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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好。
在那苍茫古道,白玉石阶的尽头站立了一个男子,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老人,一个很老的老人。老人身上甲胄早已破破烂烂,之前的大红色变成那种暗红,有些地方甚至是暗黑色。
这种让人心颤,让人绝望的颜色是那鲜血染就而成。
老人脸上有一道疤痕从左边眼角处走鼻梁至右脸庞,看上去触目惊心,胆子小的甚至于不敢直视。
顾好,这是老者的名字,一个听上去本该是一个风流少年的名字,大多数人听着都会作此想吧。想来是会的,因为顾好着实是个好名字。
顾好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气儿,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知道。只是在观月楼前,在这关山城上,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男人姓顾,是顾家仅存的几个老爷子之一,他们见过老爷子出手,但是对于老爷子的的境界确实不很清楚。只知道那个男人连五级大妖也随手打杀了,这是一个很是生猛的老爷子!
近来暑气着实重了不少,一股子腥味儿弥漫在关山城外。
“喝酒?”
顾好点点头,依旧低头擦拭着一把钩子,一把长相怪异的钩子。
不是吴钩,吴钩霜雪明,吴钩虽是名钩,却是刀,吴地的刀。可他手中却实打实的是钩。吴钩没这般戾气,也没这般柔情。
那把钩子少有人见过,因为见过的人大都死了。
可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儒衫的男人。
“何时找到了酒?”
“你为何不说是酒找到了我?你知道的我向来是吸引人的,也吸引酒。”
顾好不屑地笑了笑,不说话。
“你不信?”
苏锦年睁大眼睛,故意拨开酒塞,任那酒香四溢,弥漫在这苍凉长城之上。
“你是来喝酒的吗?”
顾好第一次抬头看着这个儒衫的老头儿,这老头儿倒是比他年轻不少。
“肯定是,不喝酒我带酒来作甚?”
“既如此何还不喝?”
“你不是不信是酒找到了我?这不耽搁了?酒是要喝的,饭可以不吃,但是酒不能不喝,不是吗?”
苏锦年看着长城绵延万里,将大楚包围了个遍,若非这长城万里,这天地间是否还存在大楚还是两说。至于还有没有苏锦年,还有没有顾好这更是难说了。
“你这狗鼻子倒是灵通得很?都说读书人是穷酸,可我看你倒是不穷,一点也不穷啊,倒是酸,十分的酸。”
苏锦年摸摸鼻子,笑了笑,“能被当年风流潇洒玉面郎君好好先生如此夸奖也是不易的,当浮一大白。”
玉面郎君,好好先生?
对于顾好这幅尊容想来是个人都不会将他联想到当年那个花花公子身上。好好先生就更是让人不敢恭维了,顾好名字带个好字,可是脾气却是无半点好的。
“我知道读书人穷酸,可是不知道读书人脸皮竟也如此之厚,倒是让我长了见识。有人与你说过你脸皮很厚?若是你这脸皮去作那城墙的话想来是刀枪不入的!”
顾好喝了一口烈酒,顾家酒窖里窖藏了十数年的。
“哈哈……”
苏锦年也不觉得丢脸,只是一口口地喝着。
“你这是准备前来一剑当百万师?”
顾好停下手中酒,戏谑地看着这个儒衫文士。
“咳咳……”
苏锦年一口酒被呛了出来。开什么玩笑,一剑当百万师,那怕不是碧落之境所能达到的,大楚自某段被人抹掉的历史之后就再也没出过碧落黄泉的大修士了。至于广陵徐一碗,有人将他称作第一拳,可是却是没人知晓他什么路子。碧落黄泉哪有那般好进。
“顾老倒是会开玩笑,我这卑微修为哪里做得到一剑当百万师啊,当百师还差不多。”苏锦年苦涩笑道,接连着觉得就都是苦的。
“文渊阁大学士不至于如此不济吧,我可听说了苏先生敢骂刘家那个小崽子,自北安城上数步自掌御山河步入芸芸众生之境,且步步生莲,实乃圣人气象,福泽绵延数千丈,好不风流气派。”
顾好继续调侃道,至于嘴里依旧没闲着,该喝的酒还是要喝的。
苏锦年只有苦笑了,任谁遇见这样一个好好先生也会头疼的是吧。
苏锦年这些年就学会这么一个绝技,那就是苦笑,那个姑娘教会他的。
“你可莫要如此作态,待白羽前来只道我怠慢了贵宾。这酒也是你拿来的,这酒又是顾家的,你这般作态可不是要让人觉得我顾家的酒不好喝,我顾家不会待客?”
