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玄兵初阵、甲

　　第一章玄兵初阵
　　甲、
　　玉兔初升，大地已然披上了一层暗纱，万物渐入梦乡，但赤龙帝都盘古却仍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城头上灯火通明，巡城甲士丝毫不敢懈怠。
　　这座以上古创世神命名的城市分为外城、内城与皇城三重，三重城墙总长一百五十余里，高达五丈，外城有城门十二座，内城有九座，被习惯上称为禁城的皇城是帝都的中心，共有城门四座，每座城门都建有高大的敌楼，在城墙拐角处还建有高度不输给门楼的角楼。
　　内、外及禁城均有护城河环护的设计令这座赤龙帝都显得易守难攻，远远望去，那宏伟的规模令人不得不叹服筑城者的气魄。
　　此时一位年轻女子正在外城的城墙上巡视，她身上并未着戎装，仅是一身常服并披了一件红色天鹅绒披风。
　　当她手扶垛口向距城不远的一块小高地上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是点点火光，一座营盘正驻扎在那里，从火光数量来看兵力很少。
　　年轻女子叹了口气，神情若有所思。虽然年龄不过二十几岁，但从城上值夜甲士见到她时表现出来的恭敬态度看来，她绝非平凡人物。
　　想必任何人在得知她的真正身份时都会为之诧异，因为这位拥有一头鲜红色长发及一双冰蓝色瞳子，表情冷峻的窈窕丽人正是现任的羽林大将「乌娜」。
　　也许是不愿被人视为武人，身为王师最高长官的她即使上阵也从不着戎装，部下官兵们亦不称呼她的官名或其他通常会为武人所向往的称号，而是另一个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稍显几分儒雅的称谓——军师。
　　“姐姐。”
　　年轻的女军师被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唤住，在军中会对军师如此称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女军师的妹妹，军中年龄最轻的女性军官「晴娜」。
　　“是晴娜，有什么事吗？”
　　「乌娜」的口气淡淡的，不似对待妹妹，却更像是对着一名部下。
　　“没……没什么，只是想和姐姐说几句话……”
　　「晴娜」怯怯的说着，年仅十七岁的「晴娜」比姐姐小了八岁，两人为同父异母的长姐幼妹，同样鲜红的头发遗传自她们的父亲，与外表冰冷的「乌娜」不同，终日全身铠甲且刀剑不离身的少女「晴娜」反而更显得容易亲近，军中年轻的男军官们都会尽可能寻找机会与这个留着短发，拥有几分男孩子气质的美丽少女说上几句话，当「乌娜」在背后被部下们戏称为“女王”时，「晴娜」则成为了青春偶像的代名词。
　　“还是那件事吗？”
　　“是的，我觉得姐姐太偏袒那个臭小子了！”
　　“他是羽林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总是事实啊。”
　　“但是他也太嚣张了，难道不该受到处罚吗？”
　　“他们巳经开出城外驻扎了，还要怎么样呢？”
　　“但是……”
　　少女虽一时语塞，却不肯罢休，嘴中仍喃喃有音。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要牢记你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军官，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对军队的影响。”
　　女军师的话严肃得近乎斥责，少女闻言涨红了脸，于是在抱拳唱一声“诺”之后便匆匆离去。
