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回

　　
　　姚大师回到武院，走进自己居住的小院，刚进屋，就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
　　“师父。师父。”
　　“有事儿就进来！”姚大师没好气地喝到。
　　朱钰顶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一路小跑着进来。
　　“什么事？”
　　朱钰讨好地笑着：“嘿！师父，这晚上天凉，我来给您带床毛毯。”
　　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小胖墩，姚大师笑了笑。心里明白，这是知道自己从祁王府回来，赶忙打探消息来了。自己这两个徒弟虽然只做了一年的师兄弟，但感情还挺不错。
　　“唔。为师知道了，放那儿吧。没事儿了？没事儿就走吧。走走走。”姚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不耐烦地挥手。
　　朱钰见状，也不敢兜圈子了。四下里看看，确认无人，低声说道：“师父，现在院里上下可都知道了，祁王给师弟定了期限，要求必须成功完成灵阵实验，否则师弟就要受罚！”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壶给姚大师倒了杯茶。
　　“哦？全院都知道了？”姚大师接过朱钰递过来的茶杯，吹了吹。
　　“可不是么！自从武库那边把斗铠送过来，师弟这几天就没出过研究室的门。祁王府的人，每天都要来个三四次，询问实验进程。”
　　说到这儿，朱钰顿了顿，眼珠子转了一圈，接着说:“王府里也有消息传出来，说师弟他，怕是大祸临头了！”
　　姚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椅子上，略一沉吟。
　　“老朽若不出面，祁王还真要把气撒在我这弟子身上？”
　　“师父，你说啥呢？”
　　“哦，没什么。”
　　姚大师看着朱钰一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想到祁王针对杨鹏的原因，不禁莞尔。
　　朱钰瞪大了眼睛。
　　“师父！这还笑得出来呢？您老人家可是天下第一铠工匠啊！师弟可是武院弟子里面，论英俊潇洒仅次于我的诶。您老人家可得帮帮他。”
　　姚大师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朱钰。
　　“我的弟子，难道我还会不管么？为师在你心中，那么差劲？”
　　朱钰连连摆手：“不不不，师父！我可没那意思啊！”
　　姚大师喝了口茶，心想：还是祁王的茶好，找他要是不可能的，多丢面子啊。是叫竹叶青是吧，明天找人去采购。
　　“师父？”朱钰见姚大师不说话，小声地问了一句。
　　姚大师这才抬头看向朱钰：“你身为朱氏商会的继承人，号称狐朋狗友遍洛京。有没有打探到，为什么祁王会针对你师弟呢？”
　　“这个嘛……”朱钰面露难色。杨鹏加入武院虽然只有一年，但是天赋过人、成绩优异，年仅十七，就是高级铠工匠了。这样的人才，祁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刁难。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犯律令？那应该已经下狱了。顶撞了祁王？那也不需要用实验灵阵这种手段吧……
　　“大胆点，尽管说。”姚大师一脸平静。
　　朱钰翻了一个白眼，这谁猜得出来啊，只好两手一摊。
　　“总不可能是师弟他——勾搭了祁王的女儿吧！哈哈哈哈哈……”
　　“呃……师父，你怎么不笑呢？”
　　姚大师绷着一张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
　　寂默，无言。
　　“什么？师弟！勾搭了蕙兰郡主！？”
　　朱钰张大了嘴，满身肥肉都在颤动，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姚大师晃了晃脑袋，摇去了耳朵里最后一点男高音，看着弟子一幅震惊八卦的样子，哼了一声。
　　“不要乱说，什么勾搭了。那是你师弟长得俊，被人家郡主看上了！郡主直接用贴身的……直接给你师弟写了情书，结果被祁王截下了，你师弟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郡主年纪尚轻，祁王大怒，这才决定……”
　　“才决定给师弟使个绊子，出这口气？”朱钰缓过一口气，连忙接过了师父的话。
　　“对对，知道就行了，出去别这么说。”
　　“是，明白了。”
　　朱钰退了两步，准备离开，脚步一顿，似是有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等到出了院子，朱钰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
　　“啧啧，长得帅就是容易招惹是非。话说我那么帅，怎么郡主就没看上我呢？我想想啊，定是因为武院小比那天，我没有出风头。看来我还是低调了啊。唉！可惜了啊，可惜了郡主没有机会认识玉树临风的我了。”
　　突然，衣衫扬起，朱钰停住了脚步。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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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大师夜访祁王，为弟子解决了麻烦。而身为当事人的杨鹏，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祁王府的那个头头，祁王拓跋元，一定对自己有意见。
