弟弟的未婚妻,遇害前与父母前来黑风城与高队正的弟弟团聚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伙马匪,杀了人,抢了东西,姑娘可怜啊,糟蹋成那个样子,身体悬挂在沙棘树上,晃晃悠悠的让人看了都心疼。”
  “马匪啊!哎!”
  “大夫,你这是要去哪?”
  “去哪?我还能去哪?回去啊!”
  “诶?人呢?那小哥哪去了?天哪,不会是妖魔变得吧,怎么我们说话间就不见了呢!小黑,小黑,扶着我,带我出屋子,我腿没劲了!”
  “嗯?”
  那姑娘死了,一个男人搂着她那凌乱的身体,痛苦哀号,一大群人围在四周,神色肃穆,目露哀戚。他就站在远处,凝望着,眼泪无声的在脸上流淌。死了,最终,她因为他的无能而死。
  那绝望的叫喊,悲哀的声音,在那夜里,在马匪的狂笑声中,在风沙呼啸中,飘绕。
  他噗通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捏着石块,让石块锋利的边缘刺痛自己的手掌。伤口崩裂流血,身体虚弱乏力,但是,内心的痛苦,却让他无比清醒。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拂过,那个自己喊父亲的男人的严肃面庞,一个稚嫩幽怨的男童的面庞,一个抽着旱烟与自己闲聊的老者的面庞,篝火下如家一般温馨的画面。
  马匪,让一个家庭毁灭,让三个鲜活的生命陨落,让一个纯净有着可以期待的幸福的年轻魂灵彻底消失。
  “凶恶如豺狼,杀伐如天崩!”他喃喃道。
  站起身,远处的人群已经离去,那个原本秀丽而羞涩却最后变得哀戚僵硬的身体也已被人带走。空空荡荡,浩浩渺渺。凝望着那颗悬挂女子的沙棘树,他看见了她的脸,纯净美丽的眸子,带着哀怨,定定的望着他。
  一个声音苍凉哀婉的在远处响起,随风缓缓的流散在荒凉的天地间。
  “哀哀我心,漠上独行,且醉且歌,颠倒疏狂,问我何人,家有何亲,江湖相忘,浮萍无根,夜来南望,稚子已苍,幽幽冥途,魂兮四方!”
  他站起身,呆呆的凝望着在官道上蹒跚而行的老者,那歌声久久盘旋在他痛苦的内心。老者背着药箱,一边歌着,一边蹒跚而行,渐渐远去。孤独的人歌着孤独的内心,回忆着往事感叹着如今。跪伏在地,他庄重的拜了三拜,然后提剑朝山下走去。
  18、9、21夜,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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