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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章 一起扛过枪算不算袍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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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朝宗怎么也没想到,杨扶摇还真是乌鸦嘴,刚到雍州总管府的时候,那丫头说要大将军送他来麻石镇,这么快就应验了。
  到达凉州边军大营第三天,曹破败领着一什二十人移驻麻石镇西戍堡。凉州边军有定律,各地军营哨堡每三个月轮流换驻换防。尤其在边塞平静没有战事时,这样做能既达到练兵的目的,又能使各军各营彼此熟悉,同时对辖内地利有充分的认识。今次就轮到飞云卷甲字营一队两百骑换驻麻石镇西戍堡,戍堡常驻边军两百骑,主要职责一是游骑,负责西线军情查探,二是巡骑,负责镇内外治安。
  让杨朝宗没想到的是,曹破败一什二十人骑中,居然碰到了一个熟脸孔,昌松兵曹掾华铁三的骄横公子华风虎,据说还是和他同一天入伍。那小子在营中见到杨朝宗也是一副打死也不敢相信、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神情。估计他老子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好不容易花银子捐了个从七品的兵曹掾,本钱还没捞回来,就让人给撸了还被暴打一顿。华风虎对杨朝宗一脸怨恨,偏又没法发作,就跟他老子见了独孤相一个德行。在昌松自己的地盘上,都不能拿他怎么样,到了边军大营,就更只能暗中偷骂泄泄愤了。杨朝宗也知他奈何自己不得,任由他眼神无数遍生刮了自己。只是搞不懂这家伙他为何突然就到了边军,还无巧不巧的和自己一个营一个什,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宁晷镇戍边军以青徐、冀州、雍州三州最为雄厚,青徐镇守宁晷与太阴边境,青徐韩擒虎麾下以步卒为主,八万步卒,另有两万余轻重骑军。冀、雍两州常年面对游牧民族铁骑犯境,所以两州兵马以骑兵为主,仅配约占总数四分之一的少量步卒。
  雍州边军半数驻凉西,凉州边军又大半在麻石镇和黑石堡,几乎自动放弃更西的武安和神煌防线,虽然压缩了战略纵深,但留白了大片战略缓冲地带。况且在武安神煌并非没有一兵一卒,两郡犄角处的鸦鹊岭,有凉州边军精锐神机营和金鼓营八千人。神煌武安境内还有多处关隘,均有人数不等的边军驻扎。
  戍堡是杨霸渊经略雍凉的杰作,雍凉地阔人希,杨霸渊根据雍凉地利设计并打造出遍布全境的戍堡体系。戍堡全部建在易守难攻的险要关隘,驻兵多则三五百人,少则数十人,既巡边守关,同时遇敌情也示警传讯。高秦诸部几乎全民皆兵,下马游牧,上马杀敌,弓马娴熟来去如风,数百年来便是如此。与中原历代王朝交攻,占尽便宜。自射日朝起,中原王朝历经十数代人开始在冀州一线,沿河西走廊至青牛关修筑关隘长城,以抵挡塞外铁骑。虽有成效,但随着时间推移,战火毁废,作用已不大不如从前,根本无法抵御外敌来攻。杨霸渊经略西北后,在此基础上,因势利导因形便利打造了雍凉边塞的戍堡体系。虽然不能拒敌于千里之外,但极大的提升了防御功能,同时能够快速反应,草原铁骑来如风去无踪的优势进一步削弱,非再是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去自如了。正因如此,宁晷立国三十余年来,西北边境相对安宁,除了草原各部相互倾轧,始终没有一统强大之外,杨霸渊镇守雍凉功不可没。
  溧水是一条自东而西的小河,宽不过数十丈,最窄处仅数丈,冬春之季河水干涸,水深不过尺余,估计也就刚没过小腿,河床中铺满大小石头,被流水经年冲刷,变得浑圆光滑。麻石镇依溧水而建,东西向两三条市集街道,然后又被数条南北向小街切割成一片一片,仿佛昊阳城里的一座座民坊。整个镇子俨然一座小城,只是没有城墙护卫,建于一大片平原开阔之地。沿河向西才有几座小山丘,凉州边军大营就在那里。戍堡筑于镇西北两里一座凸起的石丘之上,周边一片灌木矮林,可居高临下俯视整座麻石镇,亦可远眺边军大营。
  进驻戍堡当日,曹破败一什二十人共四伍,一伍五人,他自领一伍,另三伍各设伍长一人,两伍一组,每日根据不同时辰在麻石镇内及周边巡视。曹破败、熊十二、杨朝宗、华风虎,还有一个年近半百总似没睡醒眯眼耷拉的老兵油子,被人喊做老刀把子,也不知姓名。
  午膳后,曹破败一声令下,领着两伍十人开始进镇巡视。多日的骑行,杨朝宗马术虽说还不是很娴熟,寻常操作已没什么大碍。十人十骑,并肩而行,缓缓进入麻石这西北第一大镇。
  杨朝宗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佩刀,当然杨霸渊在昊阳送他的那把短刃不算,他一直贴身藏好。一手紧勒马缰,一手轻握刀柄,双腿紧夹马腹,勉强坐直身子,随着马步轻微颠动,倒也有模有样。双腿间磨破皮处渐渐结痂,反倒不怎么疼了。这匹马从凉州一直骑到边军,跟杨朝宗不再生分,慢慢熟了,没有跟他翘尾巴蹶蹄子。