　　原本那日接到师父消息，自己的灵阵实验被批准了，杨鹏只感万里宏图将自足下始。不曾想，转头就收到了祁王亲自签署的命令，要求五日之内完成，然后交付成果。
　　这不是坑么？还是天坑。杨鹏还不至于蠢到认为曾经在斗铠部队带过兵的祁王不知道灵阵实验的成功率有多低、所需要时间有多长，祁王这么做，无疑是针对自己了。
　　可我没得罪过他啊！杨鹏心底里哀嚎着。
　　这次实验对自己很重要，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放弃的，但也不能把自己搭了进去不是？为求万全，自己进石室闭关前，专门给家里写了封信，想来就算祁王再强势，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给自己安一个损毁朝廷军械、浪费战略资源的罪名吧。
　　除非……
　　杨鹏打了个寒颤，杨家这种兴盛的汉人门第，在北魏，可是很受忌惮的。难道……杨鹏抹了下额头的冷汗，不至于不至于，要是真对杨家动手，自己还没有资格做那道开胃菜，再说自己还是姚大宗师的弟子，天下第一铠工匠的面子，朝廷还是要给的。
　　走到石室一角，从井里打水洗了下脸。
　　“唉——”杨鹏看着灵阵台上那些还在倏忽发光的灵阵，以及满地的斗铠零件，脸上写满了疲惫。
　　这已经是闭关实验的第三天了。但是，仍然没有那种感觉。
　　那是一年多以前了，在东陵卫中任职的大哥杨锐，休假回家，带回来了一具贪狼式斗铠，这种斗铠在十年前，由武院研发成功，由洛京皇家工场承制，以天界星辰命名。防护能力和运动速度较为均衡，甲面的引气纹路为闪烁的星辰与一对狼牙。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现役的主战斗铠，迫不及待地借来穿穿。大哥最开始还不同意，自己缠他缠了好几天，在用专门的测试水晶检测下，见自己达到了一级铠斗士标准，才同意在他的监督下，穿十分钟。
　　结果，自己刚刚穿戴好，尚未来得及感受，就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杨锐后来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体质弱，骤然催动真气，身体超负荷了。但他自己知道，根本不是身体的原因。
　　回想到这儿，杨鹏攥紧了拳头。
　　穿上斗铠催动灵力的那个瞬间，他又听到了，听到了那个缥缈虚无的声音，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梦里。黑暗阴冷的森林，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喊杀声，自己在庞大的无助中挥刀，然后……
　　然后就晕过去了。
　　他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拜入武院，这个全洛京最有资格探求斗铠奥妙的地方。那个梦将他从一个世界，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当它再次出现，杨鹏知道，自己必须竭尽全力，去抓住它。
　　不知是不是天意，进入武院后，杨鹏很快崭露头角。入学一个月，就独自修复了一具“黑豹”式斗铠的残损灵阵，直接被姚大师收徒。
　　在武院，一有机会，杨鹏就会尝试操控斗铠，每次都会听到那个声音，但又总是听不清切。一开始，穿上斗铠，他只能坚持几秒，然后就会头痛不已，后来，他尝试改造了斗铠的灵阵，再穿上，就又能延长操控时间。不断尝试、改造，一个多月前，自己终于构造出了一个新的灵阵，应该能使自己长时间操控斗铠。
　　但是，分配给自己的那个早已被淘汰了的“野狐”式斗铠，因为长时间用来实验，已经出现了不可逆的损坏。简单地说，寿终正寝了。其他的老式斗铠，也都经不起灵阵实验这种需要重复多次的折腾。
　　那就只有找新式的了，然而武院是没有资格存储主战斗铠的，只能申请实验。于是一个月前，武院小比，杨鹏一举夺魁，接着顺势拿出了灵阵图，请求配发斗铠进行实验。
　　现在实验了三天，新灵阵已经能契合三种主战斗铠，根据数据比对，新的灵阵能够帮助铠斗士提升对真气运转速度的把控，以此来达到更高的爆发力，或者增加持续作战时间。虽然提升的比例不算大，但杨鹏知道，如果应用于斗铠部队中，或许对于一个铠斗士的增强还不明显，但如果是成百上千的铠斗士，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自从一天前，灵阵与第一具斗铠契合了以后，杨鹏就兴奋地开始穿戴斗铠，希望长时间地听那个声音，来获得一些信息。可无论操控哪种斗铠，杨鹏都再也无法听到那个缥缈的声音了。于是，彻底发懵的杨鹏，带着十二万分的愤怒，穿着一具“黑豹”式，把其余的斗铠，都拆成了零件。当然，动作很粗鲁。
　　实验成功了，杨鹏却感到空落落的，就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可不是要提升斗铠操作性才来的，而是要找出那个梦！那个让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梦！可现在找不到了，连寻找的路都没了。杨鹏现在有种自己种的豌豆射手，掉过头，给了自己一下的感觉，憋屈。又感觉自己像个年幼的孩童，骤然失去了亲人，那么的弱小和无助。
　　杨鹏歇斯底里般地吼着：“你给我出来！出来！为什么不出来！”
　　直到吼干了嗓子，石壁嗡嗡作响，也无人回应。
　　杨鹏泄气地坐在了水井边上，胸口不停起伏着。心里似乎压着一座山，困扰了自己一年，自己也探寻了一年的声音消失了，随之消失的，是不是，也有回到原来世界的希望呢……杨鹏不敢回答自己。只是低着头坐在那儿，沉默着。
　　蜡烛渐渐燃尽了，石室里陷入了黑暗，只有灵阵台上，偶尔亮起一道光线。幽暗的角落里，咕噜一声，像是有人喝了一口水。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也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