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章 龙虎 风云、戊

　　戊、
　　屯田，又称军垦，在数百年前便早已兵农分割开来的赤龙王朝，军民一体不分的平时种田、战时披甲的方式似乎是一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让职业军人去种地？这简直是胡来！然而此策却意外的十分适合当下的一林。
　　以少年「长安」为领主的一林此时军队数量接近两万，更有新接手的数万未安置流民，加上一林本来的居民，吃饭的嘴巴已经超过了十万！对于从没有管过这么多人吃饭问题的「长安」等人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而人口与生产力、军队数量间的矛盾，无疑是目下急待解决的主要矛盾，但考虑到封地的治安及防守等问题，散兵归农并不是可行方案，于是「邑竹」才为少年领主提出了这个军垦屯田之策。
　　首先是分屯，为了避免当地原住民与数量几乎相当的外来流民发生冲突，先将流民们分散安置在那些因战乱等原因荒废的无主地上建立驻屯村，为之后的开垦生产做准备。
　　再来是军队，在老病伤残复员、汰弱留强、踢出害群之马等必要措施之后，全军共得约一万八千名官兵，将这些军队一分为二，按家庭、家族等关系分配在对月城、原住民村及流民屯垦村，其中九千人进行日常守备及军事训练时另九千人便去开垦田地发展生产，定期轮换，这样一来既满足了不大量裁军又保证了生产力平衡。
　　按照「邑竹」的估计，初期一定会很艰难，甚至会不可避免的伴随着混乱乃至个别暴动，但只要走上正轨，不但可以养活新增的数万流民，日后还可以在表面军队数量不增加的状态下暗中扩军！
　　军队的实际数量没有减少，却兼顾了封地防守、生产力、治安等多个方面，就算今后扩军也可以仍旧利用这种轮换方式藏兵于农，表面始终只保持兵不满万的样子，从而不引起周围势力的过早警觉，真是良策。
　　“不过……”
　　「邑竹」叹了口气补充道。
　　“缺点也很明显……”
　　“是军队的训练质量不足吗？”
　　讲到军事问题，少年领主可就不是外行了，不待「邑竹」说完便提了出来。中年人点了点头，干几天农活练几天兵的军队，战斗力肯定不能和天天专心练兵的军队比，当然，问题还不止这些……
　　同席的「清川」在领主大人及前辈面前不敢多言，一直默默的听着、消化着席间的对话，「邑竹」的分军屯田之策令年轻人叹为观止，但是为吏多年的经验还是告诉「清川」，这个主张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想到此年轻人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邑竹」注意到了「清川」的表情变化。
　　“是不是发现这个屯田之策的问题了？”
　　中年的话不是责问，而是好像“你才刚发现问题啊”的样子。
　　对于这个能干、好学又十分谦恭有礼的后辈，「邑竹」是很欣赏的，希望他也可以在领主面前展示才华并得到领主的重用，中年人扭头望向「长安」，少年会意，点头表示同意由「清川」发言。
　　得到前辈的推荐与领主大人的认可后，年轻人鼓足勇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对于屯田来说，士兵的训练处于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状态还真不是核心问题，真正致命之处是管理的工作量。
　　部署分屯，如何分流安置数万流民，日常生活所需粮食、物资的调集与分配，驻屯地房屋的建设与土地划分，处理原住民与流民间的各类分歧乃至冲突，军队的重新编制与轮换的具体安排，各种不同工作的日程、组织与落实、监督等等，这么巨量又纷繁复杂的工作需要大量识字、懂算数之法、建筑之法与熟练民事组织、调停工作的文吏来完成，而如今一林的文吏资源又几乎都在一个人手中……
　　“黑齿大人。”
　　年轻人很有教养的加敬语道出了那个不在场的人的名字。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还是绕不开那个「黑齿」，「长安」有些头大，连面对蛮族大军时都未曾有过的困倦与无力感向少年领主袭来。
　　“要不干脆让纯狐姐姐去把那个家伙干掉吧……”
　　这种简单粗暴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少年不禁暗自苦笑，莫非自己成了贵族领主后也会变成自己之前一直嗤之以鼻的那些权贵们的样子吗？
　　用暗杀的方式解决掉自己的对手与用兵时的伏击、偷袭、乘虚而入是完全不同的，后者是为世人所乐道的兵法，而前者则是在制造恐怖。
　　“大人不必忧心，古人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义，’只要大人细心察访，恭行下士，唯才是举，定能聚衣冠、收民望，到那时云必从龙，风必从虎，风云际会之日，还怕缺少人才吗？”
　　“……”
　　中年男子的一番宏论令席间两个年轻人精神为之一振，少年领主抱拳拱手向「邑竹」埋头行礼，中年男子大吃一惊，连忙避席伏拜还礼，自己刚刚建议少年领主要恭行下士，对方立刻就对自己这个“下士”采取了恭敬的行动，这是「邑竹」没有想到的，一旁的「清川」也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龄比自己更轻的少年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这身份悬殊的二人互相敬礼之举。
　　“先生一言如拨云见日，令我顿消胸中苦闷。”
　　少年的态度毫不做作，言语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先生能出仕辅佐于我，使我能常受先生赐教，不知先生可愿否？”
　　“……”
　　「长安」的部下多出同袍少数则是因缘所致，今天是第一次主动拜托对方加入己方阵营，是真正的“求贤”。
　　外表落魄的中年男子一语未发，而是在仔细整衣正冠后重新下拜，向少年领主行了主臣之礼。
　　这一刻，过去的一林小吏，今天的落职闲员「邑竹」，正式成为了「长安」的家臣。
　　远远的一棵大树上，一名女性正隐身于树冠之中。
　　“这小子进步好快呀，已经有几分像军师大人了……”
　　名为「纯狐」的女暗士低声喃喃道，领主府后园内的一切正被她尽收眼底。
　　“首领。”
　　又一名女暗士现身树冠。
　　“昨晚捉到的刺客都招了吗？”
　　「纯狐」头也没回的冷冷问道。
　　“用了铁与火仍不肯招，天亮前用了药才得到口供……”
　　令人细思必为之恶寒的话语被女暗士平静若止水的道出。
　　“果然是那个男人派来的？”
　　“是。”
　　「纯狐」摆了摆手，那名女暗士随即不见了身影，这时的庭院中，有侍女端来了茶点，少年与中年男子及其后辈三人开始愉快的用早餐，全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刚刚才在心中否定刺杀行为正当性的少年「长安」，却被人于昨晚后半夜派来的刺客所威胁着生命！多亏「纯狐」及其所部暗士团的行动才将危险化解于外围。
　　其实自「长安」一行入驻对月城，已经先后有数批暗中行动的身份不明者被暗士团逼退，最后这一批看来是收到了必须下手的死命令，才不顾一切硬行闯入暗士团的警戒范围，而后于接触中被毙两人、被俘一人，其余数名负伤逃走……
　　“虽然进步很快，但仍是一个需要姐姐们护着的孩子呐。”
　　看着远处开心的少年，女暗士微笑着喃喃自语。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