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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章 西北再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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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一月有余,凌退之哪儿也不去,就在总管府深居简出,一是祛毒,二来雍州城也不是铁板一块,与昊阳城暗中互通的大有人在,没必要以身作饵,自招其罪。这是杨霸渊的意思,与二皇子萧长焱撕破脸,就像太史屠说的,自家没半分好处,只会让遛狗看戏的人图热闹捡便宜。倒不是杨霸渊不敢,是不愿,不愿为了鞋底的沙粒、身上的虱子,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宁晷萧王孙御极以来,潜居养神殿,醉心礼佛。二十年来,天下僧侣寺庙半出宁晷,百多年来几乎被毁坏殆尽的佛教如春风吹过,遍地又生。宁晷僧侣众多,寺院田产囤积,俨然一夜之间饿汉成了大户,继而孽生出各种怪事,吃相还难看。接连闹出几起寺院藏污纳垢,收容亡命,为祸一方之事。朝堂有人提议禁佛,竟被身披菩萨衣裳的萧王孙当庭杖毙,此后再无人言禁佛。自前朝起,朝廷便有养鹰放鲤的传统,作为谍子撒向各州各郡。除却崇佛,萧王孙热衷放鹰逐士,养鲤入江,于朝堂之外成立鹰房和龙门司,一监察官场,尤其是各州镇拥兵自重的权臣。一收拢江湖为己所用,防止地方世族豪强、霸道武夫为祸。雍州地处西北边塞,地利俯视中原,杨霸渊又手握重兵威重一方,雍州城中自然少不了萧家的鹰鲤。前朝宗亲作乱,皆源自宗亲专权,藩王掌兵,以致祸起萧墙,最终几将宗亲屠戮殆尽。当今陛下萧王孙吸取前朝教训,对萧氏宗亲极为包容,除几个皇子之外,宗亲都外放各州,不是州牧刺史,就是郡守,兵权收归中枢。但宁晷与、高秦、北胡、太阴年年交攻,徐州韩擒虎、冀州晏守道,雍州杨霸渊三人均身负守土之责,有别于其他州郡,军政分治。三人都以大总管兼领刺史,统辖一州民生军务,自是更加权势煊赫。三人之中,韩擒虎娶长公主,晏守道娶皇后二姐,都是皇亲国戚。唯独杨霸渊是彻头彻尾的外姓,能拜大将军,牧守雍州,除自身才智与卓越军功外,还因为杨霸渊出身于信州大郡弘农世族。弘农杨家数百年繁衍经营,早已成长为参天大树,更胜一方豪强,杨氏子弟也多以出仕为官为将,是绝不可轻忽的一股力量。萧王孙这些年深居养神殿,以宗亲分治天下,以鹰鲤督查天下,以姻亲望族拱卫天下,对各方势力与利益集团或打压、利用,或收拢臣服,大玩平衡之术,倒也太平无事。
  三月初三,开府仪同三司、柱国大将军、雍州总管杨霸渊携辛击水、鸾惊涛,还有一百豹骑精锐离开雍州城,起行前往昊阳,参与宁晷朝廷的春祭大典,入阳谷,一路东行。
  同一日,身上逍遥散之毒尽解的凌退之,此时已正式入继杨府,更换谱碟,易名杨朝宗,在雍州都护、凉州将军独孤相单骑的护送下,一路西行,前往凉州边军。
  两人两骑不疾不慢的走在凉东官道上,初春的西北,料峭春寒,风似刀割,掀起一阵一阵的漫天黄沙,黄沙过后,乌沉沉的天空漫无边际。连日来的骑行,杨朝宗马术渐渐娴熟,只是屁股之下双股之间火辣辣的疼,似是被磨破了皮。在总管府,父子临别前,杨霸渊特意在书房与他聊了半个时辰。刚开始心有不甘的杨朝宗,和杨霸渊聊完后,心底再无怨气,恨不能肩生两翅,天高任我飞。和一脸不舍、双眼含泪的姑母凌九歌别过,又再与义妹杨扶摇道别后,杨朝宗直接出府,在东门后与独孤相会合,从雍州西门出城而去。到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当初接风宴上,太史屠笑言要让他受委屈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这委屈有点大。
  两人不急于赶路,走的也不慢,七日后,到达昌松,已经进入凉州界。昌松是靠近凉州的一座小城,入城后,两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长这么大,杨朝宗哪里跑过这远的路,吃过这种苦,一路上独孤相还算尽量迁就他,遇镇歇脚,逢城住店,并就当地风土世情、地理物产及山川形胜给杨朝宗一一详述评点。杨霸渊临别交代在先,杨朝宗也不敢怠慢,默然熟记于胸,既然来了,总不能只喝风吃沙,打个饱嗝再回。
