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史上最惨,没有之一》

　　夜国皇宫，自太祖建国，这气势磅礴的宫殿群就是皇权的象征。亭台楼阁，水榭花堤。宫殿楼宇金碧辉煌，屋檐亭角雕着轻巧灵动的九色鹿和各种奇珍异兽.江山美景，各色风景间又相互呼应，就像一个才华绝代的画家脑海里最美的一场梦，极尽奢华的同时又兼有诗情画意，穷尽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
　　已是深夜，皇宫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已经施行禁足，所以显得格外安静。一处小院里的一个通铺上，有好几个小小的人影，已经睡了时不时传来微弱的鼾声。其中一个瘦弱的小孩子却没办法在这安静的夜里入睡，费力地从旧被褥里起身，因为身高和力气的问题，连下床都显得不利索。找了个小板凳，两只手拖着，踉跄地走到窗边，踩在板凳上靠着窗沿。完成这些就用了好一会儿，瘦弱的他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
　　稚嫩白皙的小手推开窗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头发有些散乱，额前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眉眼，脸色惨白，神情木讷，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烂漫。一行泪滑过脸颊，落在干净朴素的红色肚兜上。内心此刻已经是江河翻腾
　　“人家穿越我也穿越，人家是王侯将相，巨商豪绅，再不济的也是个正常人吧，我呢？八岁的孩子！孤儿！从小就被卖到宫里，最惨的就是前不久还被人去势了，我还是个孩子啊！！！这就要做一辈子太监了吗？”
　　泪水开始止不住的流下来，当初身患绝症，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的朝宗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能穿越，更没有想到自己会穿越到一个小太监身上！这小太监从小就被卖进宫，身体本来就虚弱，那天又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就这样离开人世了，不过何朝宗还是蛮羡慕他的，因为刚进入这小太监身体没多久的朝宗，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拖着去了净身房······据站在外面的管事老太监说，他守着净身房几十年了，第一次听见有那么渗人的惨叫声！按照规矩，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小太监到了年龄就要净身，而这个小宗子的日子到了。何处说理！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掉进池塘里还没休养好就被去势了，想到这下半身又传来阵阵疼痛，引得朝宗脸上肌肉一阵抽搐。
　　净身房出来后，签了花名册，朝宗正式成了一名登记在册的——太监。更无奈的是，今年的差命会就要开始了，所有还没差事的太监都将在这一天由掌事太监挑选分配到各个岗位上。朝宗是最后一批被净身的，身体极度虚弱，按理来说应该修养至少大半个月的，但是他这才休息了两天，三天后就是差命会了，太监要干的大多是些粗重的力气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个掌事太监会看得上？至于那些轻快的活，要暗地里给了钱才能有机会。但像他这样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哪来的钱财？！所以连净身的批次都是最后的。而要是没被选上，便是没了用处，皇宫里从不养闲人！和朝宗同一批净身了的小太监都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虽然不过八九岁但多少也看懂了点什么，每年最后一批被净身了的小太监就再也没回来过，没了消息。同一间房里，同一个通铺上，渐渐不再拥挤了······随着差命会的临近，大家心里都慌得越来越厉害。有一个稍大点的小太监，在净身前就自杀了，或许这个小宗子原本也是想了结自己的吧，结果却是朝宗接了班，挨了这一刀。
　　”咳！咳！“朝宗咳嗽了几声，夜里风大，朝宗感觉到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了。
　　本想矫情一下，赏个月，找点心理安慰，结果心情还是没有好转。再不能把身体搞坏了，那就真的没指望了。想到这，朝宗关了窗户，又拖着幼小羸弱的身体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这屋里的小太监们都还在休养期间，不能去膳房吃饭，本来应该是有人负责给刚净身完的太监送饭的，但是他们屋里的基本已经是死定了，谁还会管？所以已经快中午了，这些孩子还没能吃上饭，躺在床上又疼又饿，直叫唤。朝宗有想过自己去膳房取饭，可先别管人家给不给，就现在这副身体，走几步都疼得要命，更何况昨天受了风，疼得更厉害了。
　　难道我朝宗这又活了一次，就是为了体验一下去势，然后疼几天，最后再被活活饿死？老天，这玩笑开大了吧！
　　就在一屋子人都要饿出幻觉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老太监拎着两摞饭盒走了进来。看到他，孩子们都跟看到救星一样，高兴地叫喊起来，爬到通铺的床头，一个个伸直了胳膊，像是巢里的雏鸟，等着大鸟的哺育。
　　”孩子们，饿了吧，快点吃饭吧“老太监尖细又透着苍老的声音响起。然后又一个个得递给孩子们饭食。其实只有馒头和一小块咸菜，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就这些还是老太监在膳房伙计那求来的，除了他，已经没人在意这些孩子了。