　　望着妹妹的背影，「乌娜」再次发出叹息，而后又将目光落向城外那小块高地上，眼前的点点营火不禁令她忆起了与那个被妹妹称为“臭小子”的少年笫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雷泽叛军与鹰族联军南下直逼盘古，当联军进入重泉公国境内时，重泉公「飞镝」拒绝了叛王「丹丘」借道的要求，但「飞镝」的军队实在抵挡不住南下的联军，只有向盘古紧急求援。
　　由于尚未有新君登基，故此一切朝廷政务均暂归公卿进行合议，并采用简单多数即通过的方式决断，史称之为“共和议政”。
　　烽火警信与重泉被兵的告急公文先后传至帝都，众公卿紧急招开会议商讨对策。
　　重泉公国与朝廷一直保有良好关系，税贡不断，在与朝廷来往公文书信中亦向来谦卑的谨守着封臣之礼，且「飞镝」本人更是天成帝的附马，属于与皇室有联姻关系的诸侯之一，来自这样一位诸侯的求援朝廷自然不能坐视，更何况重泉公国与京畿相连，其主城羿城更是拱卫京师的北方重镇，若羿城一破，整个京畿地区便将直接面临叛军与蛮族兵马的攻击！
　　出于上述诸因，经朝议后众公卿一致表决通过速派援兵！于是朝廷调集了京师所有可调之兵北上增援。
　　天成三十二年秋十月的最后一天，双方四路大军齐集于羿城西北方向的白鹿山下摆开了战场！
　　按赤龙军队的编制，最基础单位为伍，兵力五人，设一伍长；五伍为一哨，兵力二十五人，设一哨长；五哨为一队，兵力一百二十五人，主官称为百夫长；五队为一营，兵力六百二十五人，主官称为营尉；五营为一阵，兵力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主官称为阵率；五阵为一军，兵力一万五千六百二十五人，主官称为将军。以上皆为满编时的兵力，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王师羽林在天成朝的三十余年里几乎从未达到过满员齐编……
　　是役重泉公国出兵一万二千人，约合一军，王师除羽林六军外又从京师周边郡县招来若干兵力，总兵力超过了十万人！另一方雷泽叛军也拥有四个军约六万兵力，加之三万余鹰族骑兵助阵，总兵力亦不下十万！
　　双方兵力相当，但羽林与重泉军团均以轻装步兵为主，缺少骑兵与长枪兵，根本挡不住鹰族铁骑的冲击，开战后不久十万大军的阵列便被冲为数段！
　　所有上过战场的官兵心里都清楚，遭敌分割便是战败的前奏，或者说就是战败了，没有哪支军队可以在被敌军切成几段后还能全身而退，败北的阴影立时笼罩在羽林与重泉军团的将士头上。首先崩溃的是拥有一万二千兵力的重泉军团，拥有数万兵力的王师虽各自为战的顽强困斗了一段时间，但终难逃溃散的结局。
　　十余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包括重泉公「飞镝」、羽林大将强弓将军「风掩」、王师六位统军将军中的五位及数百名各级军官在内的阵亡者高达数万人，其余不是四散逃窜就是成了俘虏，生还者寥寥无几。
　　溃兵逃回帝都，战败的消息很快散布，朝野上下闻讯皆成热锅上的蚂蚁！帝都设于交通便利的平原地区，无山隘之险可依，羿城若失——看来只是时间问题——叛军长驱南下，骑兵部队数日内便可直逼帝都！
　　恐惧气氛倾刻间弥漫全城，军民无不惊惶失措，许多拥有封地的公卿干脆偷偷潜出帝都溜回自己的封地避难去了，而新任的羽林大将——六位统军将军中唯一的生还者——轻车将军「折卫」，在帅位上尚未坐稳便遭遇刺客，被刺身亡，这无疑使形势雪上加霜！
　　正所谓越渴越吃盐，羿城失陷的消息于次日传入盘古，尽管是意料之内，但仍不免令人闻之胆寒。
　　基于目下危局，有多位公卿建议派出使者前往叛军阵营向「丹丘」“赐和”，而以大司马「英山」为首的一派则坚决反对，「英山」本人更在朝议时慷慨陈辞，扬言赐和即求和，求和即投降！堂堂朝廷没有向叛乱封臣屈膝投降的道理！公卿们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一时间相持不下，最后不得不采用最终手段——集体表决。
