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摔盘

　　唐森轻轻的招了招手，马上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侍轻脚利落的快步上前。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吩咐？”女侍问道。
　　“这菜的食材有问题。我希望可以重做一份，让我品尝到口感味道最好的糟溜活鱼。”唐森指了指面前吃了两口的糟溜活鱼，道。
　　海兴楼极为注重菜肴品质，一旦有食客提出质疑，那是需要马上解决的。
　　百年老店自然有百年老店的态度。
　　“对不起，影响您用餐了，我马上请店主过来。”这种事女侍不能做主，征得唐森同意之后退身离开，很快领着一位中年人过来。
　　那中年人看到唐森一个小娃娃，穿着粗布衣服，独自点了一大桌菜，还坐在了三楼的好位置，神色稍微一愣便恢复了常态，这人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精明人。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这间酒楼的东家，我叫海漾波。”中年人道。
　　“惊动了东家，不好意思，我这是觉得这道菜有点瑕疵，因为食材的原因这道菜没有达到最好的水平。”唐森示意海漾波尝尝。
　　海漾波犹豫了一下，从女侍手中取过一双干净筷子，夹起一块晶莹白嫩的鱼肉放入口中，仔细品尝之后，皱了皱眉，道：“这位客人，我保证这道菜没有任何问题。”
　　随后海漾波又解释道：“我虽然现在很少下厨烹饪，但是这道糟溜活鱼是本店代代相传的招牌菜，所用的秘制糟卤都是我亲手制作的，每一道菜的烹饪过程都有严格的把控，不会有半分差错。”
　　唐森还是有点不甘心，这是一道非常不错的菜，可偏偏自己吃的这一盘是残次品，怎么能让唐森满意？
　　“可以叫厨师出来吗?”唐森问道，觉得这道糟溜活鱼的问题还是和烹饪这道菜的厨师直接沟通比较好，怎么回事，和厨师一对质马上就明了了。
　　唐森这话一出，海漾波神情一变，加重了些许语气问道：“你确定要请厨师出来？”
　　“哦？有什么问题吗？”唐森觉得，菜肴的品质出现了问题，把厨师或者厨师长叫出来是挺正常的事，可是看海漾波的表情似乎并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位小哥可能有所不知，在帝都酒楼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客人对菜品提出质疑要叫厨师出来，那就是对这座酒楼名誉声望的挑战，如果您能指出菜品中的不足之处让厨师和店方信服，或者您烹饪一道相同的菜肴能更胜一筹的话，那酒店的招牌可以双手奉上。”海漾波道。
　　海漾波还不信了，就这么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能耐？
　　唐森没想到事情有点闹大了，叫厨师出来相当于踢馆砸场子了.....这规矩......在帝都，没有点真本事，还真开不了酒楼。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叫厨师出来当面对质或者比拼厨艺，您讲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或者厨艺比输了的话，那您要支付十倍的赔偿。”海漾波道。
　　唐森拿出钱袋，道：“钱不是问题，我也没想为难你们，同样也不是无理取闹，这道菜真的有问题，我只是希望可以重做一份，让我吃到最好吃糟溜活鱼。”
　　海漾波摇了摇头，道：“这位小哥，你的意思是执意要叫厨师出来了是吗？”
　　唐森固执的点了点头。
　　“那.....小哥你摔盘吧。”海漾波神情严肃的说道。
　　“摔盘？”唐森不解，问道。
　　“这是规矩，摔盘为号，您要挑战海兴楼的声望和名誉。”海漾波道。
　　“我不想事情闹大，咱们不能私下解决吗？闹大了对你们酒楼也不好。”唐森好意说道。
　　海漾波摇了摇头，道：“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海漾波对自家酒楼的菜品十分有信心，同时也没把唐森当回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唐森没有办法，只好拿起女侍递过来的一个空盘，扔在了地上。
　　“哗啦！”
　　盘子清脆的摔成了碎片。
　　唐森这的情况早就引起周围食客的注意，一些好事之人一直在边吃边看热闹，此时，也都纷纷兴奋起来。
　　“诶，有人摔盘了！”
　　“想要砸海兴楼的招牌？”
　　“那孩子刚多大啊？”
　　“什么情况？有人砸场子？”
　　食客们是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事越大越好。
　　不一会，两名厨师来到了唐森桌前。
　　“这两位就是负责糟溜活鱼这道招牌菜的厨师。”海漾波介绍道。
　　“尼调卓旦。”一个厨师自报姓名。
　　“我齐卓玛。”另一个也开口道。
　　唐森一愣，随口接道：“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
