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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皆向沙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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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皆向沙场老
  眼瞅着太阳西下,牛为乐就帮着老吴收拾着报摊。
  小牛真心尊敬老吴,老吴打心眼里喜欢小牛,半推半就,小牛就把老吴送回了家。
  老吴的家住在城西一片破旧的城中村,一座独门小院,院墙底层用石头
  砌了将近1米,上面是土墙,石头已经有点发黑,土墙已经斑斑驳驳,院内有一座三间的老平房,与院墙结构一样。老平房经过岁月的洗礼,脸上已经刻出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有些皱纹已爬上了雕花的门窗,雕花的门窗也已不再鲜亮,没有玻璃,只有糊在门窗上的整齐的报纸,只是微微泛黄,还有些新。
  屋内家伙事简单,每一样都有些年月了,有着诸多修补的痕迹,却都整整洁洁,每一样东西的叠放都极其讲究,大小尺寸与常年叠放形成的印记,分毫不差。
  院内院外,墙壁虽然斑斑驳驳,但错乱无章的裂痕里,有着颜色深浅不一的非常精致的修补痕迹,牛为乐能想到,这些年,老吴对这座房子保养的很好,如果不是如此,这座老房子百分百早已坍塌。
  老吴身上,依然有着浓浓西云军的影子。
  对此,牛为乐深有感触,西云军团的兵,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印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为了这样的印记,牛为乐刚到西云军团的时候,没少挨收拾,教官变着法儿的鸡蛋里挑骨头,今天拿米尺量,明天拿白手套摸,牛为乐是变着法子的挨罚,一会儿皮带抽屁股,一会儿扛着木头冲山头,一会儿又是关禁闭,直到他闭着眼睛都能分毫不差。那时候,牛为乐委屈的不行,跟教官顶嘴说,我是来参军打仗的,不是来打扫屋子的。教官很得意,一副胜利者的笑容,他对牛为乐说,没得道理可讲,要么卷铺盖滚蛋,要么就做的够好。牛为乐怒目攥拳,泄气耷拉头,动作转换,毫无迟滞,浑然天成。他不怕教官,可他怕师傅啊,这要是滚回去了,一板栗下来,还不得被师傅给敲炸了,保准儿还得滚回来,从小到大师傅决定安排下的事,言出法随,没得商量。
  左不讲理,右没商量,牛为乐乖乖儿的投降。
  “小牛啊,咱爷俩呢,瞧儿着对眼儿,但也不能让你白辛苦了,一路大老远帮我把报车送了回来,老吴我很感激,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俩人把报车收拾妥当后,老吴盛情大方的对着牛为乐说。
  “嘿嘿......好啊,我正有此意呢。得了,我再去买俩熟食,弄点小酒,咱爷俩,整两盅?”牛为乐高兴啊,听老吴吹牛,舒坦。
  “成啊,没想到你小子也好这一口儿。我去吧,你初来,不摸路。再说了,我留你吃饭,你折腾个啥啊,我才是地主嘛。”老吴今天难得的高兴。
  “老吴啊,就您那腿脚儿,不是我看不起你,老实歇着吧。出门右转,509米,村头李记熟食,来的时候,我就踅摸好了,您就擎好吧。”牛为乐转身走了。留下一脸震惊的老吴,他自己走了这么多年的路,小牛一遍就记住了步数,这个小牛有点儿意思啊。
  一壶老酒,几叠菜,老吴和小牛,滋滋儿有味儿。
  两杯酒一下肚,老吴不是老吴,小牛不是小牛。牛为乐扯着嗓子要看老吴的军功章,拿不出来,就是吹牛不上税。老吴还真就进了卧室,悉悉索索拿出了一个包的极好的油布包,打开油布包,就见到了金晃晃的军功章,让牛为乐羡慕不已,仰头就是一杯老酒。
  老吴也不客气,滋儿一口老酒,骄傲的指着一枚军功章说,“瞧见没,这是我得的第一枚军功章,西云军团铁甲师一等功,厉害吧,嘿嘿......”