　　“共和议政”时期，公卿的地位是平等的，无论是上卿还是亚卿，故此一旦出现两派或多派各持己见互不相让的局面便可以采用表决方式以简单多数决断朝廷政略，表决时到场公卿只要达到总人数半数以上表决结果便算有效。
　　表决结果主战派以数席之差的弱小优势占得上风，于是重组军队与挑选新的羽林大将等事务自然全落到了主战派首领「英山」身上。
　　羽林大将该由谁来担任呢？这个位置在太平时代如同一块臭肉——「英山」语——总能招来许多苍蝇的围抢，而今危难之时这个位置又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在强弓「风掩」和轻车「折卫」身后竟无人敢接。
　　明摆着，白鹿山之役后王师收拾重组的兵力不过数千，差不多丢失了所有的战车、火器及马匹、辎重，带着这样的军队去和那些乘胜而来的数万强敌交战与送死何异？
　　在推来让去之后，「英山」推荐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来担任羽林大将，那就是已故的前、前、前任羽林大将龙骧将军「云峰」的长女，年仅二十五岁的「乌娜」。
　　虽有许多人提出异议，但「英山」仍强烈推荐，甚至以自己的政治生命做保，声言若「乌娜」不能退敌自己便辞去公卿之位，披发入山永不再仕！加之的确没有其他人选可供参考，在大敌临境的情况下朝廷只好接受了「英山」的推荐，于是年轻的「乌娜」便成为了新任的羽林大将。
　　此消息一经传出闻者无不惊愕，叛军的军官们更是笑破了肚皮，许多人已经开始举杯相庆，显然，根本没有人将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事实上连绝大多数王师官兵也将此番人事任命视为朝廷的自暴自弃。
　　对于这个“小丫头”的轻视不久便在战场上被终结！正所谓骄兵必败，鹰族人终难脱蛮族本性，占领羿城后便四出抢劫人畜财物，根本无心再南下攻打盘古城，而自认为胜卷稳操的雷泽四军则大摇大摆的单独向南开进，结果刚刚踏入京畿便遭到夜袭，在对方的火攻之下所有粮草辎重均被焚毁殆尽！入冬时节气温大降，饥寒交迫的数万叛军只得饮恨退回羿城。
　　指挥不满万人的残军上演这一幕绝地反击的人正是名不见津传的「乌娜」，这位之前从未有过上阵经历的将门之女可谓一战成名！甚至有人将现在的羽林军团戏称为“乌娜军团”。
　　然而，击退强敌的出色功绩给「乌娜」带来的并不仅是荣耀与名声，伴之而来的还有更为艰难的境地。
　　因失败而产生的自暴自弃在突然的胜利之后立刻强烈反弹至另一个极端，那就是“速胜论”。
　　再次招开的朝议中失败情绪一扫而光，转而变成一派意气风发，众公卿中弥漫着一股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豪气，朝议后的结果竟是朝廷下令「乌娜」率得胜之师乘胜进攻盘聚于羿城的叛军！
　　「乌娜」比谁都清楚，自己以不足两阵的兵力击退数万叛军很大程度上可说是侥幸得手，若非对方大意轻敌结果恐怕会完全不同！叛军经此教训，再战时必然加倍小心，且叛军主力未损，羽林实难与争锋，此时唯有坚壁清野利用帝都的高墙深池来抵挡叛军的兵锋，待叛军久攻不下补给出现困难而退兵时再尾随掩击才是上策，主动出击寻敌野战则时属下策。
　　在接到命令后，身在军中的「乌娜」曾数次上疏，向公卿们反复陈说利害，但每次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
　　原来许多在京畿地区拥有田产庄园的公卿担心叛军入境会给他们的财产造成损失，认为将战场移向京畿以北的羿城方向是避免叛军侵入京畿的最好方法，于是这些鼠目寸光的公卿结成一派，迎合着朝野上下“速胜论”的情绪，以“叛军新败，应乘胜追击收复失地！坚壁战法将丧失良好战机”为由高声主战。
　　「英山」虽赞同「乌娜」的看法，但这一次却未能说服到足够数量的同僚而终沦为绝对少数派，朝野上下此刻完全被新近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主动出击的命令看来是不可改变了。
