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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你别光闷着，说话！”
“喂喂，我只是拿了你一株草，不是说了赔你吗，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一样的哭了。”
说这话的人全然忘了自己前不久落泪的模样，不知从哪儿凭空有了底气义正言辞。
“那是抢！是抢！”小白狐双眼含泪，挥舞着小爪子抗议道：“我尾巴都被你揪秃噜皮了，你是个坏蛋，大坏蛋！”
苏清镇定的背过手，甩了甩粘在手上的细长白毛。
昏暗的树林间，枯藤乱布，地面隐隐有烧焦的痕迹，他坐在一簇火堆前，小白狐缩着身子圈成一团，眼泪汪汪的爬在地上盯着火堆，嘴里还在嘀咕着坏蛋，大坏蛋。
在与林博简分别后，苏清并没有走多远，手上的白狐许是真恼怒了，张口喷出了一团团火苗在眼前狂乱奔走，火焰肆意烧掠附近的干藤枯草，险些点燃他身上的布料，迫使他不得不放下这个脾气大的小家伙，就近借火点起了火堆。
他本想与这白狐讨价几句，哪想对方会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心想这些能修炼成人的妖精不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怪物，比人还要精通算计吗？
哪能预料会是这副哄孩子的阵仗。
苏清无奈放下了底线：“那你说说，到底要我怎么补偿你，我都依你行了吧。”
小白狐原本耷耸着耳朵无精打采，听闻这句话，耳朵却是微微动了动，闷闷道：“你是说真的？什么都依我吗？”
苏清叹气道：“不依你我早走了，还在这跟你废什么话。”
小白狐微微歪头：“你是骗我怎么办？”
苏清没好气：“骗你我不是人行了吧，快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小白狐双眼熠熠生辉，来了兴致：“那我要吃糖葫芦！”
苏清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什么玩意儿？”
“就是糖葫芦啊，你不知道吗，有厚厚唐衣的那种，红红的，像是小太阳似的，含一口在嘴里，可甜了。”小白狐瞪大着眼睛兴奋道。
苏清这才发现小白狐的双眼并非是狐狸常见的竖瞳，而是一种更近似于人的瞳形，他心想修炼成精的狐狸大概都这样吧，问道：“你还吃过糖葫芦？你不是山里的野狐狸修炼成精吗？”
“你才是野狐狸，你全家都是野狐狸！”脾气大的小白狐挥舞着双爪挠来，吱吱呀呀了半晌，还是苏清求饶后才气鼓鼓的作罢，只是随后它停下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伤心的垂下脑袋辩解道：“我才不是野狐狸呢，我只是暂时回不了家了而已。”
苏清抚平被小白狐抓乱的发梢，好奇道：“那你家在哪儿？自己走回去不就行了。”
小白狐努力的瞪大眼想了想，然后丧气道：“我好像忘记家在哪儿了。”
苏清恍然，他挺能理会这种有家不能回的心酸，感触道：“那你还挺可怜的。”
他顺手掰断几截枯木，往火堆里添上新柴。
小白狐趴下身子：“是吧，我就说我很可怜，可是黑大叔说现在还不能离开，因为答应大姐姐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所以还要再等一等，但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再等啊等，我怕我就要长大了。”
苏清心念一动，问道：“这山里不止有你一只狐狸？”
“黑大叔才不是狐狸。”小白狐撇了一眼苏清，心里明白苏清想问什么
“那他是什么？”
小白狐愣了片刻：“嗯......不能说，黑大叔耳朵好极了，我要是说了，他会听见的，我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要是再把不该说的事情说了，他以后就不允许我出来玩了。”
苏清心想就你这吧啦吧啦的说得还少了，嘴上说道：“你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嘛，他怎么会知道。”
小白狐神色鄙夷：“你怕是个大傻子哟。”
苏清这才醒悟。
也对，哪有小孩子偷偷做什么是家里大人不知道的，实际上那些小心思根本瞒不了人，他抬眼见时候不早了，就没了心思继续逗趣，拍了拍屁股起身道：“那行吧，就只想要糖葫芦，还是想加点什么？”
“烧鸡！”
小白狐伸爪，似乎觉得自己单要这些有点吃亏了，又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还有桂花糕，枣泥酥，雪山梅，栗子糕，豆沙卷，蜜饯龙眼，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
毛茸茸的小白狐掰着爪子如数家珍，听得苏清是目瞪口呆，小白狐口中冒出的糕点名称，有九成他听都没听过，心想你哪是狐狸成精啊，要不是有这层狐狸毛皮搭着，苏清都以为是来了位梁京里的贵人物。
数着数着，小白狐也察觉到了苏清神情中的异样，到底是觉得那株草儿除了吃下去肚子暖暖的，实在没有这些食物诱人，心中有些自知理亏，怕苏清扭头就走，于是弱弱道：“就这些可以吧？”
什么叫就这些，一个恍惚的功夫，小白狐起码说出了几十样不带重复的糕点，苏清听一耳朵漏一耳朵，摆摆手道：“行行行，我能买到多少算多少吧。”
“那可以！”
小白狐急忙一口咬定，心中如释重负，又叮嘱道：“不过糖葫芦别忘了，还有还有，烧鸡一定也要有。”
“行行行。”苏清打了个哈欠，实在困到不行了，这几天到底是没休息好，心底的事一了，睡意就涌了上来。
小白狐顿时警惕，高耸毛发：“你要去哪儿？”
苏清抬头仰望四周漆黑的山体轮廓，辨别离去的方向，说道：“回家睡觉啊，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明天午后，我就在这个地方等你。”
小白狐急得满地乱窜：“不行，你不能走。”