　　”谢谢刘公公！“
　　“诶，诶，吃吧，慢点别噎着。“
　　刘公公应着孩子们的谢谢，眼睛扫过，看到了那个想找的身影。赶紧拿起一个馒头和一块咸菜，上了通铺，扶起角落里已经饿得快神志不清了的朝宗。朝宗在刘公公怀里，看清了眼前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张开嘴叫了一声。
　　“干爹。”
　　“诶，小宗子，饿了吧，来，赶紧吃点”刘公公把馒头和咸菜掰碎了，一点一点地喂给朝宗。
　　太监是没根的人，像刘公公这样在宫里呆了一辈子的人不可能有子嗣，但是人是需要亲情的，在这冷漠的皇宫里更是如此，因此滋生了许多关系，而太监之间认干亲也是一种常见的。刘公公是个老实心善的人，一直都很照顾这些小太监，特别是这小宗子，虽然个子小小的，但文静可爱又懂事，惹得刘公公喜爱。而小宗子一直被刘公公照顾，心里也很感激，就拜了刘公公做干爹。一个儿子对于太监来说的意义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而刘公公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了，虽然有资历，但太过心善，没有心机，所以只做到了一个九品杂役，没权没势，谁会来讨好？别说能向亲人一样陪着，就连死后入葬的事都不确定有没有人主持！所以对刘公公来说这个干儿子是老天爷可怜他，给他的最大的礼物了，当时乐得三天都没合拢嘴，还从膳房受过他照顾的太监那里得了一壶酒，那是他第一次喝醉，迷糊中还像宝贝一样抱着五六岁的小宗子，嘴里念叨着：“儿子，儿子·····”
　　看着朝宗把大半的馒头和咸菜吃了下去，有了些精神。刘公公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黝黑苍老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一个个红彤彤，泛着油光的肉块躺在油纸上，是刘公公给小宗子带来补身体的红烧肉。
　　“来，再吃，补补身体，没有油水可不行。”
　　朝宗太久没吃到油腥了，闻到味便已口水直流了，赶紧说了一句谢谢干爹，然后不知又从哪来的力气，接过剩下的馒头，一块块的把红烧肉往嘴里塞。刘公公看着狼吞虎咽的朝宗，先是一笑，紧接着眼神一黯，脸上的表情变得颓废下来，最后连眼泪都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紧紧抱住朝宗。
　　“干爹没本事啊！干爹没用啊！救不了你啊！干爹害了你啊！”
　　刘公公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但朝宗明白，他尽力了，在他眼前的这个不完整的男人，这个受了一辈子折磨的男人真的将他当作儿子一样呵护，不管是对那个真的小宗子还是对他，都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亲人的温暖，所以，朝宗叫他干爹，所以，这个紧紧抱住他的人，为了没办法救他而流下眼泪的人，是他爹！
　　“干爹，没事的。”
　　伸出稚嫩的小手拭去刘公公脸上的眼泪，尽自己所能的让自己的笑容看起开无比灿烂。
　　“干爹，小宗子一直都很感激您，要是这次小宗子能够挺过去，一定会好好孝敬您，要是没能·····”
　　朝宗离开刘公公的怀抱，踉跄地下了通铺，在一众还在啃着馒头的小太监的诧异的眼神中，跪下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祝您多福！多寿！”声音响亮，震得其他孩子都不敢吵闹了。
　　刘公公看着地上的朝宗，身子一阵颤抖，手颤颤巍巍的向前伸，像是要摸摸他，最终还是停在了空中，安静了许久。刘公公猛地收回手。
　　“好！”
　　声音里没了太监特有的尖细声调，是一个普通中年人的声音还带有带有一丝坚决的意味·····
　　时间过得很快，今晚过去，明天一早，差命会就开始了。刘公公的房里，昏黄的烛光摇曳，身上穿着他最干净利整的衣服，坐在床上闭着眼，皱着眉头，怀里是一个木盒子，手不住地摩挲着，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似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听不大清，依稀的可以辨认出几个音。
　　“儿子······儿子······宝······”
　　过了许久，眼神一凝，脸上滑过一行浑浊的泪珠，伸出右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牙关紧咬，拼了命似的吐出一个字。
　　“好!”声音坚定无比，显示着一个男人的担当。
　　起身，打开房门，走路带着风，衣襟飘摇，脸上的皱纹也平滑了许多，脚步平稳，伴着月光，身影消失在这诺大皇宫的夜景里。
　　清泉宫，静夫人的居所，静夫人才貌双绝，进宫十余载，皇上恩宠不断，赐夫人之位和这风景秀丽的清泉宫。还育有一皇子，皇子中排行第七，七皇子性情顽劣，但与皇上样貌极为相似，母亲又得皇上宠爱，爱屋及乌，七皇子也是很受皇上喜爱，赐名斯年，夜斯年。
　　静妃房里有三个人影，只点了几处灯火，看不太清脸。一个看身材不过十岁的孩子跪在殿上，深埋着头，额头快要贴到地上，穿着云锦做的衣服，其上绣着飞鱼纹，腰间配着刀，刀身狭长，绣春刀！这孩子竟是一个锦衣卫！另一边，一个身着华丽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端坐在床榻上，她身上淡黄色的华服装饰着各种花纹，佩戴的珠宝首饰在微弱的灯光下也反射出夺目的光。怀中的孩子看起来与跪在地上的孩子年龄相仿，应该与妇人是一对母子。床榻处灯光更加微弱，两人掩入黑暗里。
　　怀中的孩子脱出妇人的怀抱，慢慢踱步走向小锦衣卫，虽然年幼，但步态稳重，伴着衣服上绣着的赤红四角麋鹿纹，透露着着皇族的威严。蹲下身，光照在脸上，五官还带着些稚气，表情轻佻，有些纨绔子弟的样子，眉宇间却有着一股英气，眼睛映着烛光，似是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盯着面前的小锦衣卫。
　　“抬起头!”
