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启示录

　　炽金色的光柱从天空中打下，神圣的气息弥漫开来，伴随着一种亲和的香气。
　　“蓝丹，你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还有必要说什么吗？”光柱之中穿来淡淡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很轻，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十分清楚，因为那个声音是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所有人从位子上站起，他们来自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而此刻他们都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那道圣洁的光辉与光辉中的人影，迷茫，好奇，恭敬，又畏惧着。
　　“恭迎圣驾！”由亚伯拉罕•蓝丹为先，人们单膝跪下，低下天才高傲的头颅，圣经中说凡人不可直视神之面，不然会被过分的光明照耀成瞎子。这条戒律对于那个人也是一样适用，冈古瓦纳大陆上唯一的神的代言人。
　　“没有必要这样，全部起来吧我的孩子们。”教皇伸手在半空中一托，并没有对任何人有肢体接触，但是他们都感受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引导他们站起来，带着温度，宛如是教皇亲自将你托起。
　　“各位，我是圣保罗•格里高利七世，也是现任教皇。”那位老者手握黄金的十字权杖，穿着极尽华贵的金色教皇服，在颈肩披了一条紫色的绶带，所谓绶带是在教袍的金线与神官的权戒之上，十字教至高无上的荣誉，代表教皇之权的紫绶。
　　“欢迎来到圣堂，各位被神眷顾的孩子们。”圣保罗道。他长袖一挥，金色的灵力像大海一样包围住他们，它们温暖平和，是象征着善良的治愈之光，经历了圣光洗礼的人们没有一个不觉得宛若重生，一直以来积郁在身体内心中的疲劳被一扫而光，身体回归最初的轻盈畅然。
　　“只是最简单的圣光术而已，只是这样级数的量变已经完全是质变了。”丽雅轻轻说，用手扫过浓郁到近乎液态的圣光，整个人就像沐浴在金色的温泉中。
　　“关于圣堂的事蓝丹都跟你们说过了，你们来之前想必也了解的很清楚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圣保罗说，他缓步走到蓝丹面前，取下自己的绶带，将它挂在了蓝丹的身上。
　　“看上去倒是挺适合你的，老朋友。”教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诚惶诚恐又要跪下的样子教皇挥手制止了他。
　　这看起来随意的举动其实暗含了很多的含义，虽然很早教皇就已经下达过让蓝丹主宰圣堂一切事物的命令，但是唯有在今天圣保罗将自己的绶带授予给蓝丹才算正式交付。教皇之紫绶，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蓝丹能够行驶代理教皇权，哪怕是四位红衣大主教在圣堂中都无权违抗蓝丹的命令。
　　历史上这般权力的授予都伴有盛大的仪式，郑重其然，然而教皇圣保罗免除了一切程序，这一代的教皇本就空前的随性。传闻中蓝丹和教皇的关系甚好似乎也得到了证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上下，更像是老友。
　　圣保罗手持黄金的杖，缓缓走下台阶，目光扫过三千人，拥有无限可能的孩子们，沉吟片刻：“我想了很久作为教皇要向你们这群优秀的即将加入我们的孩子讲些什么，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圣经》，可以聊聊神，聊聊天命，聊聊人的灵魂终将去向何方。但是，这些东西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而一味强调仁慈向善也并不能反映出我们天上的，真实的父。”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发问，即使他们并不了解何谓教皇口中真实的父，他们也只能屏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说自己不了解《圣经》，那么就没有人可以对十字夸夸其谈。
　　他转身面对背后顶天立地的神之石像，休伯特发现教皇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敬畏，感激，或者想要祈愿什么的，他的脸上完全是肃穆，与神那张半隐在黑暗里没有表情可言的脸无比相似。
