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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队道：“少扯卵蛋多吃饭，你来了就过来说话，反正也要个人传话。不然，和某些就会霸蛮的人说话说不下去，鸡同鸭讲，讲个鬼！”
廖公子当没听到，马大炮却摆出一副二百五的表情：“谁霸蛮了？我讲理得很，以理服人！”
朱队懒得理他二人，坐进车里，招手示意黑子上来，问：“这节骨眼上，你还这么抛头露面？”
黑子一怔，反问：“老刘是不是出事了？”
上回刘大队带队执法，同肖卫国发生了肢体冲突，结果被人拍了视频发在网上，之后似乎就没了下一步动静，黑子琢磨是刘大队替他把事情都拦了下来。
朱队果然点头：“老刘说你是他战友，当天路过，见他被人打了便上前拉架，却稀里糊涂的卷了进去，说那事和你没关系，你也不是什么黑社会。”
“明明是违章建筑，还阻碍执法，动手打人，怎么就成了我们勾结什么黑恶势力暴力执法？这他娘的还有没有王法？穿制服的也是人，难不成只准挨打不准还手？还说我们欺负弱势群体，我们才是弱势群体好不好！”
朱队发了几句牢骚，又道：“还好视频没拍清你这张脸，不然这场合你一露面被认出来，哪个多事的又往什么微博微信上乱发，那我们就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但也人多眼杂，鬼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出你，你懂我意思不？”
黑子当然能懂！
第一次出现在执法现场，你说他是你战友，只是路过，这说得过去。第二次又出现在执法现场，关键你刘大队还在，你这战友又路过了？
见黑子点头，朱队又拍了拍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都带了这个，当天的确是肖卫国先动的手，都录下来了。老刘这事，伤筋动骨不至于，但搞出这么大动静，多少有点负面影响，轻重都得处理一下。”
“处理结果还没出来？”
“这事过去了大半个月，要说情况也就那么个情况，按理也早该调查清楚了，应该这几天就会出结果。”
事情已经发生，也改变不了什么，黑子担心也是多余，只能着眼当下：“老刘的事，我只能和他当面才能说得清。倒是你们，怎么今天就来填库了？”
“要不是这几天下雨，之前早就该来了！”
“之前不是说，至少得一两个月么？”
朱队莫名其妙：“你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黑子心里一跳：“廖公子听的内部消息，说水库是另一个项目用地，要和另几栋没谈妥的房子一起清表。”
“什么狗屁内部消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水库和猪圈连在一起，就属于同一个项目用地，立马就得清表，早就定好的。上回是因为一村子的人都在闹事，上头为了息事宁人才推后几天，走完流程安抚了老百姓又接连下了这么久的雨，这才拖到现在……”
这和廖公子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廖公子用了个假消息在蒙他，但廖公子和马大炮都出钱买了鱼苗，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只剩下后一种可能：廖公子得了个假消息！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消息是假的，鱼苗长不了一两个月再卖，但终归是放了鱼苗，只是赚不了20万，只能赚10万了！
黑子咽了咽喉咙，镇定片刻，先不去管廖公子到底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又问：“廖公子和马大炮说这库里还有鱼没算完，不能填，是什么情况？”
朱队只当黑子仍然和往常一样，只是个和事佬来提篮子，自然有啥说啥：“还算个逑！库里的鱼早就和马大炮结清了……”
又把当时水库清鱼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果然和马大炮说的并无二致，之后却话锋一转，破口大骂：
“马大炮这臭不要脸的，见那猪圈没捞到好处还折了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哪根筋搭错了，又动了歪脑筋，趁着水库没填，夜里偷着往库里放鱼，又想来讹一笔！”
“再说，这水库如果硬要扯关系，也只有和马大炮才能扯上那么一丝半缕的关系，和他廖胖子有什么干系？要填这水库，他廖胖子来横插一手是个什么道理？我告诉你，这回放鱼的不仅有马大炮，还有廖胖子，这两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想要把这‘蛋糕’做强做大。不然，你以为他廖胖子为什么这么激动，跳出来为马大炮‘主持公道’？”
