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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奇世一手揪着头发，缓缓用力拉扯，他在犹豫，他在忧虑，他在恐惧。
看到哥哥痛苦的模样，周嫣然心生杀机，抬起手臂，葇荑小手，指向了白骨妖。
千百道弯钩在半空里浮现，内敛的钩弧中潜藏着纤薄的锋刃，钩尖一点寒光，瞧一眼都让人觉得腰肢隐隐刺痛。
弯钩宛若灵巧的飞鸟，在客厅内来回飞转，汇聚成一股狂流，如同拘押的飓风，呼啸盘旋着，击碎身前的一切事物。
随着周嫣然的杀心愈加显露，漫天游离的钩刃开始震颤嘶鸣，切碎阻滞的空气，只等她轻轻挥手，就会将白骨妖打成碎片，磨为骨粉。
苏奇世伸出手，抓住了妹妹的手腕。
杀了这样一头来路不明的骨妖，不仅不用担心妹妹的安危，甚至还可以得到一笔横财。
她身上的那个口袋妖，不知藏有多少家当，单单是那个木戒尺，就是一件极为贵重的宝贝。
杀了她，可以一劳永逸，不留后患，百无一害。
但这不是他的道。
血红的丝线，如同根系脉络，从眼角探入黑瞳，伸进他混乱的魂海。
苏奇世抬起头来，走到冬莹身前，直视着她空空荡荡的眼眶。
白骨妖轻笑一声，道：
“小先生，何必这么痛苦呢，一道役魂阵，奴家的就成了你的妖宠。
到时候，小先生你大权在握，施恩施宠，还不是都由着你的心意。
若是自以为恩将仇报，有些愧疚，之后多宠溺奴家一些就是了。”
一道役魂阵，生死握在手，当然会让苏奇世放心，让他相信这头白骨妖。
但这不是苏奇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是相信白骨妖，而是信任她。
相信，是基于利益得失的判断，是对现实的推演，是遵循理法的，是理智的、冰冷的、毫无情感的。
而下信任，于此相反，是感性的、冲动的，不理智的、毫无道理的。
信任，就像是爱，它是一种情感，在人心中涌动，无法琢磨。
所有的信任都是一场赌博，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所信任的，是忠于你的，还是已经背叛的。
“我可以信任你吗？”苏奇世这样问道。
“你愿意信任我吗？”白骨妖这样反问道。
苏奇世长叹了一口气，两手在头上胡乱抓了一通，将一头短发搅得比鸟窝还乱。
随后，他向周嫣然摆摆手道：
“妹妹，放开她吧。”
苏奇世果然是个狂赌徒，一个任性的狂赌徒。
这一次，他赌的，不再是区区七十万联邦币，而是远超他的一切的一切。
是他的性命，他妹妹的性命，是他所有的幸福，是无垠的痛苦懊恼，是数不尽的哀伤悲痛。
周嫣然略有迟疑地问道：
“哥，它不是敌人吧。”
苏奇世伸出双手，将周嫣然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信任她。”
周嫣然的两颊红扑扑的，感受着哥哥稳健的心跳，灼热的呼吸，紧搂的双臂。她的心，跳得也有些快了。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半空的弯钩隐匿不见，仿佛从未出现。漆黑的锁链重新游动，缓缓放开了白骨妖，退回那异度的巢穴。
随着白骨妖重获自由，苏奇世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
魂海中，苏小小的声音悄然响起：
“主人，你怎么了，为什么我老是想跳得快一点呢？”
苏奇世当然不会说，他是在紧张，是在害怕，害怕失去自己的妹妹。
“小小，保持好心率，这是主人给你的考验。”
“嗯！考验，小小一定会通过的。”苏奇世仿佛看见了那个小血人给自己打气的可爱模样。
冬莹活动了一下手脚，起身走到两兄妹身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苏奇世的两臂搂得更紧了，开口问道：
“你想怎么样？”
冬莹伸出一根手指，轻托着他下巴：
“小先生，你们这样抱着，什么时候能沏好茶水，奴家还等着呢。”
苏奇世轻出了一口气，看来，冬莹她没有什么恶意。
他放开周嫣然，吩咐她去沏茶，自己则请冬莹落座，坐在自己对面。
冬莹好奇地问道：
“小先生，刚刚，你为什么不将我收为妖宠呢？那样你就不必为难了。”
苏奇世一手梳理着头发，答道：
“姐姐已经是三阶的妖灵了，一时半会儿，你让我去哪里找三阶的役魂阵呢。”
冬莹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有钱布下四阶法阵，还能买不到三阶的役魂阵？何况——”
她瞄了一眼腰间的口袋妖，接着道：
“仅仅是这柄弯刀，换购几张役魂阵，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奇世微微一怔：
“是吗，刚刚没想起来。”
你这态度，还能再敷衍点吗？
冬莹以玉指轻敲皓齿，抬头看着高高的天花板，悄声自言自语道：
“是吗？奴家记得，某人好像瞒着家里人，夜里偷偷去了夜尾街，买了好多东西，还被人截杀，胸口打出了两个窟窿……”
苏奇世听得眼角抽搐，姐姐，以前你没这么腹黑的。
“好吧，是因为你说过，你不想成为妖宠啊。”
“我不想？”
冬莹掩嘴而笑：
“小先生，果然是小先生，不愧是我的小先生。”
苏奇世问道：
“难道，你改主意了？”
冬莹立即道：
“怎么可能，奴家是一头自由的妖啊。”
苏奇世眯着两眼，紧盯着她，沉声道：
“那你为什么屡次教唆，让我用役魂阵受你为妖宠！”
冬莹微笑不语。
苏奇世放轻语气，追问道：
“难道你真的确信，我不会用役魂阵强迫你？”
冬莹不答。
苏奇世接着道：
“我要是强行用役魂阵收服，你会如何？”
冬莹依旧沉默。
苏奇世自顾自地说到：
“役魂阵，奴生役死，若是强行反抗，轻者痛苦难挡，重者神魂崩灭。难道说，你在求死！”
他正要继续逼问，忽然看到周嫣然进来了，立即收声不语。
周嫣然用木托端着茶壶茶杯，走到桌旁，给三人各倒了一杯，之后在苏奇世身边坐下，好奇地看着冬莹。
一头骨妖，难道真的可以饮茶吗？
冬莹端起茶杯，缓缓递到嘴边。
她，这是要喝了吗？
茶水在元力作用下汩汩流动，跃出茶杯，宛如一条灵蛇，爬上她面门，在她的白骨头颅内四处游走。
温热的绿茶，浸润熨帖着她的头骨，留下淡淡的清香。
原来，这就是骨妖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