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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悠长岁月里，一战又一战，西南边陲不毛之地着实无人愿来。哪怕是重金加持，高官厚禄依旧让人提不起兴趣儿。
谁愿意战死沙场，还是在那异乡南蛮，那里连粮草都顾不上，谁去？文臣到是不少出谋献策，上书帝皇，说南蛮虽属不毛之地，无大的价值可用，但它终究还是大楚的地界，不该丢啊。更何况，那绵延万里长城一旦被破，这大楚危急啊。
可是上阵杀敌的不是文臣，而是武夫！武夫不愿，你待如何？一个武夫不愿，可言违抗王命，依法处之。可千千万万呢？难道全部斩了？
去北部，去西漠都比去南荒好得多，死的几率没那么大。去南荒，十死无生！
北方秋凉，有陈青衣守着，，哪怕尸横遍野也没破。只是代价也不小啊，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就那么没了。可没了也只能说没了，还能怎地？仗还不是要打，血还不是要流。任凭陈青衣如何武力滔天，可是也扭转不了那困守的局面。
西漠那个辛老头子守着，守着干巴巴的灰尘四起的土地，嘴角干裂，皮肤干裂，以至于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好儿郎纷纷送葬也眼眶里白茫茫一片，就是没了湿润。
至于东部接壤青州地界，到是要祥和得多。
大楚的帝都，北安城就在东部！
苏锦年曾经上书言说，东南西北，大河上下，何处不是我大楚的地界？若是舍了南蛮，怕是让人寒了心，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不是不懂，可是这谁去呢？为难。
君王为难了。
当世武夫两大高手，一个入了北，一个走了西，还有人？
君王看着满朝文武尽低头，老眼昏花的他见此，竟至于荒唐一句，“既如此，那便改日再议！”
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不为万世开太平，也当作一国之表率才是，可惜啊……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却不是前往南荒，只是弱弱地说一句，“既然此事乃苏先生提出来的，那便苏先生去吧！”
“哦，魏大人这话到是不错，不知道苏大人觉得如何？”
大楚君王高高在上，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倚着龙椅，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锦年。言下之意，你怕是去了吧。
苏锦年尚未答话，一人便抢了先，“陛下，此事不妥，先生他乃是文士，驰骋疆场乃是我等武夫之事，实不该让他一介书生前去啊，望陛下三思！”
那人语罢，接着又有不少人下跪请命。
“还望陛下三思！”
……
“你们这是要造反了？陛下何时说过要将苏大人派去边疆，陛下这是在询问苏大人的意愿，陛下一代明君莫要让你几人污了名声！”
之前那口口声声的魏大人再次接话，色俱厉然，目光如炬，就等着一帽子扣在苏锦年身上。
“你……”
那个最先说话的武夫怒目圆睁，直欲吞了那个姓魏的。
苏锦年抬手拦住了他曾经一众学生，默默看了一眼那个高坐龙椅的男人，再看看那个嘴角带着嘲讽的魏大人，最后长长叹息一声，“君王看来是老糊涂了，老眼昏花了，该治治了。”
在这空荡寂静的大殿之上，苏锦年此话板上钉钉一般，落得空响，所有人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儒衫老头儿。包括魏大人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冒大不敬的书生。
不过一惊之后魏言反倒笑了，此次不死你苏锦年死谁呢？哈哈……