顾好说完之后继续喝酒,似是刚才说话得不是他一般,这等气度苏锦年只有再次苦笑。顾好不断重复着你苏锦年喝得可是我顾家的酒,你小子可得记清楚了。
“顾老言重了,小子哪敢,小子不过有些醉了。”苏锦年言不由衷地说道。
“喝醉了?喝醉了那便把酒留下吧,你可以走了。”
苏锦年愣了愣,揉了揉耳朵,确信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只好苦涩一笑,“顾老保重,小子先行告退了。”
“行,你走吧。”顾好斜靠在城墙之上不在意地挥挥手,只顾着一口一口饮尽坛中酒,对于顾好来说,浪费是可耻的。
苏锦年无奈,江湖之中传言遇见好好先生准没好事儿,可不知道是如何个不好法,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好好先生果真是好说话啊……”
城墙上到处是士兵,缺胳膊少腿儿的士兵。
他们大多很年轻。
年轻也就意味着他们刚来不久,也意味着活得久在观月楼是不易的,在关山城更是如此,所以这里没有老兵。
金戈之上,血迹斑斑。
残阳晚照,关河冷落,西风展大旗。观月楼之上笔直地树立了一杆大旗,一杆顾字旗,旗身看上去有些脏乱,已然泛黄,应当挂在观月楼很多年了。
顾家在洛川也是很多年了。
苍茫云海间,关山月。
一个女人,俊俏得不像话的女人。
女人大大的眼睛,玲珑的嘴唇,睫毛很长,一身红装,一身戎装,红色披风随风飘摇,提了把长枪,剑眉间有英气流淌。
在关山城这样的女人不多,这样有本事的更是不多。
二十多岁的年纪达到山河之掌境,这样的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女子龙行阔步,完全像个男子,像个将军,女将军!
“顾爷爷。”
关山月俏皮地朝着顾好喊道,一笑间温柔流淌,少了那分杀气,多了些温婉,这种女孩子想来怎样都好看。
“关丫头,你来了。”
顾好笑着看着款款走来的女子,这个女子不容易啊。女汉子可不是那般说是就是的,只是在关山城,女人也得当男人使,这是很无奈的事。
“那个书生打扮的家伙就是来援助咱们的吗?他一人前来,是自认为本事很大,还是本事真的很大?”