  杨朝宗看向前面的华风虎,那小子生于凉边,骑术还真不赖,只是有意无意的来个突然勒马收缰,搞得杨朝宗有些狼狈,更不敢分神。老刀把子在最后,看在眼里,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道:“马儿和人一样,也是通灵之物,马儿就是咱的小媳妇儿,跟咱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得和它交流,让它感知到你的心意。你紧张,它自然也会紧张。”
  杨朝宗听在耳里心领神会,稍稍放开些缰绳,松开些两腿,心中默念:马儿,小媳妇儿,咱放松些,你也别紧张,回营了让你吃好喝好,陪你晒太阳。前面那小子再惹咱,用蹄子蹶他狗日的,这会儿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麻石镇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始自春夏之交,风沙渐小,草长鹰飞,各地商队往来云集,也是镇内酒楼客栈勾栏赌坊当铺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日之中,也要等到午后起人才渐渐多起来,喧闹不息,直到午夜。每年秋末,寒冬到来,这里又恢复冷清,便如同西北一座平常小镇。虽有边军值营坐镇,由于麻石镇往来人多,龙蛇混杂,又牵涉多方利益,以致动辄刀枪相向,闹出人命。戍堡巡骑每日在镇内巡视,也不是什么都管,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械斗,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正因为如此,麻石镇财货通行无阻,贸易自由,才能形成今时今日的气候。不论什么人,西出也好,东游也好,只要有合规的身份,只要有足够的银钱,在麻石镇想要什么几乎都能买到,包括买命。
  这个时候麻石镇不算顶热闹,离所谓的开市季节还有大半月的时间。镇上商户都在打理自家店铺,为即将到来的一年之中最繁忙热闹的时候做准备。镇上行人不多,对凉州铁骑见惯不怪,有人还笑着打招呼。
  杨朝宗像是突然领悟到骑行的诀窍,不再心心念念担心出囧。四肢放松,双腿稍稍一收,用胯轻轻一送,抖抖缰绳,马儿便心有灵犀般迈开步。夹夹马肚,略一收缰,马儿就停步不前。杨朝宗大为得意,轻轻抚摸马背长鬃,回头对老刀把子报以感激的笑容。露齿道:“谢谢老哥,你御马的法儿可真管用,我小媳妇儿听话多了。”
  老刀把子目不斜视,瞪眼道:“小子,可别乱叫,老夫跟你可没那么熟。”
  杨朝宗不以为意,笑道:“过几天可不就熟了?咱们是袍泽,总不能让您老人家吃亏,叫您前辈、伯父,那多见外。”老刀把子对谁都冷冷淡淡,话也不多,可杨朝宗心底对他比对曹破败热络多了,感觉他故意板起脸,并非真的不爽自己,所以胆子也大了些。
  老刀把子嘴角扯动,“咱们非亲非故,还是见外些好。”
  杨朝宗自讨没趣,讪笑回头,“难道说书的都是骗人的?一起扛过枪的袍泽不是兄弟?”
  老刀把子撇撇嘴道:“姓华那小子和你才是兄弟吧。”
  华风虎和杨朝宗同时回头。
  华风虎一脸不忿道:“我跟他娘的才是兄弟。”
  杨朝宗点头道:“前辈老哥听到了,他说的极是。”
  老刀把子怪声道:“套近乎也没用,姓华的对你更有兴趣。”
  杨朝宗甩过一个“那有卵用”的表情,旋即手抚腰间佩刀,张目四顾,一副认真巡视睥睨其谁的气势。
  接下来半个月,杨朝宗每天两趟出营巡视,一趟差不多一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不是在戍堡内持甲操练,就是被曹破败拉去外面游猎,说队伍保持战力最好的方法是以战养战,可没仗打,只能自己想办法动起来了,否则天天呆在戍堡里,会养出一身春膘来。别的什管不着,他这什二十人不能闲着。据说独孤相治军极严,凉州边军纪律森严,擅出军营肯定违反军纪。但他们算不算擅出杨朝宗不知道,反正半个月来没人拦着。曹破败隔天就拉着他们风驰电掣的出营而去,不把他们折腾到精疲力竭不回营。
  杨朝宗跟胯下青棕坐骑越来越有默契,干脆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它如花。每次和如花小声嘀咕的时候就说:如花啊,前辈哥说咱们骑军得把马儿当小媳妇儿伺候,咱是没成亲,可我不能真跟你上床吧?那成什么了?所以只能委屈你啦,就做妾吧。别人都说如花美眷,如花美妾,看,如花这名字多贴切,俗是俗了点,正好配你。你以后可不能始乱终弃丢下我不管,咱们得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呸!什么生啊死的,咱们一起建功立业,白头到老。你点头了是吧?那我当你同意了。
  这天从镇上巡视回来,正跟如花热聊,搂着如花颈脖,轻拍着它的耳朵细声道:“如花啊,什长隔三岔五拉咱们出去练,熊十二,殷槐,前辈哥,就是柳下春,都跟没事人似的,华风虎那小子好像也能扛得住,我总不能比他还差劲,拖咱们什后腿吧?还好,瞧那小子抽刀的架势,干仗估计也就一花架子,跟我差不多。如花,在这凉州大营里,现在除了你,我可没相好的,有什么事只能跟你唠叨唠叨了。你说,来的时候独孤大哥不是说替我找了名师吗?唬我的吗?这儿除了一帮糙汉子哪有什么名师?老子又没自学成才的天分,难道每天就看他们的脸色,你看他们看我,就跟看满脸麻子的丑媳妇似的,一脸的嫌弃,尤其是华风虎那小子,虽然不敢把我怎么样,但他那小眼神我看着就来气,恨不得……咳,可我不是独孤大哥……不是,如花,你看哪儿呢?我跟你说话,你亲别人屁股!”