　　数次上疏无果的「乌娜」只得带着那支未经多少兵员装备补充的军队再次开上战场向叛军主动发起攻击！
　　白鹿山之役重泉公「飞镝」战死，其子「冬山」在家臣护佑下弃国出奔生死不明，重泉公国很快尽为叛军掌控，因此「乌娜」率兵北出京畿之后格外谨慎，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见“乌娜军团”行动迟缓，心浮气躁的公卿们竟连连下令催促进兵，并一再强调克期收复羿城！
　　「乌娜」无奈，只得加快行军，结果正像她所担心的那样，遭遇到兵力强大的叛军伏击！在初战不利的情况下女军师指挥全军且战且退，由于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在辗转抗击了约一舍之地后还是全军溃散，「乌娜」收引溃军退至京畿北部边界，在追兵迫近的情形下只得登上一块高地暫避。追兵几乎是接踵而至，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眨眼间便将高地团团围住。
　　旗印为青雀图案的旗帜举目可见，那正是雷泽的军旗，叛军兵力在万人以上，巳达到了一个军的规模，而羽林北出京畿的约五千兵力此刻仅剩半数且大多负伤，形势令人沮丧……
　　俗话说：兵到一万，无边无沿！上万名叛军组成的人海几乎占据了羽林官兵的全部视野。
　　「乌娜」婷立于一辆轻战车上，一边观察着四下叛军的情况一边冷静的下达着一项项指令，她上阵时从不骑马，也从不穿铠甲，最多仅是披上一件红色的天鹅绒披风，手中所持的指挥器物也不是刀剑或令旗，而是一柄折扇，士兵们似乎巳经习惯了听从这位年轻女性指挥官的指挥，在那柄折扇的指挥下完成各种调动。
　　尽管这块高地并没有什么坡度，但云集在高地四下的叛军却并没有一拥而上的意思，只见一名身背红色护背旗的叛军传令兵策马离开大军阵列直奔高地上驰来，羽林阵营中的弓箭手弯弓欲射，被女军师挥扇制止。
　　那名红旗传信兵在羽林阵列前十数步远的地方勒马驻足，开始向对面高声喊话，其内容大意是雷泽军团大将相约羽林军团大将阵前讲话。「乌娜」闻言不禁哼了一声，她几乎可以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但若不理对方的对话要求似乎会有示弱之嫌，更何况就现在情形而言，拖时间对己方未必不利，于是双方指挥官阵前对话的协定很快达成。
　　双方指挥官各带两伍骑兵护卫，这是事先约好的，会面地点按惯例选在两军之间等距的一片坡道空地上。
　　映入「乌娜」眼帘的是一位身披华丽袍甲的中年男人，修剪精细的胡子再加上长短适中且稍带卷曲的棕色头发，其仪表尚算不错，只是那傲气凌人的面部表情不禁令观者心生恶感。
　　“下官乃雷泽国四将军之一的破虏将军山豹，眼前的这一位想必就是曾令我军饮恨的羽林大将乌娜阁下吧？”
　　「山豹」的措辞虽很讲究，但语气却充满了轻慢，完全是一副胜利者向失败者炫耀功绩的小人嘴脸，「乌娜」闻言皱了皱眉，但并不是因为敌将的傲气，而是不满对方使用武人的称呼来称呼自己。
　　“是我，足下没有认错。”
　　“啊，果然是您，下官早就听说王师羽林的新任大将是一位年轻女性，可是没想到竟是如此美丽动人……”
　　油腔滑调的声音令在「乌娜」身边负责护卫的骑士们无不对面前的敌方指挥官怒目而视。
　　“足下过奖了。”
　　「乌娜」面无表情语调平静的对答着。
　　“足下是否欲对我军进行劝降？”
　　“阁下不仅美丽而且聪明，诚如阁下所见，贵军巳被占压倒性优势的我军包围，贵军的战败巳然注定，若阁下肯归顺我主丹丘，那么下官定将会为能与阁下这样优秀的同僚并肩完成匡正天下的伟业而深感荣幸！”
　　“好个饶舌能手。”
　　女军师不禁暗暗发笑，身为武将而不是当说客还真是可惜了这个男人的口才。
　　“我还以为足下会有什么高明的言论，想不到竟是这样谬论连篇。”
