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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欲走江湖。
“先生,何为江湖?”
“江湖?这说来可是话长了,你有时间?”
苏锦年似有若无的感慨,身子萦绕在早晨初始的朝阳之下。苏锦年一身儒衫,头戴方巾,手中依旧拿着那本破旧不堪的诗书,苏先生还是苏先生,还是昨日伏案题字的苏先生。
若说起来,苏先生只是老了些,灰发有那么点腐朽意味。
虽如此说,可那一身书卷气流淌到是掩盖了不少,若不细看是看不真切的。至少那个少年不是很明白,也不清楚。
也亏得不知。不知便无恼,想来苏先生是知道此番道理的。
太师椅上那个少年向往地看着林中小溪,看着一片紫竹林,看着万物生长,嘴里念叨。
“先生若是有时间的话学生自然也是有的。”
“不出意外的话想来我是有时间的。”
沉默。
打破沉寂。
“苏先生,我昨日似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学生不甚明白,有些疑惑,故问之先生,此梦何解?”
“梦?”
苏锦年到是一笑,看着顾南浔摇摇头。
“你既然唤我一声先生,应该晓得我乃是个教书先生,既然教书,那便解不得梦。既然明知先生解不得梦,还故意问之,岂非是学生所为?”
“先生如此说到是不该。”
顾南浔摇摇头,盯着苏锦年认真地说道。
顾南浔所读书不多,一方面苏先生不让他读太多道理,此外便是玩心太大,始终静不下心来去细品、咀嚼真知。
但是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道理,哪怕是歪歪道理。
“先生曾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今日学生有惑,惑之不解,其为惑也,这可非学生所为,也非先生该为,该行之事。学生冒昧,不知所说合不合理?”
顾南浔嘴角上扬,勾出微妙的弧度,眼中露出狡黠之色。话语声到是来得坦荡,只是意味难辨。
苏锦年哑然失笑。
对于这个学生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学生总是奇奇怪怪,好在他这个先生也老不正经,不成器,所以倒也是绝配了。
“你倒是学得好!”
苏锦年笑骂道。
“哪里哪里,还是先生教的好。对于先生所说‘闻道有先后,得道则不然,道无涯’,学生可是,羡慕得紧,还有那师者……”
“停……”
苏锦年无奈地打断了顾南浔的长篇大论,苦笑连连。
“先生我尚未说完呢。”顾南浔似是意犹未尽,有些幽怨地看着苏锦年。
“既如此,那你来说,这梦你来解?”
苏锦年索性背起手,戏谑地看着少年,调侃地说着。
顾南浔神色悻悻,还有些不甘,不过转念就拍起了马屁,“还是先生来,学生听着便好。”
苏锦年笑了笑,道,“你还不说?”
顾南浔嘿嘿一笑。
“先生,我昨晚梦见春秋枯荣,四季轮转,见江海起潮,也见江水为竭。遂作此想,有此念,何为江湖?”
说到这,顾南浔顿了顿,正了正嗓子。
“我观先生所予学生那本《苍玄志》,书中有言‘有君子不轻言,言必法,言出法随!
有剑客,大剑客,倒提长剑,斜挎酒壶,不时饮酒,不时歌之……
有道人,宛若谪仙人,观未来,定乾坤,画这人间命数……
有大妖,江河倒卷,迎风破雪,灭道三千……
有冥王,树轮回,立黄泉,定六道,万千魂灵不再流离……
有人中皇者、有世俗庸人、寻常百姓,有天道无常、有天生古神、亿万生灵……
……’
那究竟何为江湖?”
“江湖便是江湖,吾身所处便是江湖……吾心所处……亦为江湖!”
苏锦年感怀,眼中,窗明几净,眼外,树林阴翳,时明时暗,虫鸣鸟叫。
“万物有灵,有位江湖人曾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今迈步,天地之大,何处不是江湖啊……”
“故先生也在江湖?”
“在的。”
“我也在江湖?”顾南浔雀跃,兴奋不已。
苏锦年瞥了一眼,笑容可掬,就是有些怪异,“一半一半。”
“为何如此说?”