苏清愣神：“我不走，怎么给你买糖葫芦烧鸡。”
小白狐毫不犹豫道：“万一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苏清想了想也对，又说道：“那你跟着我走？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白狐却斩钉截铁道：“不行，黑大叔说过，我不能离开这座山，我要是跟着你走了，他会生气的。”
啧，真麻烦。
苏清叹了一口气，又缩回到火堆旁坐着，小白狐不明所以，他满脸困意的靠下道：“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了，等天一亮，我再去给你买糖葫芦烧鸡，你要是还信不过我，那我就没办法了。”
小白狐心想那可咋办啊，可愁眉苦脸的想了半晌，终究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只能这样了，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枯泥松软，苏清就地合目睡去。
他不是娇气的人，以前连大街都睡过，石板地可硬了，相比之前，山里睡觉虽是头一遭，但依大地之根，伴自然清香，还算是不错的滋味。
小白狐见他说睡就睡，便蹲坐在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熟睡中的苏清，像是怕他一不留神跑了似的，只是每当身旁的火堆将灭，它便使唤那条旁人看不见的尾巴凭空添上柴火，于是月移星转，很快一夜过去了。
竖日，天色蒙蒙亮，在小白狐心急的扒弄下，苏清昏沉醒来，只觉得满身疲倦更甚了，便默运汇武融身，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精神劲。
那簇火堆一夜未熄，苏清微揉双眼与小白狐说道了几句，自己会尽快回来，让它千万不要乱跑，小白狐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于是他运转劲力，在小白狐的目送下离开了。
大山的日头刚升，山中沾满了晨露，一夜间生起的菇类密布青苔树根，苏清快步如风，穿梭在树与树的夹缝间。
隐隐约约，他对劲的运用，又凭空熟练了几分。
劲源自于力，又不同于力，他拔腿始于足，发于底，劲便裹挟双腿，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路埋头赶路，在溪流，石岩，陡坡，丛草间跃身纵身，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苏清便望见了大山相隔之间的官道。
黄泥路平坦，正巧遇见了一队林家往周遭押送货物的车马归来，他楞头站在小土坡上一跃，跳上了车马顶棚。
这行林家的车马共有十人左右护送，两匹高头大马排头探路，六皮黑马拉着三辆木车摇摇晃晃跟在后面，居中是苏清落身的双轮内厢马车，末尾，又余有两马两人看护，红色底署有林字的旗帜迎风飘扬。
“林家走商，敢问是何方的朋友落脚。”
底下有人高声询问，往后守尾的两人正策马跟上。
苏清便喊了一句：“我是苏清。”
“苏清？”
那出口的人愣住了，掀开了碎花帘布往上瞄了一眼，正巧对上了苏清露出的脑袋，车厢内脸色微白的青年人有了些笑意：“真是你小子。”
他又对准备勒马停住的赶马人说道：“是苏主事家的苏清，无需担心，继续赶路。”
车队在一阵短暂的减速后，又恢复正常，守尾的两人远远望了一眼，笑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复又归位。
风急在耳，苏清扒在车厢顶端喊道：“林武言，你就不打算让我下来了？”
车厢内的林武言道：“那我就管不着了，你要想下来，就自己想办法。”
苏清说了一句算你狠，便双手抓住顶端的车厢边缘，身子往下一沉，双脚一摆，对准帘布跻身入了车厢内。
林武言早已换身坐在了另一旁，车马略微颠簸，苏清却沉稳的屁股一甩，刚好落座。
林武言惊讶道：“还真是淬骨了。”
“这还能有假？”苏清没好气道，他目光一扫，见对方神色似有萎靡，又问道：“你伤还没好？”
林武言诧异道：“你还知道我受伤了？”
苏清耸耸肩：“我小姑说的。”
林武言便面上一喜：“那你小姑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苏清心想这人还是那么烦，老实道：“说你修为平平，没脸没皮，和薛家的薛四海简直就是天生一对烦人精，两个憨货还都是副族长，你说巧不巧。”
林武言苦笑道：“怀柔也是，怎么能把我和薛四海相比较，我是什么人，她难道还不清楚。”
苏清闭目养神，没了与对方说话的打算。
林武言，林家现任的副族长，与族长林文书为堂兄弟，和薛四海一样，也是一个打不走的马屁精，只要稍有空闲，就马不停蹄的往榆木巷露面，虽说他不是薛四海那样的坏胚，可得实在烦人得紧。
小姑先前被薛家所擒，便是与林武言同行，这趟小姑出行，目的则是营救那些还被困住的余下人手，林武言本就是负伤归家通风报信，伤还未愈，没能与苏清小姑一同前去，小姑临行前就打好了招呼，要是林武言敢趁着她不在家，往屋里胡乱送东西，一律砸出去扔他脸上。
林武言平日里最爱买一些花里胡哨的物件送往苏清家中，前不久刚因为偷偷换了屋内的座椅，被小姑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人和薛四海，从来不知道长记性。
一路摇晃，苏清本想休憩片刻，但那林武言实在扰人，一会儿问他怎么会跑到郡城外来了，还满身脏兮兮的，一会儿又问他最近小姑的近况如何，以及又说了那些话，吧啦吧啦，吵得苏清脑壳疼。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到了郡城，苏清没等马车停，急忙掀帘就跳下了马车。
两道的行人来往，街口的摊贩叫喊不停，苏清猫着身子挤入人群中，眨眼消失了踪迹。
林武言远远看着，笑骂了一句，复又盖上帘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