和马大炮同穿一条裤子的，不仅有他廖胖子，还有眼前的黑子，但这事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朱队只知道廖胖子和马大炮合伙放鱼，也算是知道了一半的真相，但这一半的真相，他是从哪知道的？
黑子佯装不知：“廖胖子也放了鱼？你怎么知道？”
“人证没有，但是有物证！”
“什么物证？”
朱队指着车窗外不远处，水库连着马路路口上的几棵大树，一脸得意的道：“车能通到这水库边放鱼的路口拢共就五个，五个路口，每个路口都安了两个高清摄像头，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拍得一清二楚，防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黑子脸色惨白！
朱队却没察出黑子脸色突变，仍在继续：“这摄像头的显示屏装在村支部，由村主任主管，说来也好笑，这村里人大都知道这水库周边装了摄像头，马大炮和廖胖子两个二百五竟然不知道！？”
马大炮和廖胖子都住城里，鲜有回乡，怎么会知道？再说，他们之前又从来没在这水库上打过主意，自然就缺少关注。之后又火急火燎的忙着买鱼苗，简直就是在同时间赛跑，哪会想到这水库周边竟然装了摄像头！？
更要命的是，负责主管摄像头显示屏的是村主任李三好，这厮和马大炮廖公子都有过节，他就算看到了也会当作没看到，不会站出来阻止，提醒他们这里装了摄像头，你们这样搞不得！
朱队皱眉：“一说这个，我倒觉着奇怪，按理说村主任管着摄像头，监控录像也是他提供给我们的，怎么就不提醒一下他两个，却由得他们瞎搞？”
黑子也不点破，只道：“看廖胖子和马大炮的样子，肯定还不知道摄像头的事，你怎么不直接和他们说？”
“你看他们那个样子，我有机会插话说这事么？一个唱白脸，摆出一副讲道理的嘴里，却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土匪，另一个唱黑脸，动不动要打要杀，我都懒得鸟他们，由得他们搞，大不了上法院打官司直接把这监控录像拿出来，反正到时候丢人丢钱的又不是我……”
黑子不说话，开了车门直接去找廖公子……
“老廖，你哪里得来的消息，说这水库得一两个月以后才填？”
黑子开门见山，廖公子也干脆利落：“小方和市长司机很熟，他从司机那打听来的消息，我又和老李打了电话求证，他也这么说，难不成这两人都骗了我？”
黑子一怔，也有点摸不清了，只得将朱队关于这水库规划的话又说了一遍，引得廖公子和马大炮都陷入沉默……
按理说，水库到底什么时候填，市长司机给小方的消息，多半就是市级领导的意思，怎么会是假的？而廖公子又找老李求证，后者更完全没必要给个假消息给廖公子。
再说，这两个来源可靠的渠道，得到的假消息为什么又会一致？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黑子这才回过神来，今天没看到小方，问：“小方呢？”
廖公子也恍然，一边掏电话，一边回话：“说是家里有事，和我请了个长假……妈的，他电话关机了！？”
骂骂咧咧的拨了另一个电话，才和颜悦色的“喂”了一声，又一边挂电话一边骂人：“老李到底什么意思？要我这段时间别联系他？我都还没说话，他就把电话挂了，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黑子和马大炮更是一脑子浆糊，搞不清了……
黑子又道：“先别管这事了，通这水库的入口都装了摄像头，这事，你们还不知道？”
“啥意思？”廖公子和马大炮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有摄像头，你们往库里倒鱼的事都被录下来了！”
马大炮呆若木鸡，廖公子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他娘的，去他娘的……”
黑子又道：“村主任管的监控室，录像就是他提供给的朱队……”
马大炮大骂：“我操，弄死他！”
廖公子也道：“这鸟人，看来是不该放他一马，是要拿你那三分地的事出来举报他了！”
黑子一怔，问：“那个事，你们还没去举报他？”
廖公子像是吃了苍蝇，一脸的难受：“不是不去，是想等一段时间再去，谁知道这狗日的又给老子背后捅刀子！”
“怎么还要等？”
马大炮叹气：“之前还不就是想等城南滩的沙场搞完了再去举报！”
黑子更是不解：“举报他，和沙场有什么关系？”
“他和沙场没关系，沙场和老李有关系，他和老李有关系！”
黑子听得愈是迷糊……
廖公子索性挑明：“李三好姓李，老李也姓李，还叫李三强，李三好和李三强，你说他俩什么关系？”
廖公子口称的“老李”自然都只能是李区长。
黑子明白了：“他俩是亲兄弟？”
马大炮道：“堂的！”
廖公子又道：“之前考虑到那沙场还得仰仗老李，而老李和李三好的关系摆在那，我和大炮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心想等城南滩沙场搞完了再去搞李三好的路子也不迟，到时候就算老李心里不高兴，我和大炮大不了再花笔钱，向他道个歉就是，鬼知道会夜长梦多，竟又在李三好手底下吃了个暗亏！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再等了，老李提裤子不认账，还要我别再联系他，那就各搞各的，该干嘛干嘛去！”