顾南浔很奇怪,哪有一半一半的说法。先生又开始不正经了。
“你的心不在江湖!”
苏锦年只是如此说道。
顾南浔沉吟良久,为这句“你的心不在江湖”而失神。
“不在江湖而言江湖,身处江湖却逃之夭夭,或早或晚,江湖是一个累人的地方……”
苏锦年转过身,慢慢走出书阁,也不管身后少年如何。
苏锦年那灰白色的长发在紫竹林中显得格外醒目,他伸出手指,捏住一片竹叶,拿到嘴边,轻奏鸣曲,天地寂静,感极而悲者矣。
伫立了良久,林中鸟兽亦然。
苏锦年这一曲让这紫竹林中落满了遗憾,落满了离愁别绪。
苏锦年只是遥望观月楼台之外那寂寥天地,战乱不休,乱悠悠,空悠悠,无人可诉愁。
“苏先生好曲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亭亭玉立。她不能算太美,可是一双眸子却似琉璃一般澄澈清明,她静静地站着,如同这紫竹一般,让人觉得或许她不是人间客。
姑娘身旁还有那个少年,少年看上去呆呆地不太聪明的样子。
“书音?”
苏锦年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女子,女子很文静,也喜欢看书。
苏锦年也喜欢看书,所以他认识这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儿。
“苏先生今日不教书?”
顾书音点点头,温柔地笑道。
“今日要教的,只是为时尚早。”苏锦年温和地答道。
苏锦年看向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还执着那简单的一句话语。
“臭小子,你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曲子?曲子自然是好的。”顾南浔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好在何处?”苏锦年继续问道。
“这这这……好在……好在奏曲子的人,对啊,嘿嘿……”顾南浔嗫嚅道。
“臭小子,你还真是脸皮厚啊?”
苏锦年笑骂道。
顾书音只笑着看这先生与少年。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锦年感叹这落木萧萧,手中竹叶扬了扬,从手中慢慢飘出,走了好远好远,最后落地,只是没能归根。
这算不算客死他乡呢?
苏锦年默然。
顾书音看着这个先生好像越来越老迈了,他的背似是佝偻了几分,有点落寞的意味。
顾书音嘴里重复了一遍苏锦年所说的“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独自咀嚼这字中韵味。
顾南浔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是顾书音知道。
这书阁外,紫竹林内,《阳关三叠》,西出阳关无故人啊……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莫叹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花未眠。
“先生自帝都而来?”
“是。”
“先生往何处去?”
“不知。”
“先生何时归来?”
“亦不知!”
“学生拜送先生。”
“你还是莫送了,我不过是个不成器的读书人,算不上先生。莫要因此坏了你的名声,你家中人若是知晓怕是不好。”
“先生说的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至于不成器?那是他人无知!”
又有叹息,再次叹息。
“你回去吧,莫送了,送来送去,莫非还要老头子再送你回来不可?”
“先生哪里话,能送先生一程的人不多,能伴先生一程着实不易,我花未眠着实幸运!”
风萧萧,马嘶鸣,自古伤离别。
一阵沉默。
“先生不知衣物带够了没,银两可够,书籍可有带?”
花未眠顿了顿,有些自嘲,“不曾想到,今日竟是说道起先生来了,先生想来是带了,是未眠多虑了。”
阳关之外,黄沙飞扬,西南边陲,不毛之地。这着实不是书生该去的地儿啊,那该是我花未眠去的。
苏锦年看着自己这个学生,眼中露出欣慰之色,这个学生想来已然登堂入室。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就此别过了,老头子我走了。”
儒衫老头儿骑着马伴着风沙,独自走入那不毛之地。
花未眠没再跟去,花未眠长长叹息一声,“聚散来得慷慨,宛如流沙,只是最后说来难免悲戚……”
“这昔日北安王公贵胄后人纨绔今日反倒作了儿女情态……”
花未眠自嘲。
“未眠,花未眠,人未老,江湖也是。”
苏锦年只默默作此话。
苏锦年回过心绪,一曲终了,那个少年终是入了江湖。
“先生,我欲走江湖……”
顾南浔说过,那个清秀男子也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