  “当然厉害了,铁甲师啊,西云军团第一师,那也是咱们南平第一师啊,了不得啊。老吴啊,还真有你的。”牛为乐马屁拍的当当响。
  “那是啊,知道铁流团不?我是铁流团第一连的兵,中州大陆第一团的兵。”老吴骄傲的,大声的说着,面红耳赤。
  牛为乐大笑着说,“我当然知道铁流团了,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团,不论做什么都是嗷嗷叫的团。”但他很遗憾,未能在铁流团待过。
  老吴听牛为乐一说,红红的脸上,满是得意。他说,这枚军功章是壶山战役中得的。那年,他们铁甲师到达壶山的时候,天刚刚擦黑儿,远远看去壶山就像没嘴儿的大水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没地儿上没地儿下的。当时他们铁流团是开路先锋,团里就任命老吴担任突击组组长,组里十个队员个个都是好手,伸手好,枪打的准,他和副组长刘大栓一商量,左右是不好下手,不如就趁敌人还没察觉到咱们的到来,直接摸上去。就这样,借着夜色的掩护,老吴带着突击组队员们,悄默声的摸上山,不费一枪一弹宰了二十几个敌人,摸了六个碉堡,缴获了六挺重机枪,并巩固了阵地,使全师顺利通过山口,师长那个高兴啊,给他们一人记了一个一等功。
  “老吴啊,你这枚军功章水分不小啊,毫发无伤啊,不会是骗我的吧?”牛为乐借着酒劲儿,开玩笑的说道。
  “你懂个屁啊,你是没见过我们那十个队员,个顶个的好本事,伸手极好,我们那可是凭本事立的功。”老吴登着眼珠子,骄傲的说。
  “老吴啊,看不出来啊,你年轻的时候还是个高手呢。”牛为乐继续开玩笑的说道。
  老吴不屑的看了牛为乐一眼,也不理牛为乐的打趣,拿起另外一枚军功章,扒拉开苍白的头发,对着一道长长的伤疤,骄傲的说道,“小牛,看这个,这是铁流团的铁流章,是我们铁流团至高无上的荣誉。”
  “老吴,走一个。”一人一口老酒。
  老吴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前的伤疤,又拿起一枚奖章比划上去......
  每一枚军功章,都有一个故事,一口老酒。
  老吴神采飞扬,小牛滋滋儿喝酒。
  牛为乐问老吴,“每次战斗,你都是突击组,你不怕死么?”
  老吴说,“怕啊,当然怕死了。可一冲上阵地,满脑子就是消灭敌人,哪还有时间想怕的事儿。”
  老吴说完,端详着最后一枚军功章,陷入了沉默。
  牛为乐赶紧掏烟,给老吴点上。
  老吴深深的吸了一口,情绪变得有些低沉的说,“小牛啊,都说战场上越怕死就越会死,可不怕死就能不死么?我们突击组的老人儿,老兄弟们,还不是一个一个走了,都特么的是王八蛋。刘大栓,小柱子,二喜,旺盛,大雷,胖子,铁牛,吉伟,张强,还有最后那个阿诚才14岁,说好了的,等打完了仗一起回家,都特娘的死了,他们哪一个怕死,哪一个不是军功赫赫?”
