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节 天使在人间

　　礼花绽放的大年夜，全世界亿万个家庭都在合家欢乐，享受天伦之乐，惟有华胄医院的医护人员承受着生与死的考验，他们的亲人们在不安中看着一桌的年夜饭，互相用眼睛询问。
　　尤一杰的女儿尤双杰，打电话到家里，没人接听，打到父亲单位没人接听，打通了母亲办公室，急切地叫：“妈妈，我想死你们了，大年夜你们回不了家，也不打个电话，妈妈，你好吗？爸爸好吗......”
　　接电话的医师广乐，无声地流着眼泪，他用手捂住话筒，他怕哭泣声传进话筒。他是芮洁的助手，也是芮洁病倒后的主治医生，亲眼看着自己的恩师、同行被病魔夺去生命，颤抖的心在流血，不易轻弹的男儿泪浸湿了防护口罩。
　　芮洁，在穿过险象丛生的沼泽与暗涡后，将生命之舟驶向未来的彼岸，把她那经过提纯的有限生命溶入到无限的悲壮中，使心理上的生命永远为人类活着。大年夜的钟声响过后，她给爱人、女儿和华胄医院留下重托和希望，平和地走进了冰冷的白色世界，躺在雪白的罩布下，安然入睡。
　　为老院长拎着输液器，推着轮椅的医护人员，按照老院长的吩咐，将那个美丽的花环戴在安睡的芮洁头上。静默中，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姑：二十年前，他在医科大上学的女儿将她的同学芮洁带回家，女儿给他介绍：这是我们传染病系的芮洁，雅号是带刺的玫瑰。即将毕业，不知老爸你能否收她为你的入门弟子？
　　他当时提出了几个学理方面的问题，芮洁对答如流。又到医科大考查了芮洁五年的学习情况。毕业前，从学校将她选拔到华胄医院传染科工作。
　　学以致用的芮洁，在理论与实践结合中，不断攀登医学研究的高峰，十多年来，将全部精力用在医学研究上，一次次地将那些生命垂危的患者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芮洁的爱人尤一杰，是老院长同窗好友的儿子，在那个知识分子被排行为“臭老九”的时代，尤一杰的父亲，被戴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含恨离世。高考制度恢复后，尤一杰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华胄医科大学，继承父亲的遗愿，专攻病毒学。年近三十不论婚娶，知情人给老院长透露，这位医学界的后起之秀，在等待漂亮的刺玫瑰回眸一笑。
　　给人类创造健康和幸福的老教授，既会医治患者身体上的病，更会医治心病，一条红线，促成了一对郎才女貌的美满婚姻。志同道合的夫妻，事业上比翼双飞，感情上伉俪情深。此时此刻，一个捐躯报国，一个夙夜为公染病在身，那个自幼就寄养在外婆家的女儿，嘶哑了嗓子，千呼万唤着她的亲人，还有四位白发老人，从千里之外打来电话，听不到儿女的声音，他们向老院长询问。
　　雾霭笼罩的大年夜啊，那个传说中的怪物“年”，难道真的复出吃人了吗？从医的人，没人相信鬼神之说，只相信各种病毒、细菌给人类带来灾难，这个灾难，只有医务工作者才能战胜它、征服它。
　　老院长对沉睡的芮洁说：“孩子，你的生命之魂与日月同在，与大地永存！”
　　老院长隔窗挥手时，刚刚退烧，他的生命告诉他：战胜一切困难靠理智，理智，意味着生命在高压状态下，依然沉静如水，并保持着有条不紊的良性运转。“理智”使政治家迈向成功，使医学家创造奇迹。危机四伏时，理智，让华荣这位饱经风霜的古稀老人的生命再生智慧。他低弱的声音，产生的是强大的磁场效应，听到他声音的医务工作者，被溶化、被感染、恐惧退却，胆识猛增。一封封请战书飞到院领导面前。在老院长的提议下，接替了老院长职务的左靖院长，向大年夜的星空宣读了芮洁的生命誓言。
　　万紫千红的礼花，逼得星星后退，压的银河露底，一时间，狂风骤起，大雨滂沱，没过多时，多年不曾见过的雪花悠悠飘落下来。
　　有人说：那是芮洁的灵魂化作天使来到人间。有人说：那是仙界的天使，来接应人间的天使。
　　尤一杰醒了。医科大学的骄子，体育健将，几十年如一日，跑步锻炼，增强体质。用他健康的体魄、超人的毅力、将浸入体内的SARS病毒逼了出来。躺倒两个星期，又站了起来。刚化的性格培植了他的勇敢，勇敢是他的精神支柱，有了支柱，生命就有了不死的活力。她抱起沉睡的妻子，走进了解剖室。
　　泪水，在防护服里面蒸腾，让他的整个身体颤栗，看着寒光闪闪的手术刀，他的心猛跳起来，双手压住跳动的地方，和爱人对话。
　　小洁，我的爱人，我不能，不能啊！
　　一杰，我的爱人，病原体就藏匿在我的体内，你不会忘记我们当初把一切交给医学事业的誓言吧，那可是我们对生命最完美的安排。
　　小洁，不要逼我，我下不了手啊！
　　一杰，活着我属于你，现在我属于祖国的医学事业。
　　泪水，不停地流淌......