　　“是!”
　　应着吩咐，小锦衣卫抬起头，皮肤略黑，五官很精致但是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可以看到胸口的起伏，跟一个逼真的假人娃娃无异，一双漆黑的眼睛与另一人对视。
　　皇族孩子嘴角微微扬起。
　　“你是谁？”
　　“向星驰······您的刀。”
　　“你是谁？”皇族孩子脸上的笑意更浓。
　　“您，七皇子的刀！”
　　七皇子伸出手，拔出小锦衣卫向星驰腰间的绣春刀，在眼前摆弄着，刀身的寒光，一下，一下的在两人脸上闪着.突然，一刀砍在向星驰的肩膀上，鲜血流出，浸在黑色的飞鱼服上，向星驰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转瞬又恢复了死寂。
　　“做我的刀？”笑容中添了些嘲讽，挑衅一般盯着向星驰。“你配吗？”
　　向星驰没有马上回答，左肩上的刀还摩擦着血肉，右手手指抵住刀身，掌心抵住锋利的刀刃，开始向上用力。论力气，七皇子自是不如一个锦衣卫，刀被缓慢的抬起，手掌的血肉也被刀划开，鲜血流出，滑落，滴在地上溅起血花，脏了皇子的衣梢。最终，刀离开了向星驰的肩膀，向星驰一用力，夺过刀。又俯身跪下，头埋得很低。夺回来的刀还带着血，被双手捧过头顶，抵到七皇子面前。房间里变得出奇的安静，三个人没有一丁点的动作，持续了好久，七皇子突然开始放声狂妄的笑。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妇人，起身走过去，在妇人旁边拿起了一样东西，认真端详着。过了很久，才说了句话。
　　“杀过人吗？”
　　“没有”
　　”当啷“一声响过，七皇子夜斯年手中的东西落在向星驰面前，一把刀，刀鞘是木质的，破破烂烂的，已被虫蛀了几处，而刀柄是一块浑浊的红色玉石，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赏你了！”
　　“谢殿下！”
　　“我听说，好刀要用鲜血滋养，明天，有个机会给你祭刀！”
　　“是！”
　　清晨，刘公公早早地过来为朝宗梳洗。夜国人尚蓄发，这小宗子尚未成年，长发只能用丝带束好。此时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镜子，朝宗一直在床上躺着修养，而且饭都要吃不上了，哪有心情照顾自己的形象，所以这小宗子到底长什么样，他也是第一次见。
　　清水拂过，灰尘除去，镜子里映出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这张脸更偏向女性化，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皮肤白皙晶莹，乍眼一看，还会被认成是一个俊秀的女孩子，特别是一双桃花眼配着修长的眉毛，还添了几分女子的媚态。
　　这小宗子……还真是个当公公的料啊！
　　虽然样貌生得好看，但朝宗丝毫都开心不起来，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又要死了。死亡可不是多体验几次就能习惯的事，回忆起上一世，临终前，那种伴着绝望与恐怖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看出了朝宗的心思，刘公公反而笑了起来，一边帮朝宗梳理着头发，一边说道:
　　“放心，干爹不会让你出事的，不会的……”
　　刘公公嘴里不住得念叨着，朝宗是不太信刘公公真的有办法的，这种时候了，大概只是想哄哄小宗子吧。便想顺着刘公公的好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