　　“真正的神话，真正的《圣经》，真正的信仰，还是用你们自己的眼去看吧。”
　　黄金圣杖击打在教堂的地面，发出铮然的鸣响，亘古蛮荒的气息如同一条蛮龙硬生生撕裂了他们眼前所有的景象，他们被金色的迷雾包裹起来，迷雾外是雷电劈过的声音，是大地在崩裂的声音，是比矮人最强的火炮还要大上一万倍的爆炸声，是某种巨大怪物震裂耳膜的吼声！
　　有人被吓倒在地，有人眼神惊慌，有人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背后，那里是他们日常背剑的地方。他们的眸子一对对亮起，警惕地扫掠四周，虽然灵视带来的结果并没有任何变化，迷雾仍然是迷雾。
　　一瞬间他们仿佛从圣索菲亚大教堂穿越到了战场，厮杀声响彻此地，只有教皇还站在他们面前，背对着他们，不为所动。
　　“这里是哪里？”休伯特捂住耳朵，不由地叫出了声，他们绝对不在那座可以容下三千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里了，透过金色的迷雾他能隐约看到荒野，天空中的流火，某些巨大的噩梦般的影子，脚下的大地都在轻轻颤抖。
　　更糟糕的是，他能闻到空气中令人不安的血腥味。
　　“那是幻术，是教皇的幻术！我们还在教堂里面，但是我们的大脑被神术欺骗了，所以才会看到这些不真实的东西。”丽雅说，但是她的脸色苍白，同样吓得不清。
　　休伯特点点头，可是不安没有丝毫减退，这里究竟是哪里，教皇说要给他们看真正的神话，真正的信仰，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哪里？
　　“看天上看天上，那是……那是……神啊！”有人用手指指着天空某个方向，用尽全部的力气大喊，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震惊，迷乱，疯狂！
　　然后休伯特和其他人仰头望去，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了那个样子。
　　迷雾裂开了一个口子，确切的说它是被某件发着炽金色的巨大武器划开的，浩大的圣光如同绿果森林里的瀑布一样从他们的头顶倾泻下来，沉重的低音在轰响，就像是唱诗班的管风琴在齐声轰鸣。但是没有人关心这些东西，因为在被撕裂的天空中央有一个黑色的人形，背负着尺寸夸张的巨大双翼的，人形！
　　天使！那是所有人一起得出的结论，毋庸置疑，世界上没有任何文字曾精准的描写过天使的样子，也没有任何一个画家敢说自己画的天使是它真实的模样，但是从那个人形出现在天空的那一刻，没有人能够怀疑！
　　“那是真的吗？”休伯特喃喃自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古怪的人形悬浮在他们头顶，沉默地俯瞰着他们，它的右手握住十米长的金色剑刃，左手缓缓伸出，仿佛是想要邀请他们，又像是要抓住他们。
　　“原来那就是所谓的神话时代吗，失落了整整一万年的，神话时代。”丽雅同样喃喃自语，她的紫瞳中神纹旋转，呈现出一个个小小的三角形，这是专门增强灵视的神术，不过很快她就苦笑两声放弃了。
　　以她的实力在怎么增幅灵视都无济于事，一般而言灵视最多能看到超出自己等阶一到两个阶段的术与物，而现在施展幻术的是教皇圣座，大陆共尊者，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初火者能够看破的。
　　而且对于信徒们眼前的一切就算是幻觉也无所谓了，因为它实在太过真实，那种威严，那种气势，不是人所能拥有的。有些人望着天使跪下，尊敬地喊着哈利路亚；有些人热泪盈眶，彼此拥抱亲吻因太过喜悦而不能自已；还有些人痛哭流涕捶足顿胸，状若疯魔。
　　“大家是怎么了？”休伯特问丽雅。
　　“因为见到天使太兴奋了吧，自圣子耶稣死后天使与神明消失了数千年，有预言说当天使再度降临的时候就是神宽恕人类的时候，那一日，天国将向全人类开放，我们将重回伊甸，永生不死。”丽雅静静地道，虽然她本身并没有任何向往的样子。
　　“我们要跪下吗？”休伯特拉拉丽雅，不少人都已经跪倒在地。
　　“要不要跪随你啦，你信上帝吗？”丽雅反问，然后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真正的，活在我们头顶的生物。”
　　休伯特仰起头看着那神秘的人形，很久之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是肯定就是否定，没有一颗相信的心，就算跪下神也不会接纳你的。仰起头好好看吧，记住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幻觉。”听了他的回答，丽雅无动于衷。在跪拜的人群中，还有不少的人跟丽雅一样，他们站立着，背挺得笔直像一柄柄利剑指着天空，冷冷看着他们头顶飞翔的那东西，他们的影子被圣光拉得很长。