  下马后两条腿直发抖,杨朝宗一迈步,衣衫稍稍摩擦双腿间便疼痛难耐,只好尽量分开慢走。
  独孤相像是不知疲乏的一如平常,看着杨朝宗滑稽可笑的姿势,笑道:“怎样?还能坚持得住吗?今天在昌松睡一晚,再有两天就到凉州了。”
  杨朝宗咧嘴一笑,“坚持不住又怎样?我没事。大将军既然发配我到凉州,就是不能骑马爬也要爬去。幸好这一路上有独孤大哥,否则就算不累死,也要闷死了。”
  两人挑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要了羊汤和肉饼。独孤相看着一脸尘土,嘴巴干裂的杨朝宗,略显稚嫩的脸颊之上,隐隐冒出些胡须渣子,相较几天前,多了些西北男子的味道。“昌松的羊杂汤味道比凉州还要地道,算是西北一绝,好好尝尝。”店里人不多,除他们外,另有三四桌客人。独孤相为杨朝宗倒了一碗滚热茶汤,接着道:“再往西,出凉州武安,就是神煌,宁晷最西边的郡。人一辈子,如果不到这里走一遭,还真不知道天高地远。”
  杨朝宗讪然道:“凉州以西有武安,武安以西有神煌,换了两个月以前,打死我都不会来。来了后才发现一路艰辛,难呐!”最后一句“难呐”倒不是装腔作势,心有感慨,雍凉偏处西北,地势狭长,形如弯月,越往西,越是又是人烟稀少的苦寒之地,偏偏还有个高秦这么个强邻。连日来,经过独孤相如说书先生般的详尽灌输,他总算对雍凉有了直观深刻的印象。他说难,一来是这地方难,但居然近千年来征战不断、纠缠不休。再就是这一路来真的难,屁股流血不说,拉屎都是一股尘土风沙味儿。
  独孤相喝一口茶汤,淡然道:“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不到边塞,哪知天下之大,天下之苦。读书也好治世也罢,不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终究是装模作样无病呻吟。凡事都有第一次,其实没有想象中难,慢慢习惯,你不仅不会讨厌这种地方,还会很享受这里的西风冷冽,黄沙万里,中原虽好,究竟像个小娘子,不够味道。”
  杨朝宗嘻嘻笑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书读来读去也就那么回事。在昊阳的时候也认识几个书读得天花乱坠,妙笔能生花的,那又怎样?还不得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所以我打小就对读书没有太多兴趣。治世嘛?以前没敢想也轮不到,现在有了个柱国大将军的爹,哈,倒是有可能。独孤大哥在雍州多久了?喜欢这里?”
  独孤相盯着杨朝宗眼睛缓缓道:“读书总归是没错的,尤其现在你一跃成为所谓的高门上品,不管你喜不喜欢,大丈夫都须当有所为。况且喜不喜欢全在自己心境,此心安处何处不心安?这里天高地阔,任我驰骋,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大将军要你来这里的原因。”
  杨朝宗看着独孤相一脸正色,心底有些自惭形秽,姑丈,不,现在应该喊爹的杨霸渊、眼前的独孤相才是男儿大丈夫,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何有所惧?何处不可去?自己就是没出过昊阳城的一个小纨绔,可真要一辈子混吃等死?那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脱了裤子看迎风能尿多远吗?这么大的风沙还不得呲自己一身了?大将军府少主真是个技术活儿,比当纨绔要难得多。脑子里想起临走前杨霸渊的说话,还有这一个多月来在大将军府的一幕幕,似是忽然醒悟到自己这纨绔生涯怕是要到头了。同时心中隐隐生出种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冲动,反正名字都改了。再看向独孤相望着自己亮若晨星清澈的眼神,低头轻声道“独孤大哥,让你失望了。”
  独孤相洒然一笑道:“失望倒没有,我只是希望你既然来到凉西,就一定要让自己不虚此行。否则,你只要说一声,我就向大将军请示,立马送你回去,去做那雍州城天字号的大纨绔。”两人连日相处,独孤相早已没拿他当大将军府少主,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杨朝宗晓得独孤相看轻自己,猛然抬头,断然道:“不回去!”
  独孤相若无其事的道:“既然不回去那就作不回去的打算。”
  杨朝宗不解,“什么打算?不是到了凉州见步行步,等着我爹哪天召我回去吗?”
