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胸中有洞天

　　胸口，是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前后通亮，透过缺口，甚至能看到体内蠕动的五脏。
　　一层血膜堵住所有的创伤，留下了他的性命。血膜下，半片肺脏已经不知所踪，想来是被捏成了肉泥，飞溅的血渍顺着气管涌入口鼻，咸咸的，黏黏的，有些恶心。
　　洞口正中，挂着一颗心脏，一颗极其陌生的心脏，它是鲜活的温暖的有力的，如同一颗小小的太阳，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苏奇世看着这一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伴随着撕心裂魄的疼痛，恐惧，愤怒，憎恶，交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几乎要冲散他的理智，漫天飞舞的血影，如同浓雾狂澜，挤进小小的瞳孔，遮掩了辽阔天地。
　　积压在骨髓深处的怨恨，被轻轻地挑拨了起来，潜藏在梦境深处的怨念，一旦化为了娼鬼，就会终日缭绕，永难消散。
　　千百个辗转难眠的白夜，千百滴悲伤绝望的泪水，千百次仰头望日的轻叹，都是源于一颗丢失的心脏。
　　是谁！弃我如履！
　　是谁！剜我心鼎！
　　是谁！断我道途！
　　天道灭绝，大道显生，这世界好生瑰丽。
　　人人求道，人人得道，唯独我半分无缘。
　　汝何不断吾头，抽吾血，焚吾躯，扬吾尘，让吾化作阴冥之厉鬼，仇怨之亡魂，生生不灭啮汝心肝。
　　愿汝不得长生，不得好死，不得观道，不得超脱。
　　苏奇世两眼灌满血丝，脸颊脖颈上，鼓出一条条青紫虬龙，他就快被仇恨淹没了。
　　一股破坏嗜血的欲望，在心底嘶吼狂鸣。
　　既然这世界如此对你，你何不毁了它，一把火，熊熊烈烈，燃尽乾坤。
　　旁人都能习武求道长生，唯有你百年即死，何其不公！他们为何不去死！
　　死了他们，砸开他们的头颅，拧断他们的脖颈，用手指探进温热的胸膛，抠出他们跳动的心脏，尝一尝，尝一尝是不是你的丢的那颗！
　　苏奇世捂着胸口猛然坐起，情况很不妙，他，就快要入魔了！
　　习武练功，修行求道，最是阻塞难行，走火入魔，便是劫难之一。心神不定，元力暴乱，有殒命之危，称为走火。欲念横生，执念成狂，直到丧失理智，是为入魔。
　　没有时间犹豫，趁着理智还在，苏奇世快步奔行，走到了最近的宾馆——雅荷武道宾馆。
　　前台的美女招待看见苏奇世进门，就有一股不妙的感觉。两眼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露，胸口一个血洞，小弟弟，你就快死了欸，这儿是宾馆，住活人的地方，不接待死人。
　　美女招待的职业修养显然是极佳的，脸上依旧是亲切的微笑：
　　“先生您好，实在抱歉，已经没有空房了。”
　　尽管头脑昏沉，苏奇世依旧预料到了这些，他伸手露出腕表，极力忍耐着咬断对方脖颈的冲动，低声嘶吼道：
　　“一阶武道房，押金五百，我都懂，赶紧开房。”
　　该死的网上订房，你永远不知道入住的什么人，记得前几天就有一个青蛙男入住，一身粘液，恶心极了。
　　不过，既然是网上订房，就没她什么责任了，而且看他样子，再过一会儿就要动手打人，虽然他是个菜鸡，但他身后那个剑妖可不弱。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美女招待很快办好了手续。
　　苏奇世看了眼门牌号，一六二，是这间没错。进门后，他立刻联系了王百福。
　　透过光屏，苏奇世迷迷糊糊看看王百福的身影，没有半分委婉，开门见山地嘶吼道：
　　“王胖子，我要一根静禅香，雅荷武道宾馆一六二房，快来，快来！”
　　吼了几句，苏奇世逐渐感觉意志溃散，他就快要失控了。若是控制不住，出门大闹一通，最大的可能是被人击杀。
　　必须想办法拴住自己，瞥见房内练功的铁木人，苏奇世走上前去，背对铁木人，伸手抓过长剑，反手刺入左肩，挑着肩胛骨，将自己钉在了上面。
　　苏奇世口中喃喃低念着佛家经文：
　　“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智慧愚痴，通为般若……”
　　一边冀希着这样可以消减魔念，一面又挂念着那个胖子赶紧来。
　　却说王百福，见到苏奇世那副如魔似鬼的凶恶模样，心里狠狠地吃了一惊，这个兔爷一般的小白脸，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没有半点儿拖沓或是迟疑，他拿了东西就走，骑着他的两脚驴，一路风风火火，急匆匆地赶到了宾馆。
　　推开房门一看，王百福差点被吓得转身就走。苏奇世左胸，一个血淋淋的洞口，中间坠着一个鲜红心脏。
　　而且他脸色扭曲，口中流涎，眼中满是疯狂，视乎要择人而噬。若不是被长剑钉住肩胛骨，又被几道血绳捆住了手脚，怕是早就扑了上来。
　　王百福拿出一根静禅香，点燃后，放置在苏奇世身前。
　　之后他原地坐了下来，又掏出一个丹匣，小静心丹，三阶丹药，低配版的静心丹，最善清心明性、除灭心魔，是比较鸡肋的一类丹药。
　　对于冲窍境武者而言，最大的关隘不是心念通达，而是冲开九窍，提升实力，即便心有杂念，一般而言都无伤大雅，无需过分关注。
　　第三境，销魂境，需打磨雕琢心鼎，虽然极为耗费心神元力，却少有魔念侵扰，形成心魔者，更是少之又少。
　　而等到了第四境——曦辰境，心鼎之中燃起一点心火，内外皆明，神念外放，此时，许多潜藏心底的想法都会浮上心头，倒是容易走火入魔。不过到那是，这小静心丹的效用又太差了，聊胜于无，远不如静心丹来的划算。
　　不过，鸡肋并不意味着廉价，至少对现在的王胖子两人，这颗丹药称得上是天价，比那滴八百滴草木精华还要贵。
　　王百福拨弄着丹匣，衷心希望静禅香能够生效。否则，这颗小静心丹是留不住了，况且，以苏奇世的脸皮，怕是会白嫖，不给一分钱。
　　烟云直上，檀香入魂，飘入苏奇世口鼻，帮助他驱除魔念。半炷香后，苏奇世神色舒缓，悠悠转醒。
　　王胖子见此，瞬间收起了丹匣，手脚麻利地站起来，试探着走上前道：
　　“苏大少爷，你没事了吧？”
　　苏奇世摇摇头，那些血绳化为血丝，没入了鲜血心脏。他拔出肩头的长剑，二指宽的伤口，没有鲜血喷涌的景象，一道薄薄的血膜封住了一切。
　　“已经没事了，刚刚倒是很凶险，差点被魔念控制了。”
　　王百福指着他的胸口，高喊道：
　　“你确定这叫没事？”
　　苏奇世胸口出，一个大大的洞口，前后透亮，真·胸中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