  老吴指着最后一枚军功章,有些痛苦的说道,“小牛啊,战争不是过家家,是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人的。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慷慨赴死?你好好看看这枚军功章,这是中州大陆有史以来,最为荣耀的一枚军功章——别云章。多少人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别云一战那耀眼的战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人皆知,铁流三千破西秦,虎贲归去不称王。哪里知道,别云此去三千里,青冢常无草木烟。”
  老吴沙哑的说,牛为乐静静的听。
  老吴说,“那时候北阜、东胜、西秦狼狈围歼,北东两国加起来有百万大军陈兵我南平边疆,西秦大军更是攻破我们西云重镇长驱而入,战火四起绵延千里,持续了十几年,百姓生灵涂炭,参军打仗的哪一个没有血海深仇,就像那个最小的阿诚,才14岁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的倒在敌人的暴行下,才刚14岁的阿诚,跟我一样,已成孤家寡人,世间再无牵挂。”
  人间惨事,莫如生临地狱,14岁的阿诚,虚报年龄加入了西云军团铁流团老吴的连队。那时候老吴已是一连之长,老吴知道阿诚是虚报年龄,但那又怎么样呢,对于阿诚来说,人生在意事,只有报仇,那就得给他机会,给他报仇的机会,不然阿诚就会立刻死掉。
  老吴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也知道阿诚的想法,只不过报过了私仇,老吴就想着能多杀敌人,早日将敌人赶出去,才能少死人,才能让南平国的老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不用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别云山一战,老吴记得清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老吴说,那是他参军打的最惨的一仗,也是他打的最后一仗,惨烈至极。
  当时他们铁流团,奉命在敌军必经之路云州别云山一带阻击号称中州第一军团的西秦王牌黑旗军团麾下的王牌师虎贲师,必须坚守2天,为南平主力收复西云重镇安源争取时间。
  王牌对王牌,以少对多,唯死战尔。
  当时的铁流团团长魏敬亭,人称魏大炮,才刚刚30岁而已,就已凭彪悍战功统领南平第一团,是个硬碰硬的主儿。魏团长在铁甲师师长周万里面前,拍着胸脯子说,不就是以一团之力狙击西秦虎贲师么,别人不敢,他魏敬亭不怕,保证完成任务。
  周师长拍了拍魏团长的肩膀,就一句话,他说,魏大炮啊,他周万里等着喝铁流团的庆功酒。
  两人敬礼,哈哈大笑。
  为了完成任务,擅长打攻坚战的魏团长,硬是结合别云山的地形,把自己的阵地布成了乌龟壳,地上堡垒明暗结合坚固无比,地下坑道错综复杂。
  看着自己的阵地,魏团长当着全团军官的面发牢骚说,特娘的,老子打了那么多仗,打成龟儿子了,憋屈。
  这一仗,魏团长让大家铆足了劲儿打,要是谁打的不好,战后挨个儿关禁闭。
  老吴他们这些军官们哈哈大笑,说道,团长啊,您就瞧好吧,我们保证揍趴下西秦的这只纸老虎,不给您关禁闭的机会。
  战斗一打响,敌人激烈的炮火使得整个别云山都被硝烟所笼罩,偌大的别云山山头被硬生生削低两三米,一片焦土。
  本该两天的狙击战斗,虎贲师咬着不放,魏团长硬挺着脖子不服气,硬是凭借坚固的工事,打成了20天的拉锯战,敌我反复争夺阵地达几十次,铁流团硬生生击退了敌人几百次的冲锋。
  老吴怕了,别云山战役的残酷让他在几十年后仍会在深夜里突然惊醒。令他记忆深刻的别云山战役,20天的时间,老吴从连长升到营长,又从营长降到连长,再降到班长,铁流团3000人,从团打成营,从营打成了连,最后能喘气的不足百人,能战斗的不足20人。
  碉堡炸没了,坑道炸毁了,粮食没有了,水没有了,弹药也快打光了。刘大栓,小柱子,旺盛,胖子,铁牛,张强,老吴的那些好兄弟那些好兵也都没了。
  战斗不分白天黑夜,谁也记不清双方交手了多少次,自己受过多少伤。
  那天晚上,满身是伤的魏团长召集了所有能动的人开会。会上,魏团长说,虽然铁流团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未让敌军越过别云山一步,但这一仗是他自己打的最失败的一场仗,是耻辱,是永远也抹不掉的奇耻大辱。他魏敬亭把无数仁人志士建立起来的铁流团打没了,他对不起死去的先烈,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也对不住还活着的各位兄弟,他不想再当龟儿子,不想再憋屈,不想成为敌人的俘虏,更不想让铁流团的军旗成为敌人展览馆里的玩物,受尽千古凌辱。
  魏团长问大家,如果现在让大家死,谁有异议?可以提出来,他不勉强。
  没有人有异议,有的只是黑夜里被硝烟战火洗礼的寂静。
  “哈哈哈.......我魏敬亭,有如此兄弟,此生无憾,来世让我们再做兄弟,再杀西秦狗。哈哈哈......”
