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城之战 一

　　道历9118年春，三月，赵军兵临古城，鲁王命宰相杜审言帅大军三十万驰援。
　　大军刚到聊城，便有噩耗从古城传来，镇西将军李文通巡城时遭数十修行者围攻惨死当场，赵军随即发动攻击，幸得副将武宜勇指挥得当，古城仍在鲁军的控制之下。
　　中军大帐内，杜审言脸色铁青，没想到还没到半路，便损失了一员大将。
　　“混账，东观的修行者都去哪了？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一名满面胡须的中年将军忍不住破口大骂，那李文通乃是他的妹婿，李文通一死，他那妹子可就要守寡了，气急之下竟将责任都推到了东观身上。
　　“朴将军慎言，若不是我东观出手，死的可不止是李将军，他的两个公子当时也都是在现场的。为了保护李将军，我们损失了十多人，其中还有三名长老，若是让他的弟子听到朴将军之言，恐怕会感到心寒。”
　　坐在左侧的一名瘦削汉子阴恻恻地说到。杜审言见状，心道这姓朴的脑子进了水了，当面诘问东观长老，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明白。不过也不好出面训斥，他也有些看不惯东观之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陈长老勿怪，朴将军也是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还望陈长老海涵。”
　　“是在下妄言了，还请陈长老原谅。”
　　朴东柱也是一时脑热，现在回想起一些事来，已是后背发凉，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当即向陈长老认错。
　　陈长老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杜审言见状，继续说道：“赵国大军来犯，此时正是精诚合作之际，尔等不得再胡言乱语，若再让本相听到如此言语，一律军法处置。”
　　结束了这个小插曲，众人才开始议论起如何应对当前的情况。
　　“杜相，眼下古城危在旦夕，若是赵军在我们到达之前攻破古城，我方将会陷入被动之中。古城往东两千里，几乎无险可守，若是我们此时离开聊城，极有可能在平原之上与赵军相遇。赵军骑兵三倍于我军，无论进退，皆占优势，我军如若不敌，聊城虽险，亦不足以阻拦赵军，彼时曲京亦危。末将建议，大军就在聊城驻扎，只需派五千骑兵接应聊城守军，其余大军在此修整，等待赵军到来。同时，坚壁清野，将古城与聊城之间百姓迁移至聊城。赵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我军再伺机出击，必能重创赵军，赵军一败，我军便能乘势收复失去的城池。”
　　此人话方落音，另一人随即站了起来。
　　“张将军此言差矣。古城一旦落入赵军手中，西部便失去了屏障，大半国土将会暴露在赵军剑戟之下，百姓生死悬于一线，我们在此停滞不前，无异于引狼入室，将如何向国人交待。况且古城一失，再想夺回来，并非易事，三十年前古城之战莫非方将军已经忘了？再者，赵军夺取古城之后，只需派两支骑兵绕开聊城，分由上党、河西奔袭京城，彼时我们救或是不救，若救则聊城危矣，若不救则京城危矣。末将以为，无论如何，古城必救，即使赵军赶在我军之前攻下古城，我军亦可在望山镇驻扎，阻拦赵军前进之路，等待援军。”
　　“曲将军所言极是，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中军大帐之内，倒有大半人赞同曲勿伤所言，支持张泽涛的人也不少。两人所言皆有道理，只是该何去何从还得杜审言来决定。杜审言犹豫片刻，看向一旁的陈长老，却见陈长老兀自在那闭目养神。
　　“是走是停，杜相自做主张便是，我东观只管修行，不知兵事。无论杜相如何决定，我东观都会全力以赴，助大军破阵杀敌。”
　　陈长老双眼虽然闭着，可中军账内一切岂能瞒得过他。杜审言闻言，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曲勿伤听令，限你部骑兵五日内赶到古城，协助武将军防御，不得有误；张泽涛听令，你部押运粮草在后，限三十日内抵达古城；其余各部，随我中军大帐一道开拔，务必在二十日内抵达古城。各部立刻整军，中午用过饭后立即开拔。”
　　……
　　玉函关位于罗霄山脉南端，其左侧便是号称“临渊而立，镇锁蛟龙”扶摇五大名山之一的临山。临山往南，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直至东海，天气好的时候，站在临山之上，便可饱览“海天一色，紫气东来”盛景。
　　赵国兵临古城，鲁国朝野震动，就连这玉函关的盘查也随之变得严厉起来。玉函关虽然与古城相距数千里，但距离鲁国都城曲京不过区区两百里，乃是曲京咽喉，不得不防。
　　这一日，春光明媚，来往行人不绝，除了贩夫走卒之外，还有不少手持兵刃的年轻汉子，三三两两结队而行，若有仔细观察的人，便会发些这些人年轻汉子都是进关，而对于这些人，守关的官兵只是稍作登记便放行了。
　　“颜夫子，不用看了，这些儿郎都是大王召集而来的。据说西边吃了败仗，死了好多人，这些儿郎都是要送到前线去的，如果古城丢了，就算是老汉，也要重新拿起弓箭，到曲京南大营报到。”