　　教皇的目光扫过他们，继而扫过天上的人形，既没有悲喜也没有波澜，他只是举起权杖，再轻轻敲下。
　　雾气涌动起来，像是外面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拉扯搅拌。低沉的吼声仿佛全世界的钟在你的耳边同时敲响，人们捂住耳朵，战栗地看去，比太阳和星辰还要庞大的黑影冲出迷雾，没有圣光的礼赞，只有黑暗，那个生物仅仅凭借自己的身体就遮蔽了天空的一切光。
　　人形刚刚抬起头，从迷雾中探出的龙首就咬碎了它，就像是咬死一只虫子，天使的血是金色的，它们洒落来下有些溅在学生们身上，甚至还带着热意。不过他们并没有察觉，他们望着龙首目光呆滞，仿佛还没有接受他们顶礼膜拜的天使已经粉碎了一样。
　　龙首覆盖在黑色的骨质长刺和熔岩般的血管，但是它并非是龙，并没有鳞片。血红色的雷电照亮出它模糊的身影，它不止一个头，许许多多的头颅像触手般扭曲，每一个头上都带着燃火的王冠。
　　“我又看到一个兽从海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我所见的兽，形状像豹，脚像熊的脚，口像狮子的口。那龙将自己的能力，座位和大权柄都给了他，又赐给他说夸大亵渎的口，可以任意而行四十二个月，凡住在地上，名字从创世以来没有被记在被杀之羔羊生命册上的人都要拜他。”丽雅呆呆地背诵着《圣经•启示录》中的片段，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末日的时候所有的罪名都要被书写在天上，它既是审判者也是执行者，没有圣印没有被神宽恕的罪人都会被杀死在那一天。”
　　“圣印？”休伯特的心脏怦怦直跳，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
　　亵渎的巨兽再次仰天长嘶，迷雾在它的吼声中彻底溃散，而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东西，只能用末日来形容。
　　天空是浓郁的血红色，燃烧的陨石从天穹破碎的地方飞下来砸到地上，那就是他们之前听到巨大的爆破声的缘来。目光所及，是无数的天使围绕着撒旦和别的恶魔，它们空中飞舞，挥动金色的武器或者燃火的长矛厮杀。人类最惨烈的战斗也不及这一战的千分之一，天使和魔鬼的身体被彼此的武器洞穿，即便如此他们也毫不在意地向敌人扑去，用牙齿咬下对方身上的肉。
　　“神呐，这是……启示录吗？”有人轻声说。
　　确实是像启示录中说的那样，那是神和魔鬼的战场，是末日天灾才有的场景。连天使都会被绞杀的屠宰场，怪物们冲破大地咆哮而上，整片天空被烧的血红。
　　教皇第三次敲击地面，一颗种子在大地的中央发芽，很快长成了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像龙伸入天空，硬生生支撑住了末日之战破碎的天宇，亮绿色的树冠张开，那些叶子扫过的地方血色重新变成了明净的蓝天。白云悠悠，噩梦般的生物都烟消云散。大地恢复了生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青草原，有白鸽飞舞在教皇的身边鸣叫，还有一头梅花鹿低下头，亲昵地蹭着教皇的衣袍。
　　有人好奇地跑上前摸了摸，梅花鹿的毛皮柔顺，与真实一般无二。
　　“教皇，刚刚那一切，都是真的吗？曾经发生过的……历史？”圣堂的有些某些学生还沉溺在刚刚压垮天地的一盏，大胆地发问。
　　“嗯，历史吗，已经过去了一万年，就算真的发生过，在后世人的复原中也早已偏离了真实的轨道，还是像以前一样，让我们称之为，传说吧。”教皇和煦地笑了笑没否认也没肯定。
　　他伸出手，随手从树枝上摘下一枚通红的果实，递给身边的某位女孩。受此殊荣的女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她的脸也像是那枚果实一样通红。
　　此刻他的身上威严尽去，圣堂的孩子们觉得外界传闻至高至尊的教皇现在就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旅人。他盘腿坐在那株巨树下，孩子们围绕着他，兴奋地听着旅人聊着那些遥远的，传说中的故事。时光在此刻仿佛静止了，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透下，把每一个孩子的瞳孔都照的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