　　尤一杰再次戴上防护帽，走近妻子。抚摸着洁白如玉的冰雪肌体，眼睛模糊了。
　　电话响了，他犹豫了一会，拿起了话筒。
　　“爸爸。”女儿泣不成声。
　　尤一杰心颤抖，人颤抖，整个房间也在颤抖。
　　“爸爸，为什么你们不接我的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悲切的女儿，等着父亲回话。
　　“双洁，好女儿......”尤一杰不知说什么。
　　“爸爸，妈妈呢？妈妈是不是传染上了鼠疫，这里传说华胄医院发生了鼠疫，我怕，真的好怕。”
　　“鼠疫？”尤一杰惊诧。
　　“爸，你说话呀。”
　　“嗳，嗳，好女儿，爸爸妈妈这些天没有与你联系，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搞“非典型肺炎”病理检测试验。这个病毒不仅是接触性传染，还是空气、飞沫性传染，是一种传染性呼吸道疾病，不是鼠疫。鼠疫是由鼠疫杆菌、啮齿动物病菌感染的疾病，由蚤体传入人体的疾病。我今天刚从试验基地回来，你妈妈还在那里，暂时不能回来。”从来不会说谎的尤一杰，第一次对女儿说谎，他尽量把声音放的平缓，也没有瞒过女儿的猜测。
　　“爸，我想回去。”
　　“好女儿，千万不能回来，爸爸明天还要去基地。”放下电话，尤一杰闭起眼睛。
　　一杰，高尚的生命总是为人类而活着，要对个人的一切磨难和不幸都有一种超常的承受力，他就将不断地发奋图强，不断地立下生命的里程碑。我的生命之路是有限的，我的心灵之路却可以无限延伸，可以超越生命的界定。我要你帮助我延伸，帮助我超越，你却犯着我们约定好的生命大忌——犹豫，让犹豫带来懊悔，让犹豫动摇着错误与正确的选择，让犹豫把你的心变的怯弱，你的犹豫，会让我带着没有完成使命的遗憾，熏臭一块土地，或许你会让我化作一股青烟，云游天际，我的游魂能原谅你吗？一杰，我的生命是为人类活着的，活着的我，没有因碌碌无为而懊悔，停止了呼吸的我，心路依然为医学绿荫添光泽，我不愿臭了土地，也不愿化作浮云，我要在医学这个宏大而神秘的绿色长河里遨游。
　　流着泪水的尤一杰，听见了被封在冰川里妻子的诉说，听见了她生命韵律的音响。看着从那个清纯透明的境界里涌流出来的美丽，似乎感到潮热、芬芳而亲切的呼吸。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被他的泪水浸泡过的妻子的手书，将手伸向了解剖刀。拿了几次，没有拿起，刚刚拿起，就滑落掉。
　　小洁，我实在做不到啊！
　　尤一杰的确拿不起解剖刀。
　　他请他的助手主刀，助手哭着离开了解剖室。
　　解剖师只好领命。
　　尤一杰捧着妻子的心，声泪俱下：“亲爱的小洁，你是月亮的女儿，将清辉洒向人间。你永远冰清玉洁，温情脉脉，善良无私；你是美丽的天使，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你是太阳的女儿，将温暖带给大地，给人类永远的灿烂；你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他守着妻子，在显微镜前用心观看着每一个细胞，找寻着病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