  独孤相摇摇头道:“自是做好准备,长做凉州人。”
  杨朝宗失声道:“什么?”
  独孤相缓缓道:“凉州以西是是世居大漠草原的彪悍民族,高秦慕氏篡取吐谷浑,进而拉拢各部后,逐渐壮大,有了鲜卑马踏中原在前,他们也生出了觊觎中原的心思。大将军出身弘农,但雍凉是他发家崛起的根本。大将军精锐的两万豹骑,绝大多数士甲来自雍凉,豹骑统帅鸾惊涛更是西北枪道扛鼎之人。不是自吹,豹骑战力之强,无论在宁晷或是太阴,都足以横着走,就算比传说中北胡的金狼军也绝不会逊色,这是我雍凉豹骑的自信,也是大将军威重昊阳城的凭籍。为什么出身雍凉的豹骑男儿甘心情愿的追随大将军?”独孤相看了一眼杨朝宗,并非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接着道:“很简单,一如我一样,因为大将军值得他们追随。你是大将军嗣子,将来能不能继承大将军衣钵基业,能不能将豹骑收归怀中,只有靠你自己。我所说留下来的打算,就是要你在大将军龙兴之地的凉州,让人看看,你杨朝宗是龙还是蛇。”
  杨朝宗心头巨震,同时升腾起一股感动感激之情,独孤相不拿自己当外人,更不拿自己当孬种。杨霸渊希望他到凉州边军打磨历练,独孤相却希望他此行如龙入大海。可他自知自家事,脸上讪讪,有点难为情道:“独孤大哥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虽然我也想做到,却不想你们失望。”
  独孤相沉声道:“你在昊阳城的所作所为,大将军并非一无所知,你杨朝宗既然被大将军瞧得起,也绝非一无是处。如果还没做就怕失望,就打退堂鼓,那我劝你还是回雍州。大将军在世一日,便保你一世无忧。”
  杨朝宗急道:“独孤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独孤相看着他不说话,神情淡漠。
  杨朝宗挠头道:“我知道大将军,还有你们都对我有期望,来的时候甚至想,为什么不早点接我来雍州?以致我在昊阳城浑浑浩浩荒废二十年。我也央求过我爹,让我习武,他死活不肯答应。如果不是得罪二皇子萧长焱,估计我这会儿还在昊阳城里晃荡。突然就来了雍州,突然就有了个大将军的爹,还突然就多了你们的期望。再然后就随独孤大哥来了凉州,这变化有点快,我还没来得及适应。”
  独孤相神色稍缓,“你在京城二十年也不是白待的,也不怕告诉你,让你来凉州边军,在你来之前大将军就已经定下了。不管有没有萧长焱那档子事,你还是会来凉州。至于路怎么走?那是你的事。或许等你把雍凉每一城每一地都走一遍,你能明白。好了,不说这个了,既然你不想回雍州去,那只能往前走,凉州、武安,甚至更西更北。”
  杨朝宗见独孤相不再板起脸,对他一副失望恼怒的样子,忙点头道:“那就往前走,希望独孤大哥多教教我。老实说,在昊阳,每天声色犬马的胡混,总听那些黄紫公卿的勾心斗角的龌龊事,也没啥意思。老想着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只是没想到一走就是千里之外的西北凉州。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独孤大哥一样,喜欢上这漫天黄沙的味道?”
  独孤相拿起一张肉饼递给他,“也不尽是这种天气和环境,再过些日子,很多地方会绿草遍地,有些山也会转绿。”
  杨朝宗嗯了一声,咬一口肉饼就一口羊汤,味道真是鲜香可口之极,感觉比东宫太子府的夜宴吃起来还想香。
  独孤相看似随口问道:“雍凉民风彪悍,马贼众多,到了这里,少不得跟他们遇上。你现在可还有习武的心思?刀枪拳剑什么都行,既强身健体,又能自卫防身。”他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那就是既然来了西北边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不会太被人瞧得起,哪怕你是大将军的儿子也一样。四战之地的悍勇边军,你只有和他们一样,比他们做得更好,比他们更强更狠,他们才会服你,才愿意听你的。
  杨朝宗一听来了兴致,忽又泄气道:“想啊,想了多少年了。辛老说我体质本身是习武的材料,可惜错过了最佳时期,入门晚了,现在就算练武,将来也成就有限。”
  独孤相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肉汤喝一大口,道:“又不奔着练出个大宗师去,早点晚点就有没那么要紧了。天下宗师也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不要活了?再说,宗师又如何?江湖上扑腾那是高高在上,真到了千军万马的阵中,再强的武夫也不过是一通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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