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玄山城

　　
　　月圆之夜，一辆摇晃得都快散架了的牛车上，堆着几摞干草。
　　“老伯，还有多久到啊？”杨鹏撑起身子，问赶牛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年近六旬，衣着普通，听到声音，呵呵笑着：“快了快了，前面就是玄山城了。你在那儿住上一晚，明早沿着东北边小路走，午时之前就能进入六镇的地界了。”
　　杨鹏一翻身，又躺回了干草堆里，无聊地看着头顶上的夜空。
　　“唉——苦命的人啊。”
　　半个月多前，自己从洛京仓皇出逃，连夜跑到了河内郡。然后跟着一支商队北上，没遇到什么意外。但在进入朔州后，一队人马拦住了商队，一番搜寻后，悻悻离开，当时碰巧出去打水的杨鹏被吓得不轻。于是决定不再和商队同行，带了些银子和东陵卫的腰牌，连那张写了自己名字的任命文书都没拿，就抄小路溜了，打算一个人走剩下的路，去往北疆六镇。
　　虽说走小路辛苦了一些，到处找人搭车……比如搭牛车，也不方便，但好在不会引人注意。不过估摸着，洛京那些人，也应该放弃了吧。
　　杨鹏心里苦闷，想着那天在洛京城郊，那次交谈。
　　“鹏儿，你能自创新灵阵，很好。为父很欣慰，看来当时阻止你去武院，是我和你母亲的不对。”
　　“父亲不用这样说，这次孩儿行事草率，连累家族了。”
　　“哈！不至于，他们还动不得我们杨家，只是为防万一，送你离京罢了。”
　　“到底是何人相逼？”
　　当时父亲杨沉默了一下，和身边不曾说话的叶剑心对视一眼，才说：“是祁王府。”
　　“祁王？”
　　“对，祁王本就关注这件事，他派人守在禁军大营的试验场，一得到灵阵成功的消息，就联络了好几位王公贵胄，言说北魏不能有第二个汉人大宗师。”
　　“要杀我？”
　　“杀你？还舍不得！祁王全权负责武院事宜，他准备送你去皇家工厂，强制闭关，研制斗铠。”
　　“什么！那么狠？”杨鹏心想，真就想把我当工具人了呗！
　　“嗯，这次多亏了你叶叔叔。”
　　杨鹏收起震惊的表情，向叶剑心行礼：“劳烦叶叔叔了。”
　　叶家家主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看着远处天际，很平静地回了一句：“无妨。”
　　杨父接着说：“你这次随张氏商号的队伍北上，他们的目的地是北疆六镇的抚冥镇，而你，是去东平镇靖安城。”
　　杨鹏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任命文书和东陵卫腰牌，腰牌是一个白狼头。东陵卫，皇帝亲军，监察缉捕的特务机构，寻常官员闻之而色变，百姓更是呼之为“豺狼”。当然，没人会当着陵卫的面这么喊，除非这个人对生活彻底失去了希望，想见阎王爷投胎转世去了。
　　“你大哥在东陵卫的洛京署任职，现在你又要去北疆，我们杨家，还真是和东陵卫有缘啊。”
　　杨鹏没接话，他知道父亲对东陵卫可不感冒。
　　“行了，你赶紧走吧，趁张氏商号的队伍还没走远，我已经和他们带队的交代过了。”杨父摆了摆手，有些怅然。
　　“是，父亲保重。”杨鹏眼里有着不舍，尽管来到这个世界，和杨父感情不算深，但他也能感觉到这位父亲对子女的爱。咬了咬牙，正准备转身而去。
　　“等等。”平静的声音响起。
　　杨鹏这才反应过来，怎么把叶家家主这么重要的人物给忘了。
　　“叶叔叔，您也保重，保重。”杨鹏作揖，有些尴尬。
　　叶剑心神色淡然，看了看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又看看面前的少年。
　　“杨二公子，和我家小女……”
　　杨鹏心里一跳，镇定地说：“叶小姐待人真挚，心地善良，见我有些沮丧，故劝慰我一番，勉励晚辈莫要沉沦，重整旗鼓。虽为同龄，但晚辈与叶小姐相差甚远，想来叶小姐定是继承了您的血脉，才有如此才识！”
　　说完，不等叶剑心反应，杨鹏再作揖，转身就走。
　　“父亲大人、叶公爷，我走了啊。”
　　杨鹏一边骑上早已准备好了的马匹，一边回首望了一眼那辆马车。
　　再见。
　　“再见，一定再见。”杨鹏望着夜空，小声说着。
　　“后生，你在说甚？”
　　“没啥，到了？”
　　拉车的牛哼唧两声，停了脚步。杨鹏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身衣服很普通，沾了不少灰尘，还有几根稻草在上面。扛起一担柴，跟在老人后面，杨鹏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观察着周围，顺带听老人讲着这儿的过去。
　　这儿地名是玄山城，但与其说是一座城，其实顶多也就是个镇，两山环抱，一水流经。原来叫玄山村，前些年草原魔族大肆南下，北疆边军征发了六镇所有的民夫都不够，又跑到朔州来征兵。
　　玄山村一个刚过二十的小伙子，名为蔡玄的，就是被带去边境的壮丁之一。这一去，就是近二十年。等他再回来，已经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将领了，坐到了旅帅的位置上，深得北疆大都督拓跋雄的信任。他在战场上身负重伤，于是退伍回乡，带着北疆大都督赠他的黄金珠宝，扩建了玄山村，改名玄山城，在此定居，人称玄山城主，至今已有十年了。
　　“这么说，这位蔡城主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这年龄要是继续待在边军，还不到朝廷规定的致仕年纪吧？”
　　“城主早年伤得重，后来养好了身子，也没有那个心气去战场上喽。来，我们到了。”
　　老人从杨鹏手里接过木柴，扔到屋檐下，进了一舍普通的民居，老人带杨鹏进了里间。
　　“后生，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早自己到街上买点吃食。”
　　“多谢老伯了，一点心意。”杨鹏从衣兜里摸出一点碎银子，递给老人。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好，好，你休息吧，老朽就不打扰了。”
　　等到老人关门离去，杨鹏这才长舒一口气。
　　终于快到北疆了，现在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出发。
　　屋外刮着寒风，吹得杨鹏脸颊生疼，匆匆关上了窗户。把有些老旧的被褥抖了抖，在路上奔波了那么久，他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杨鹏睁开了眼，眼前一片大亮，还感觉有些热。
　　“唔……天亮了？”
　　杨鹏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顿时被吓得睡意全无。外间已经着了火，火苗正不停地向他所在的里间窜来，夜色似乎都被染成了火红色。
　　不敢迟疑，杨鹏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这才看到，一条街上几乎一半的房子，都烧了起来。
　　被强行打断了睡眠的杨鹏站在那儿，看着不少居民开始打水救火，连忙加入其中，接过一个年轻人手里装满了水的木桶。
　　“兄弟，问你个事儿。”
　　“什么？”年轻人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这儿，纵火怎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