“哈哈……关丫头倒是与我一般想法,这北安城不似当年了,刘家那个崽崽也不如他爹啊……”
顾好说着说着不由一阵叹息,眼中闪过很多东西。
“顾爷爷想些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旧人旧事罢了,待他日有空,再和咱们的女武神好好唠唠,你说呢,哈哈……”
顾好开怀大笑。
“顾爷爷,你又取笑人家……”关山月娇嗔道。
“咱们的女武神还害羞了,不容易啊……”
此时的笑声如同春日玫瑰,夏日清风,热烈又不炙热。
可惜又是黄昏,迟暮给人带来的多是感怀与悲伤。
“顾爷爷,真的不会……不会有援兵了吗?”关山月黯然地说道。
“如果那个书生没说谎的话应该是没有了,纵然有那么几个热血上涌的独自来到这南蛮之地也抵不上什么大用啊……”
“那那个书生就不会说谎?”关山月不死心地看着顾好。
“如果苏锦年还是苏锦年的话想来他是不会说谎的。可惜好像苏锦年还是苏锦年,所以好像他也没有说谎。”
关山月一时失魂落魄地看着一个个眼中看不到希望,断手断脚的少年或是少女,她泪湿眼底,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那些少年少女也有梦想,眼中也是有光的,只是后来熄灭了。
南荒没有援兵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这么久,这么长,何时是个尽头啊……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关山月不能,顾好也是,那个读书人也不能,或许有人能,只是错的时机也就不会出现正确的事,所以貌似是个无解的命题。
这些年,南荒诺大片土地尽皆荒芜,大多数人都逃荒去了,毕竟一旦城破,那就不只是家破人亡可以形容,那惟有惨绝人寰可以暂且修饰一番。所以没人愿意再回来,哪怕直到现在那座顾老的城池还是没破,那种担心受怕的日子他们受够了。
而外人则是更不愿来了,北有陈青衣,西有辛老头儿两个众生境的把持着,哪怕依旧惨烈,可是起码那让人心安得多。是否真实就是如此少有人探究,但是既然大家如此,既然向来如此,我又何必要特立独行呢?
后来关家据关死守,硬是守住了那关山城,守住了那绵延万里其中一段,守住了大楚那如同命脉般的一段。
只是死守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也是让人眼眶一红的。
那日死守关山城,关家本来数十万关山军战死三分之二,只留下了那七八万苟延残喘,关山月的母亲也死在了那血色的恐怖梦境之中。
本以为此生至此终年的关韩山都已准备横刀自刎来,可是实在是不舍怀中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女孩儿,所以多望了几眼,也正是这几眼让他后来活了下来。所以关韩山每次提起都唏嘘不已,说是自己这命是他闺女救的。
那时妖族发了疯一般狰狞着爬上了城墙,关山军已然无再战之力,而他关韩山手中长枪也再提不起来了,他目眦欲裂,他恨,只是无济于事。
后来,一个平静的叹息声响起,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关韩山面前,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死守南荒的男人,“值得吗?一身家业尽毁,数十万自己的孩子葬身妖兽之口,家破人亡,妻子身死离你而去,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无法保住,就为了守着这一片荒芜的大地,值得?”
关韩山凄凉一笑,眼角含泪,“或许是不值得的,可是人间哪里有那么多值得与否,江湖不都是身不由己的吗?不是嘛?”
顾白羽眼神微动,心中好似被猛砸了一下,不是为男子所说那些道理,只是为男子那凄凉一笑。后来顾白羽说起当日救下关山月一家不过是为了那个男人那悲凉的眼神,关韩山只是嘿嘿笑着。那样悲伤的眼神,一个七尺大汉涕泗横流说出去可不太雅观。
顾白羽转身,那群择人而噬的妖兽早已杀红了眼,疯狂地朝着人群扑去,见人就咬。顾白羽面露怒色,一把黑色古刀自顾白羽绣着流云的衣袖中滑落出来,他举起古刀,刀锋之上刀气纵横,刀身依旧黝黑,黑的发亮,将那个白衣男子的脸照得清楚。
一刀出,神鬼惊,莫说是妖!
乱红如雨,山无数!
这刀气持续了一炷香的世间,刀气之上那种亘古又带着疯狂的毁灭气息让关韩山心颤,那样的刀气之下,惨叫连连,似是顾白羽不欲让它们死的太快,所以它们死得很痛苦,一点儿也不安详。
这种罪恶,这种怨念,这诸般杀戮就慢慢流入男子手中的刀还有男子的身后。
男子不在意,反倒是笑了笑,讥讽地笑了笑。
“活着不安分,死了还不安生,真是畜生!”
这种杀戮的气息在关山城徘徊了数日方散。
“随我先行去洛川吧!”
“可是他们呢?”
“也一同吧,洛川虽不大可是七八万人还是容得下。”
关韩山沉默了良久,“大恩不言谢!”
“走吧……”
长烟落日孤城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