  如花低嘶两声,摇头往熊十二坐骑屁股上凑。
  杨朝宗正要数落如花的拈花惹草,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有些做贼心虚的猛然回头,马上又松了一口气。“前辈哥,是你啊?”
  老刀把子面无表情,“你以为是谁?姓华那小子?”
  杨朝宗嘿嘿道:“是他又怎样?他又不敢动我。”
  老刀把子嘲讽道:“啧啧!他不敢动你,他身手是滥,难不成你干的过他?”
  杨朝宗摇头,“干不过。”
  老刀把子今天话像是变多了,不依不饶道:“你杀他了爹还是抢了他老婆?他看你就那么不顺眼,你也没那本事啊?自己一脸麻子,就不要怕别人嫌你丑。边军里,什么最管用?实力,你能让人服也是实力。有本事和他单挑,揍他狗日的一顿,让他服服帖帖的。天天抱着马吹耳边风算什么?你当它是万人敌还是万人迷?能封你作大将军还是能替你杀敌建功?”
  杨朝宗大吃一惊,咂舌道:“不是,前辈哥你来了多久了?我和如花说的你都听见了?”他是担心老刀把子听见他说到独孤相,临走时,独孤相交代,他的身份在边军没人知道。一来防止有人逾规逢迎,把他架到火上烤。再者怕有人别有用心,让他成了俎上肉。还有个原因没有明说,杨朝宗也知道,那就是满大营知道了他大将军继子的身份,来边军还历练个屁?谁敢不要前程不要脑袋历他练他?成了固然是扶龙之功,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三长两短?要是万一,谁的脑袋还能经得起十回八回砍?
  老刀把子不咸不淡道:“听见了又怎样?”
  是啊,听见了又怎样?杨朝宗挠挠头道:“听见就听见吧,又不是军国机密,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脸麻子也不怕人笑话了。前辈哥不知道,我跟那华风虎也说不上仇怨,但他肯定恨上我了。我也不是不想和他干上一架,免得每天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到这儿赧颜道:“可我是干不过他,以前纨绔厮混,从来没练过。既然明知干不过,何必自讨没趣?”
  老刀把子颜色稍缓,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今晚丑时,西北角楼等我。”
  杨朝宗欣喜莫名,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待要向老刀把子确认,哪里还看得见他的人?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眼花,也确定刚才没听错。心中狂喜:性子古怪话不多,来时无声去无影,娘的,这不正是他们说的江湖高手吗?前辈哥……前辈真是高手?难不成就是独孤大哥安排的名师?丑时西北角楼,前辈是要收我为徒?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兵器?据说真正的高手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什么东西到手里都能变成兵器。不对?老刀把子不是在边军多年吗?难道是大隐隐于军?杨朝宗有些动摇了,生怕自己失望,天黑后一直想找机会问问前辈哥。谁知四处不见人,直到点卯时他才施施然回来,进门后倒头便睡。
  那一晚,杨朝宗辗转反侧,心下忐忑,不知道入夜后他将面临什么?是一场误会的空欢喜?亦或真是名师高手,从此改变他在边军的未来?不管怎样,丑时西北角楼,去了便知道了。
  戍堡有人报更,这是边军定律。一听丑时到了,杨朝宗翻身从营房偷偷出来,趁夜色摸向西北角楼。溜出来的时候他留意了,老刀把子确实不在房中。
  带着寒意的夜风从耳边扫过,偶尔听到一两声马儿的嘶鸣,戍堡并不大,一泡屎尿的功夫,杨朝宗就摸到了角楼下。只见角楼的阴影里,一道瘦小的身影贴墙而站,双手负后。
  杨朝宗一脸欣喜,不管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至少说话算数。他正要开口说话,老刀把子作了个禁声的手势。
  杨朝宗依言褪下身上的厚重甲衣,藏在角落里,心情激荡紧张的跟在老刀把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戍堡。
  那一年春暖乍寒,月明星稀之夜,告别昊阳纨绔,投身雍凉边军的杨朝宗,身穿入凉时的便服,神不知鬼不觉的随一个叫老刀把子的前辈哥,纵身隐于西北广袤无边的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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