　　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名叫李四海，年轻的时候也在军队效力，还参与了三十年前收复古城之战。李四海住在玉函关前十数里外的李家村，每天早上都会进山打柴，就从玉函关进出。
　　这一日，李四海也跟往常一样进关打柴，未想到却在山里遇到了一个问路的书生，李四海虽有些好奇这书生怎么会在大山里转悠，但还是将他带了出来。这书生也是极为懂礼，见李老汉年纪大，便要帮他担柴，李老汉哪会同意，这书生看着细皮嫩肉的，他这担柴少说也有两百来斤，不要压坏了这书生才是。可书生无论如何也帮他担柴，李老汉无奈，只好将担子放下，心道这书生试试便会放弃，哪想到这书生一下就把柴抬了起来，而且看着丝毫不费力。李老汉说不过书生，只好带着这书生走出了山里。到了这玉函关，这书生也是认得路了，可还是坚持要帮李老汉把柴但回家。
　　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颜子渊。数日前，他告别了汪小楚等人，离开了东观，履行与陈玉华之间的三年之约。临行前，他不但拒绝了陈玉华送的坐骑金顶鹤，就连那柄白玉京也留给了小楚，随身只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一卷手抄的经书和当初在汪家寨教书时汪老大为他削制的戒尺。出了东观之后，根本就没有道路可行，观里的人要么是御空而行，要么就是乘坐飞行灵兽进出。颜子渊也不嫌麻烦，硬是在山里兜兜转转了十数日，才走出罗霄山脉，还美其名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走到这玉函关，看着这来来往往的行人，颜子渊有种久违的感觉。山中方数月，世上已千年。他在东观藏经洞译经十数年，如今大道朝的武库藏书已被他尽数译出，三年之约既到，他也没理由再逗留东观。如今，他在东观修得一身强大本领，只觉得天地虽大，何处去不得。
　　他儿时的梦想便是周游天下，效仿古之贤者，寻得一明君相助，做一番大事业，才不枉来这天地间走一遭。只是后来科举失意，险死还生，便渐渐淡了出世的念头，未想到却误打误撞走上了另一条路。如今，既然学有所成，虽然没了儿时的雄心壮志，但去看看这天下山川河岳，感受一下各地的民风习俗，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来到李老汉家里时，已将近午时，李老汉的儿媳已经做好了饭菜，他的两个儿子也刚从地里回来，见有客人来，也热情的招呼着一起吃午饭。颜子渊见推辞不过，便坐下来在李老汉家里用了午饭。
　　……
　　古城。
　　曲勿伤带着部下再次将攻上城墙的赵军撵了下去。前一日，赵军派出大批修行者，险些攻陷城门，最后坐镇城中的东观太上长老崔护启动防护大阵，阻拦了御空境以上的修士从天而降，才勉强挽回了颓势。这一战，武宜勇身受重创，将指挥权交给了曲勿伤。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赵军，曲勿伤神色黯然，赵军的这一次攻击，他部下又少了数百儿郎，他来到古城六日，手下的儿郎已经少了四成，再这样下去，手下的儿郎会全部葬身此处。想到这里，曲勿伤顿觉有些无力，直接坐到了地上。
　　“将军，杜相率领大军已经过了白马岭，最迟后日便会抵达。东观的第二批修士也已经到来，修士那边我们不用担心。不过赵军的进攻越来越猛烈，仅仅半日，赵军便已经组织了八次进攻，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眼下正是用饭之时，我估计赵军会在半个时辰后发动下一波攻击。”
　　“马彪，你跟了我多久了？”
　　曲勿伤抬头看了眼马彪，当年的毛头小伙也已经双鬓斑白，这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将军，手下入伍时便分到了将军手下，那是将军还是一名伍长，至今已经三十二年了。”
　　“是啊，三十二年了，你我都从小伙子变成了白头翁，这一战若是能够全身而退，我会向大王请辞，从此解甲归田，这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马彪有些不解，曲勿伤今年才六十岁，当朝大将军于开泰都已经九十三了，还在为大王镇守北疆，就连城外的廉如懿也已经八十六了。以曲勿伤的身体，不说三十年，至少二十年是没什么问题。
　　“你没有看到，刚才廉如懿的帅帐已经前移到阵前，你说的对，用过饭后他们便会发动下一波攻击，只是我们能不能接得住就难说了。”
　　马彪闻言，站起身来向城外看去，只见数百米外已经多出了几座大帐，居中一杆大旗迎风飘舞，大旗上的廉字清晰可见。
　　“除了龙骑营之外，我们能上的都已经在这城墙上了，我们就坐在这等吧，你我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东观那边了，若是大阵被突破，这城也就守不住了。”
　　“将军，大公子和二公子还在城中，是否？”
　　“你不必说了，我曲家的儿郎只有战死的，没有临阵脱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