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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安静了，议论即将开始！”
太学殿内，一位鬓角略显斑白的男子，服饰华美，脸白如玉，面目端庄。他走到论场中央，高声呼着，见众人逐渐静了下来，他满意地捋了捋长须。
“这是谁？”
“你不认识他？”朱钰听到杨鹏发问，略感诧异，“也对，你最近都一心扑在灵阵上了。这人叫轩文科，早年是两榜进士，曾任御史台谏议大夫。现在赋闲在家，不过据说……”
朱钰压低了声音：“据说马上要去冀州上任巡抚了。”
这下轮到杨鹏讶异了。
“朝廷官员调任，你都知道？”
朱钰一看杨鹏惊讶的样子，立马得意地说：“那是，也不看我朱钰是谁……”
“你不会是胡诌的吧？嗯，肯定是了。”杨鹏自问自答。
看着杨鹏那极度质疑的眼神，朱钰脸色一黑。
“好吧，是师父今天上午跟我说的。”
杨鹏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点了下头，又问：“他来主持太学殿议论？我还以为会是师父。”
“的确邀请了师父，可他老人家你知道的，随心所欲惯了，找了个理由就拒绝了。然后这事儿就落到了这轩文科头上，啧啧啧，看他那神气的样子。”朱钰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不屑。
杨鹏直了直腰，面无表情地问：“国人？”
朱钰没回答，他知道自己师弟明白，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一州巡抚这种官职，只有皇族或者国族才能担任，汉人是没有资格的。皇族，是拓跋、慕容、元三姓之人。而所谓国族，就是当年跟随天武帝慕容龙城入主中原的鲜卑族血裔。
北魏官场和军队里，汉人的晋升大多不易，而且都有上限。皇族和国族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这里面的门道，出身杨家的杨鹏，比朱钰更清楚。
杨鹏一想到这些，原本念及灵阵成功的喜悦之情，去了大半，反而显得有些忧虑起来。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这是从灵阵实验室出关以来，他第一次面带愁容。
“开始了，开始了。”朱钰戳了戳杨鹏。
“第一位论辩弟子上场。”轩文科看了一眼殿北，转身走出了论场。
军院那边，站起来一个锦袍男子，约莫二十岁，相貌俊朗，面如冠玉，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眼神里透着慵懒，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随着他起身向军院的弟子浮夸地拱手致意，许多公子小姐，都爆发出响亮的助威声。
“麒——麟——麒——麟——”
“宗——少——宗——少——”
听着那些兴奋的军院弟子的欢呼声，看着那锦袍公子哥，杨鹏的眉头锁了起来：这家伙，怎么看着那么欠呢。
军院和其他两院的关系一直不大好，看着军院声势浩大，两院弟子均感心中不适。一时间，文武两院的弟子大多都流露出忿忿的神色，殿内响起了诸多倒喝彩的声音。
几位负责维持秩序的各院师长，连忙招呼着弟子们闭嘴。
殿南，面白须长的轩文科看到这一幕，微微颔首。他侧过脸，看向身边正襟危坐的姚大师。
“姚大师，这便是宗家大公子了，前两天才从江淮那边回来。”
姚大师面色平静，眼神古井不波。
“久闻宗家麒麟之名，本想定是年轻俊彦，可今日一见，略显轻浮啊。”
轩文科脸色一僵，讪讪地说：“这太学殿议论，三院才俊云集，宗大公子向来不拘于礼数，有些年轻人的朝气，也是好的。”
姚大师瞥了一眼轩文科。
“轩先生都这么认为的话……那想必就是如此了。”
轩文科干笑两声，待转过身时，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但却没有在姚大师面前流露出丝毫不满。整个北魏的汉人，能和他轩文科表面上平起平坐的不少，但能当面驳他面子的不多。这位姓姚的老人，正是其中一个。
姚大师此刻可没空去管轩文科的心思，午时有武院弟子来告诉他，杨鹏出关了。因为得到了祁王的承诺，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实验失败了，一点银子而已。杨家家大业大，自己那弟子手里的银两，也不会少。
可方才议论开始前，有人告诉他，常驻武院的金吾卫统领卫铁心，带着自己的亲卫，去了禁军大营。
禁军大营在洛京城外，这段距离可不算短，负责武院灵阵测试的斗铠营统领，突然往城外的大营去了。是有紧急之事禀报？会是什么事情？会不会和杨鹏有关？姚大师百思不得其解。
骤然，姚大师心里一惊：那小子，不会成功了吧？
就在姚大师心中惊疑之时，殿内的喧嚣渐息，那锦袍公子哥已经来到了论场上，他身材修长，腰间佩戴着一枚鲜红的玉，嘴唇很薄，脸上带着笑意，给人一种亲切感。
“三院的诸位，本公子姓宗名麒。今日来此，是要讲一些道理。”公子哥语气中透出一股傲然，很是自信。
“上午时，慕容公子谈到了我朝斗铠之锐不可当，我深以为然。过去一年里，我在江淮朴大都督麾下，任军机郎。亲眼见到了我朝江淮边军的斗铠部队，是如何的骁勇善战，又是如何的将南唐的那些为非作歹的贼子阻挡在大江以南。试问，西蜀比之于南唐，何如？”
宗麒稍作停顿，军院弟子那边立刻传来响应。
“西蜀弱于南唐也。”
“没错！”宗麒大声说道，“我朝斗铠，乃是天神亲传于天武大帝，又岂是南唐那些偷学者，又或是西蜀那歪门邪道可以比拟的？南唐强于西蜀，尚被我朝边军阻隔于江南之地。西蜀偏远之地也，又怎能与我朝强军相抗衡？”
宗麒再度提高了音量：“至于梓潼之败，依我看，不过是守军疏于防备之失、将领指挥不当之罪！只要整顿军马、改换将帅，汉中三镇，武都、秦梁、魏兴的边军就能够夺回梓潼关，扬我大魏之威！”
宗麒说得起兴，气血上涌，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等夺回了梓潼关，再派遣能吏干将加以治理，汉中愈强，与江淮东西呼应，则既可威慑南唐，亦可压制西蜀。再得时日，破蜀道、越大江，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中关键，就在于如今汉中……”
“噗——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打断了宗家大公子的话，大殿内一片哗然，太学殿议论，竟有人如此无礼？
论场中，宗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面沉似水。
太学殿内的所有人，都朝着大殿西侧那笑声的源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