“苏锦年，你莫非忘了三纲五常，莫非忘了大楚律法，你竟然做出如此不敬之事，让我辈心痛，让君王垂泪叹惋，你实在是有愧……”
“魏言，你闭嘴！何时轮得到你在此吆喝大放厥词！”苏锦年厉喝道。
今日这个好脾气的苏先生当仁不让，骂了又如何，该骂那便骂了，有何不可？三纲五常？君不见人间疾苦，臣也不见明镜虚堂，既如此，去他娘的三纲五常！
“刘玄，这大楚莫要毁在你刘玄手中，侮了先祖，辱了百姓。老眼昏花也好，南柯一梦也罢，这些年的大楚不似当年了，你且看好了。这南荒老夫去那便去了，你刘玄，老子骂就骂了，你待如何？”
苏锦年厉喝，眼中却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只是最后只道是寻常，叹息一声，“罢了”。便慢慢走出门来。
身后君王愣愣出神，竟至于忘了差人抓住这个大不敬的书生！
魏言本欲做些什么，可是随着苏锦年步子踏出，他慢慢收起了想法，心中升起惊异，有点不敢置信，那个书生一步步走出，步步生莲，浩然之气荡漾出波浪，一扫流弊，佝偻的身子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明月清风般慢慢离去。
整个北安城无一人敢出手阻拦，那个书生一步步由山河入众生境，背后烟火袅袅，香火不断，天地浩荡。
今日江湖之中再有一人入众生境，天降祥瑞，龙飞凤舞，福泽萦绕在这雕梁画栋的北安城上，让人心生神往。
君王慢慢起身，眼中露出复杂，有耻辱，有不甘，有怨毒，唯独没有……悔恨！
魏言慢慢退入人群之中，众生境，整个大楚就那么几位全都高高在上，敢与君王平齐，他魏言算什么。
苏锦年那一众学生眼中放光，那是他们先生，那等气象福泽数千丈，有海上生明月，世人皆知，默默诵章。
“大哥，保重！”
一个同样儒衫老头儿慢慢自北安书院之中走出，把酒持剑，朝着苏锦年一拱手，无论烟火红尘如何，无论四季轮转如何，他苏继儒也是苏锦年的弟弟。
“继儒，为兄不成器，也没本事，那些儒学学不来，打架打不来，以后北安书院就交给你了，若是为兄回不来就罢了，只是亏了这一身儒衫。”
苏锦年看着这破旧的衣衫，眼中暗淡，手中那本破旧的书到是攥得紧紧。他看着这比自己早入众生的弟弟不知再说些什么。
“大哥几步入众生，走遍世间疾苦，无论如何，说起来都比弟弟高了。”
苏继儒如此说道，他温淳地看着这年长的哥哥，苏锦年老了，他也是。
“北有陈青衣，西有辛老头儿，这南有兄长，总不能名声都让那两个武夫占尽，我辈儒士何曾弱了半分。谁道弯弓射天狼皆是武夫所做，谁道儒士书生百无一用，兄长，此行路漫漫，珍重，珍重！”
“唉……河山万里，愿与君同守，来日再斗酒！”
苏锦年眼见苏继儒也如此老迈，依旧如此洒脱，不由豪气顿生。
苏锦年一步踏出数百丈，一步步走出北安城，无须回顾，无须担心前路。
“生亦何欢，死亦何欢……”
顾南浔曾问，“苏先生这一剑可挡百万师否？”
“否！”
顾南浔再问，“先生这一剑可否当得十万甲？”
“也许当得！”
“也许？”
少年低头沉吟。
苏先生手中品着来自西湖的龙井，既不回头，也不作解释。能破也好，不能也罢！此生坐看云起江湖潮，一笑付之。
“那先生不怕死？”
“怕死！”
“怕死还来南荒，世人皆知，南蛮之地十死无生，苏先生不带一兵一卒就孑然一身来此，怕不是世间最大的蠢蛋。”
顾南浔嘴中轻笑。
苏锦年默默不语，沉寂了一刻，看着如此少年，忽然笑了笑。
“去看看一剑可挡多少师？愿否？”
“愿！”
老头儿带着少年一步踏入观月楼，看着万里长城之下双方对峙的数万妖族，嘴角撇了撇，皱着眉，“小子可不怪我没本事，就那么几个，一剑杀了完事儿了，实在是显得我没本事啊。”
“……”
“哈哈……”
“何须多言，何须剑，我自云间来，一指即可。手中剑指一并，朝着下方妖族划下，剑气潇潇，剑罡三千丈，屠戮妖族数万。此剑名‘无处话凄凉’”
……
原来书生打架果然还是要优雅些，血都入了大地，尸骨遍野在孤天之下犹如凄美画卷。
这便是书生。
“这便是不成器？那我还是不要成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