　　待「山豹」说完后，「乌娜」以老师为学生批改作业般的口吻教训道。
　　“怎么说……？”
　　对自己口才颇为自信的「山豹」如同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那么就让我为足下指出刚刚话中的谬误吧。”
　　「乌娜」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不仅仅针对「山豹」，而是包括了其身后的十名护卫骑兵。
　　“身为封疆诸侯，逢国家危难之秋理应克勤王事保境安民，你主丹丘却心怀野望，乘乱起兵谋反，我实不知‘伟业’二字从何说起？且丹丘唯恐天下不乱，竟招来蛮族兵马助战，正所谓引狼入室，需知蛮族素来贪得无厌，今日恶例首开使其摸熟路径，北疆自此将再无宁日，‘匡正天下’四字更属无稽！而足下……”
　　「乌娜」话锋一转直指「山豹」。
　　“‘止戈为武’古有明训，足下身为武人不思规劝主公消除战乱，却反而助戎首布武天下，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纵然不顾上天诸神的谴责，难道也不怕会在千秋史书上留下伥鬼的污名吗？”
　　“……”
　　「山豹」没有料到那巳被自己逼入困地的敌方女将态度竟会如此强硬而傲慢，且那番如同道学先生一般的说教显然起到了作用，雷泽的破虏将军巳经听到了来自身后护卫骑兵中的交头接耳以及带队军官的轻声喝止，不过他还是很快恢复了从容并展开反击。
　　“史书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而诸神也从来都只愿和强者站在一起，下官奉劝阁下不要再执迷不悟，赤龙是一个中兴无望形将就墓的王朝，而您却还年轻，还有很多未来，何必去为那个步向衰亡的朝廷陪葬呢？唯有归顺我主，阁下才可能有光明的前途，下官言出肺腑，望阁下三思。”
　　“足下的话恕我无法苟同。”
　　「乌娜」闻言轻轻摇首并报以蔑视的冷笑。
　　“身为臣子，对待国家正如儿女侍奉父母，哪怕父母重病缠身，只要一息尚存身为儿女都应尽力施救，岂有临危相弃的道理？”
　　“那么……阁下执意不降喽？”
　　「山豹」的语气已经没有了那份镇定与傲慢，转而带上了些许狼狈。
　　“想必足下一定听说过冰炭不同炉这句话吧？刚么很抱歉，足下的邀请我无法接受。”
　　“真遗憾，那么只好兵戎相见了……”
　　「山豹」摇头叹气的表情给人一种假惺惺的感觉，王师的最后一支兵力很快将被自己吃掉，而敌方那个高傲冷艳的女将亦将成为自己的阶下之囚，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成为终结赤龙王朝历史的新王朝开基元勋！这些事光是想一想便足以令这位破虏将军感到兴奋了，劝降会遭拒绝其实是在预料之内，那不过是做做样子，借此为自己的伟大功绩再添些精彩罢了——尽管添彩之举并没有成功。
　　话不投机，双方各自返回己方阵营，「乌娜」招来了军中所有高级军官，在对众人讲明自己刚刚回绝敌方大将的劝降经过后，女军师平静的说道：“我军目前的处境大家都很清楚，令全军陷入绝地是我的责任，若诸君中有人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成功突围返回京城的话，绝不会被论罪，此次出兵前我巳向朝廷上疏，言明若兵败罪责由我一人承当，与诸君无关，诸君尽可放心。”
　　“……”
　　“……”
　　「乌娜」的话令军官们不知该如何回应，在「乌娜」的父亲龙骧「云峰」身后，负责保护帝都的羽林六军久疏管理日渐腐朽，上级把自己的过错诿于下级巳成家常便饭，故此每当打败仗后许多下级军官都因为怕代上级受过而远遁他乡乃至叛节投敌，更有人因担心连累家人，在百战余生之后却做了自我了断，军中拥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因此越来越稀少，军官们很清楚「乌娜」欲保全众人的苦心……