  最后,魏团长让老吴带上二喜、大雷、吉伟和阿诚这几个还算囫囵的人组成突击组,跟自己一起带上最后的弹药,再打一次冲锋,让其他人把所有的伤员集中在一起,把剩余的炸药全部绑在大家身上,盖上铁流团的军旗,在敌人冲上最后阵地的时候,引爆。
  魏团长说,誓与阵地共存亡。
  然后,他带着一行六人,沿着破烂不堪的交通壕,摸上了敌人的阵地。六个人发了疯似的,跳进了敌人堆儿里。
  老吴端着冲锋枪猛扫,一梭子下去把近距离的7、8个敌人全部消灭了。这时,突然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左腿齐膝被炸断,炸趴在地上的老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往左腿膝盖断口处塞上一把焦土,扯下旁边尸体上的衣服紧紧的一扎口,就顽强的爬向一个喷着火舌的地堡,将炸药包放好后,远远的拉弦引爆,炸毁了地堡。
  六个人打散了,老吴在地上爬着,子弹在头顶密集的飞过,他拖着受伤的腿,捡起一挺机枪,窝在一个炮弹坑里,朝着敌人开火,并时刻准备着拉响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枚手雷,就这样,顶着敌人对阵地的猛烈炮击,他独自坚守到快天亮的时候,昏了过去。
  战斗结束了,老吴死里逃生,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天亮,敌人都没有发起冲锋。
  直到一个月后,魏团长来了,他亲自给老吴带上了南平国为别云山一战特制的别云勋章。全南平一共十六枚,授予了铁流团还活着的十六人。
  魏团长告诉他,铁流团正面的敌人不是虎贲师,而是黑旗军团,是号称中州大陆战力第一的西秦黑棋军团,上级给的情报有误。
  三千对十万,铁流近乎全团覆没,黑棋军团十不存一。
  别云山一役,原本要直捣黄龙踏平南宣城的黑棋军团,始终未能突破铁流团的防线一步,而安源只不过是西秦的诱饵而已,等南平上下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棋军团再无战意,战力尽失,狼狈逃窜。
  魏团长说,铁流团没有败。
  末了,又说,可是兄弟们都没了,大家都活着该有多好。
  牛为乐动容,他记得清楚后世史书云,别云山战役是中州大陆战争史上的奇迹,魏敬亭一战成名,铁流团大败虎贲师。诗云,铁流三千破西秦,虎贲归去不称王。
  就连西云军团和铁甲师的军史上,也只是多记了几笔数字而已。
  寥寥数十字而已,战况的惨烈和内情,绝口不提。
  牛为乐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旁的老吴喃喃的道,“小牛啊,我们铁流团没有败,可我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我到处去找……可是找不到了,他们都没了。那个时候照相机还没有啊,他们连个照片都没有,但是他们的影子啊,却深深印刻在了我的心底,五十年了,我怎么忘都忘不掉。快了,快了,我的兄弟们,老吴就快要来找你们了。”老吴泪流满面,泣而无声。
  老吴唠叨着他的那些兄弟,小牛也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兄弟,皆怆然。
  过了一会儿,牛为乐站起来,再无嬉闹,肃然的给老吴敬了一个军礼,说道,“老吴啊,以后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老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一拐一腿并拢,郑重的给牛为乐回礼。
  然后说道,“小牛啊,陪我走一个。”
  牛为乐换碗,老吴满杯,皆一饮而尽。
  “哎,我媳妇走的早,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的,这些话儿啊,都憋了快50年了,没人儿说没人儿唠,今儿晚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叨叨出来,这心气也就顺畅了不少。小牛啊,我这个糟老头子,得感激你啊。”说完,老吴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
  “老吴啊,你这话说的可是不地道,折煞我了。我应该感谢你,全南平的人都应该感谢你。我就冒充个代表,代表全南平的人,代表西云军团的将士们,敬您。”也不待老吴答话,滋儿溜一碗就喝了进去。
  心气顺了,老吴的神色渐渐走出低沉,他说,以后来陪他可以,别嫌弃他老吴院子破败。这院子好着呢,是齐州政府给的,在城西,当时他琢磨着这儿怎么也离西云军团近一些,铁了心要这儿,连小洋楼都没要。事实证明,他老吴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儿是块风水宝地,不然怎么会遇上一头小牛,还是自家西云军团出来的小牛。
  牛为乐“嘿嘿”一笑,“这儿就是牛棚。”
  老吴指指酒杯,“走一个。”
  一入西云军,都是一家人,生是西云的人,死是西云的鬼。
  中州大儒南平何锦城老先生曾云,从来西云军,皆向沙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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