黑子对他和李氏堂兄弟之间狗屁倒灶的烂事不感兴趣，不得不着眼当前：“这水库的鱼该怎么整？”
马大炮道：“要是真有录像，咱是弄不成了，给咱扣个骗取国家财产的帽子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廖公子却默默计算了一番，道：“这鱼要从鱼苗场运出来容易，要给退回去可就难咯，又不是鱼苗本身的质量问题，鱼苗场怎么会回收？拿市场上去卖更加不可能，小鲶鱼苗，谁会买回去做菜？再说，这么多鱼，一下子怎么脱手？短时间要捞活的鱼苗出来，人工和车船租用，起码得倒贴大几万，得不偿失……”
黑子琢磨，鱼苗要再退回去不是“难”，而是基本不可能再回收，几万斤的鱼苗如果不是因为本身质量的问题，谁会再回收？半价退回都没戏！
就算走了狗屎运，有鱼苗场愿意半价回收6万多斤鱼苗，能卖个十四五万，可捞鱼的成本占个七八万，最后分到3个人头上也就每人两三万。
可问题的关键，到了眼下这个季节，鱼苗场都盼着鱼苗脱手，哪敢回收，还一次性回收几万斤？再说，理论上是有6万多斤鱼苗，可鬼知道最后用渔网折腾一下，捞出活的还能有多少？再看朱队这架势，拆迁方当是急于填库清表，要启动鞋厂项目建设，可给不了十天半月的时间让人优哉游哉的捞鱼！
黑子看着眼前偌大的水库，不得不默默叹气——这他娘的，十万块当真是打了水漂！
李三好出现在朱队身边，朱队站在车边，冲黑子招手……
黑子脸色不愉的过来。
朱队递过来一手提电脑：“这是视频，你拿去让他们看看，赶紧散了吧，别瞎折腾！”
黑子翻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段黑白视频：一辆后八轮出现在视频中，货箱垫着油布，装满水，随着车身抖动，货箱间或溅出水；廖公子和马大炮一人一边，站在车箱后侧，正在指挥倒车，及至最后，货车在他二人的指挥下慢慢支起翻斗，一车厢的连水带鱼都倒进了水库……
朱队又道：“之前要李主任去取视频，还得裁剪处理，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赶紧拿过去，赶着动工填库……”
黑子看了一眼李三好，又看着朱队,：“能宽限几天，让他们把鱼捞出来么？”
朱队一怔，道：“不是我们不讲人情，而是项目马上要启动，你以为今天就只是填库？”
又指着身后的几台挖机，道：“挖机是用来推平山头挖地基的，打出来的土方就近用来填水库，这回是一边填库一边开始建厂房。再晚？晚不得了，项目早就该启动了，再不启动投资方要撤资了！”
“他们往水库放了6万多斤鱼，就这样被填了？”
“他们是要来霸蛮？想来硬的？”
“那倒不是，他们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要挽回点损失……”
与其说是“他们”想挽回点损失，不如说是黑子自己想挽回点损失。
朱队沉默片刻，道：“停工是不可能，顶多一边动工填库，一边让他们放水捞鱼。丑话说在前头，填库压了鱼我们可是不管的。水库填完之前，他们能捞出多少都算他们的本事，我们也不管！”
又道：“这刚放下去的小鱼苗，捞出来又有什么用？当然，这是他们的事，当我没问！”
黑子将打开的手提电脑递给廖公子，仍然想努力争取，减少损失，便问：“鱼苗要是捞出来，还能找到鱼苗场回收么？”
廖公子反问：“到了眼下这季节，要是你卖出去几万斤鱼苗，回头那人又半价让你回收，你会要么？”
不会！
半价回收，如果能立马转手卖出去那肯定能赚，可眼下已经立了夏，谁还会大规模买鱼苗放养？那半价回收就是亏，回收多少亏多少！
黑子沉默以对。
廖公子也不看录像了，抬起头来：“鱼苗没必要再捞，捞出来也没法处理，还他娘的丢人现眼。这事，不认栽不行，就当花钱买教训。你放心，只要云宝乡沙场一开业，你这十万块钱，用不了三五个月就能让你回本！”
马大炮也道：“眼下赶紧把云宝乡沙场搞上正轨才是正事，这鱼苗捞出来就算最后能找个二百五卖了，也回不来多少钱，还得耗费时间精力，得不偿失……”
黑子心想，你二人财大气粗，自然不在乎这十万八万，可老子在乎……
但到了这地步，这二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再说，这事要是他二人不情不愿，要黑子一人来操作，那他又人单力薄——别的不说，光是找个回收鱼苗的鱼苗场，这事就足够难倒他！
上了贼船，只能跟着贼走！
事到如今，黑子也只能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黑子最后将手提电脑还给朱队，道：“他们两个愿意全力支持项目建设，之前吃了猪油蒙了心，瞎搞了一通，现在幡然醒悟，认为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鱼苗也不捞了，免得影响工程进度……”
朱队嘿嘿冷笑，李三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