　　“都是那些公卿昏了头，竟干涉军务胡乱指挥！”
　　“有传闻说丹丘暗中贿赂某些公卿，说不定这是他们串通好的呢！”
　　军官们的怨气引发了一阵不大的喧闹，许多好奇的士兵纷纷忸过头来看个究竟。
　　“放肆，不得妄议朝廷。”
　　虽然以稍显严厉的口吻制止了军官们的喧泻，但从红发女军师那双如冰海般的蓝眸中所流露出的却是一丝难以言表的苦涩。
　　若说到怨恨，只恨若大的赤龙帝国虽然表面上是疆域万里，其实内部完全是诸侯混战各霸一方，当叛军引导蛮族兵马南下之初朝廷便点燃了设于帝都郊外的主烽火台，帝国全境均设有传达警信的烽火台，昔日，每当面临重大敌情时，绵延不绝的烽火会从四面八方招来诸侯的勤王兵马助战，赤龙王朝依仗于此才能立国长达数百年之久。
　　但时过境迁，末落的帝国王朝早已丧失了昔日的威严，那些烽火狼烟再也招不来勤王之师，赤龙版图内无数座闪动着火光、升起冲天烟柱的高台完全变成了多余的建筑物。事实上，至今尚未有其他诸侯藩国乘机在朝廷背后捅刀子，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面对历史的兴亡变迁古人曾发出如此感叹，当繁盛一时的璎珞王朝走到末路尽头时，天下大乱，形成了亦如今朝战国般的局面，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尸骨盈野的末世光景,仅以王朝南疆紫贝半岛上发生的战争为例，雄居半岛北部的洪泉公国与世霸半岛南部的群玉王国在半岛中部进行了一场大战，由于部暑失当，洪泉公国的十四万大军一败涂地，仅遭生俘者便高达十万余人，群玉王「飞熊」一声令下，十万战俘竟尽被坑杀！战争之酷烈可见一斑。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名留后世的年轻人登上了历史舞台，他就是后来的赤龙王朝开基之君，太祖神武皇帝「龙羽」。
　　「龙羽」最初只是一个不满百人的小佣兵团的主官，在一次十分偶然的情形下他从一群山贼手中救下了一位老者，事后才知道这位老者是一位拥有百里封地的贵族。
　　出于报恩及惜才的双重情感，老贵族并没有轻视身为佣兵的「龙羽」，不仅任用「龙羽」为封地卫队司马，甚至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这个勇武果敢的年轻人，不久老贵族便因遭遇山贼时所受的伤恶化而不治身亡，由于老贵族身后无子，那么身为女婿又掌握兵权的「龙羽」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块封地的新主人。
　　在「龙羽」的训练下，岳父给他留下的那支封地卫队很快成为天下强兵，「龙羽」以诸侯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第三年便加入了群雄争霸的行列，其赤色的龙纹军旗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后十年间又击败了当时所有强大的诸侯，从而一跃成为天下霸主，并迫使早已政令不出都门的璎珞王朝君主以禅让方式拱手让出了天子之位，于是赤龙王朝便做为新的天下之主君临四方。
　　自继承岳父封地后仅以十三年便荡平天下的太祖皇帝是否会想到自己的后代及自己亲手缔造的王朝会遭遇到与昔日璎珞王朝相同的窘境呢？数百年的帝国王朝此刻正面临着分崩瓦解的危局，古人那“天下大势”的感叹似乎又将重复，今后的赤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是不断恶化直至真正演变为群雄并起的战国乱世，而后被某个强大的诸侯取而代之？在部下们各自返回军中后「乌娜」独自陷入沉思，却无法得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