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儿红

　　持提洲分八大部，最北边的雪原部，富饶的关中部，渡船贸易昌盛的东海部与南海部，山下王朝战事纷争频繁的北淮部，妖族兽族栖身的蛮瘴部以及极小不起眼的岭南部、岭北部。
　　岭北部有以武立国的大赤王朝，拥有沙潮铁骑威震一方的大凉王朝，富足且极擅长守成的北齐王朝。
　　岭南部原是四大王朝分立，不过元诏王朝覆灭后，仅剩下大楚王朝、南唐王朝以及扩疆至岭南部的大赤王朝。
　　百年前起，为了抵抗大赤王朝在岭南部的侵蚀，大楚王朝与南唐王朝缔结盟约，双方互惠互利。
　　两朝边贸上繁盛不已，对于岭南部商贾来说，边贸一线就像条不停流淌着黄金白银的江河。
　　南唐王朝西北边界上隔着一条汾江与大楚相望，汾江旁有座落凤镇，边贸集市就在镇中。
　　落凤镇是西北边贸重镇之一，建有城墙，有兵甲检查通牒后才可入镇。陆矩驾车入城时用的是在钧俱宗下悬舰时向悬舰主事人要的钧俱宗弟子的仙家通牒，甲士查阅钤印后小心恭敬交还给陆矩。
　　镇子南边有家叫山楂红的客栈，陆矩十岁时随岳峙来过，客栈不大价不贵，老板娘十分有心，是个很好说话的年轻妇人。还有个三十来岁的懒散掌柜，几乎只坐在柜台边的桌上啃花生米。还有一个手脚快活的伙计，一个有些大腹便便的厨子。最后一人，是老板与老板娘的闺女，那年来时她比陆矩还要小一点，怯生生的，躲在老板娘身后，手抓着她娘亲的衣袖，却时不时地偷偷看几眼陆矩，神色好奇。
　　陆矩入城后把车卖了，只牵着那匹马去往红山楂客栈。
　　客栈前，陆矩望着旧了不少的客栈，笑了笑。
　　客栈里有年轻伙计瞧见了这位客官，赶忙出来迎客，见是位青衫少年，衣着打扮像个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开口道“小先生要吃饭还是要住店，我们家在这落凤镇开了二十多年了，老字号，您来准没错。”
　　陆矩看了看他，是张陌生面孔，伙计看上去大不了自己几岁，那个老伙计应该是这些年成家做了别的营生养家，所以客栈又招了新伙计。
　　“住一天，再备一餐，天椒炒牛肉，青藤冬枝汤，再炒份素白菜，一叠花生米。”
　　年轻伙计有些傻眼，自己来客栈几年了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位读书人模样的客官，对方却熟门熟路的很。不过伙计是个懂礼的，没有多说，牵过客人手中的缰绳，请陆矩先进客栈入座，自己安置好马就去通报菜单。
　　陆矩跨入客栈，大堂里只有一桌有客，是几个年近半百的边贸商人。柜台那边，已经将近不惑之年的老板娘似乎正在教一个小姑娘针线活。柜台旁的桌子上，一如既往坐着那位掌柜，比起上次见，更不修边幅了。
　　陆矩走到掌柜的桌前，稍稍躬身，问道“袁先生，能坐这吃顿饭不？”
　　掌柜的头也不抬，嚼碎了口中的花生米吞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差点没认出来，小牛鼻子长成大牛鼻子了，不跟你师尊在山上好好修道，跑我这来干嘛，图我闺女的话算你眼光好，不过没那个福分。”
　　陆矩哭笑不得，这位袁掌柜与师尊是好友，不过性子上比杨怀谷还来的不正经。
　　老板娘与小姑娘停下了手上的活，望向那个站在掌柜身前的年轻人，不明所以。
　　陆矩只好先向着老板娘叫了一声“苗姨。”再看向那个也已长大不少，瞧着柔柔弱弱的少女，想了想，喊出一声“小山楂姑娘。”
　　老板娘听见一声苗姨霎时想起友人极少的自家男人在八年前招待过的一对师徒，那个白净礼貌，道童模样的孩子便是叫自己苗姨。
　　老板娘乐呵呵从柜台走出，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比自个高了不少的年轻人，招呼着“快坐快坐，苗姨岁数大了，记性不好，没认出你来。你师父怎么没来？老人家身体还好吗？饭还没吃吧？想吃啥跟苗姨讲，我让厨子做去。”
　　被陆矩唤作“小山楂姑娘”的少女跟在母亲身后，脸儿有些红，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些怯生。
　　陆矩笑着回答“师父很好，有事暂时来不了，我是回乡省亲恰好经过，先代师父来一趟。在门外跟伙计说好了菜，苗姨你们应该也还没吃吧？能一块拼个桌吗？”
　　老板娘拍了拍自家男人的脑袋“去去去。”袁掌柜只好站起身去厨房里边瞧瞧要再加几道菜。
　　老板娘拉着陆矩唠家常，又让自家闺女去泡了壶客栈里最好的汾江茶叶。
　　聊到饭菜上桌，袁掌柜一家三口与陆矩一同吃饭。袁掌柜吃饭时也保持懒散模样，老板娘则顾着叫陆矩多吃点这道菜，多吃点那道菜。小名小山楂大名袁缘的少女也许是很少和外人一起吃饭，所以整顿饭比平日更加的细嚼慢咽，生怕失了礼数。
　　吃完饭老板娘让伙计带陆矩回房休歇，陆矩回房没一会儿，袁掌柜便自顾自的走进房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陆矩撤去遮掩法袍夙果的障眼法，从法袍小乾坤中取出一卷系好的书纸，开口道“师尊要我跟袁先生说，别不声不响的就拿命去认错，那样的话袁缘是极可能走袁先生老路的。”
　　袁掌柜接过书纸，不再语气散漫道“知道了，臭牛鼻子。”
　　出房门前突然停步转头对陆矩说道“我闺女出生时我埋下了不少酒，你要是娶了我闺女，那些仙家料子的女儿红就全归你了。”
　　陆矩愣住，不知怎么作答。
　　袁掌柜笑笑拉上房门离去。
　　留宿客栈一晚后陆矩牵马离去，临行前老板娘给备了些吃食和水，拉着闺女袁缘一起把陆矩送到城墙口才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自家男人却不在桌上啃花生米，年轻伙计匆匆赶来跟老板娘说掌柜的刚才说要出趟门，过些日子就回来，啥也没带就走了。少女袁缘抓住母亲衣袖，眼神有些不安，老板娘握住闺女的手，安慰道“没事，你爹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母女俩就在家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