　　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梗，顿时，空气冷飕飕的。
　　“这位小哥，这道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说了吧。”海漾波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神情淡然，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道。
　　“逆鳞墨鱼是深海鱼类，而且离水即死，捕捞上来之后，需要在鱼腹处切出一道小口，避免内脏爆裂，从捕捞到餐桌的过程非常不易。”唐森对这些细节非常了解。
　　“不错！”海漾波的表情有些许变化，但仍镇定自若，道。
　　众食客轻声议论，看来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道美食背后的不易。
　　“因为逆鳞墨鱼离水即死，所以需要用极其娴熟的刀法快速的处理，分割鱼肉并且切成薄片，之后快速下锅，整个烹饪过程不能超过三分钟，否则鱼肉的口感就会大打折扣。”唐森道。
　　海漾波有些色变，这是糟溜活鱼味道鲜美的一个秘密，被唐森一语道破。
　　那个邻桌的红脸长髯老者也挤进人群，凑到了最前面，捻髯点头，对唐森投来赞许认同的目光，唐森注意到了这位老饕，对其微笑点头示意。
　　吃货和吃货，也是惺惺相惜的，就好像遇到知音一般，都自来熟。
　　“这道糟溜活鱼，在刀工处理的时候超时了，所以鱼肉有些许棉絮般的口感。”唐森道。
　　“我可以尝尝吗？”红脸长髯老者凑了过来，问道。
　　“您请！”唐森示意，红脸长髯老者夹起一片鱼肉，细细品尝，摇了摇头，随即又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这次将眼睛闭了起来，口.唇轻动。
　　直到连尝了四片鱼肉，红脸长髯老者这才睁开眼，道：“小娃娃好厉害的舌头！”
　　红脸长髯老者对唐森伸出大拇指，唐森客气的一抱拳。如此这般，一老一少两个吃货算是相识了。
　　众食客也都纷纷凑热闹，一人一片鱼肉，很快盘子便空了。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你那舌头，昨天晚上舔什么了自己不知道？现在吃什么都海鲜味吧？”
　　“我觉得的确口感有点问题，比我那一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哼，这糟溜活鱼，我吃了这么多年，我最有发言权了......”
　　众食客品鉴美食的水平良莠不齐，有的人不懂装懂，有的人一脸懵逼......反正大家都挺兴奋，看热闹嘛，只要热闹就好。
　　期间两位厨师也都各自尝了一片鱼肉，那负责刀工的调卓旦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神情很不自然，他今天的确有一条鱼处理的慢了一点。
　　“这不是最主要的。”唐森还没说完，直接道：“逆鳞墨鱼有一个保命绝技，那就是逆游，如果遇到危险，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中倒退逆游，所以胸鳍和腹鳍极为发达，鱼身上品质最好的肉，就是鱼头到腹鳍那一部分肉，但是我这盘糟溜活鱼，却是用臀鳍和尾鳍之间的肉做的，鱼头到腹鳍那一部分的鱼肉，口感应该更加细腻多脂，不应这般紧致干柴。”
　　唐森这话一出口，海漾波和两名厨师都冷汗直冒。
　　海漾波之前那淡然自若的表情也都不见了。
　　那红脸长髯老者闭上眼，似乎在仔细回味，半晌猛然睁开眼，分开众人回到自己桌上，端来了自己那一盘糟溜活鱼。
　　“大家尝尝，我这盘是用鱼头到腹鳍那部分做的，口感的确要好一些。”红脸长髯老者指着自己手里的菜盘，道：“这个小娃娃一说，我才注意到，原来这两道菜的口感的确有差异。”
　　于是，很多人都回到自己桌上，端来了糟溜活鱼，大家一起品尝。
　　经过唐森这么一说，这些食客当中也不乏有舌头灵的，很快就品尝出了细微的不同，大家发现，三楼的这些道糟溜活鱼当中，有一半是用胸鳍附近的肉做的，一半是用尾鳍附近的肉做的。
　　也就是说，一条逆鳞墨鱼，可以出品两道糟溜活鱼。
　　有些食客当时就不干了，冷着脸对海漾波道：“我也算是海兴楼的老主顾了吧，没想到吃的竟是低档次的糟溜活鱼，亏我还带了朋友来隆重推荐这道菜，真是把我的脸给丢尽了。你很好！”
　　也有食客用手指点海漾波，一句话不说，拂袖而去。
　　逆鳞墨鱼极为珍惜昂贵，最早海兴楼的糟溜活鱼都选用鱼头到腹鳍那一部分的肉为原材，但是海漾波接手海兴楼之后，便将尾鳍道腹鳍那一部分的鱼肉也列为菜品原材。
　　这两部分的鱼肉都极为鲜美，差别不太大，几十年，还没有人吃出异样。
　　海漾波顿时感觉眼前有点发黑，没想到传承了百年的老字号，马上要砸在自己手里了，这以后可怎么跟家中长辈交代？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说白了，还不都是钱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