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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冰中剑 / 第五章 昔影

第五章 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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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暮走到崖壁边上,往下望去,见谷底深邃,完全看不清底下的事物,正有些失望,回头时却见崖壁上生长许多藤蔓,蜿蜒曲折,已经附满了崖壁,心中一动,对着赵韵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赵韵走上前来一看,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可这样高的山峰,一旦失足,便是粉身碎骨了,她自幼娇生惯养,一路的磨难让她成长了不少,可那些险境多为情势所逼,现在却要她主动涉险,却是前所未有了。
  她立在峰顶,却迟迟没有动作。
  天色渐渐暗下来,若是等天完全黑了,想要顺着藤蔓爬下去却是更为凶险。
  阿暮急道:“你再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赵韵向周围看了看,见确实再无其他法子,咬了咬牙,走到崖壁边上,却因为心里着急,猛地一滑,将脚下一颗石头踢下山谷。
  阿暮忙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小心!”
  赵韵心有余悸地回过身来,那石头却许久没听到回声。
  “哎。”阿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到底是女孩子。来,抓住我的手,可别放了。”
  ,赵韵除了父皇和哥哥外,从来没有主动去抓过一个男子的手,从小的礼仪训练,让她心中与外面的男子始终有着一条沟壑,虽然在逃难中,也不再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让她主动去抓另一个男子的手,仍是让她有所犹豫。
  可是,见她一动不动,阿暮却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怕,走一步,再走一步,不要回头看!”
  两人从崖壁边上,一只手攀在旁边的藤蔓上,另一只手却互相抓着,慢慢踏着山壁间凸出的岩石向下攀行。
  事实上,这样并不利于攀行,双方只要有一个配合不默契,便会连带另一个跌入这深渊,可是赵韵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阿暮后面,见阿暮动一步,自己便跟着动一步,约下行了数十丈,不知怎的,渐渐有了信心,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恐惧了。
  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下面的地势微微有了些变化,山壁向里凹陷进去,阿暮一时找不到踏脚的位置,停在那里,左右寻找着。赵韵在他稍上一点的位置,也不敢乱动,立在半空的寒风里,只觉得彻骨生寒。
  突然,赵韵由于过于紧张,脚下一软,失去重心,向下跌去!
  阿暮吃了一惊,可人在半空中,竟也被她连带着拖了下去,情急之下,大叫道:“抓住我!别放手!”
  赵韵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了阿暮的手!
  阿暮手里的藤蔓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卡啦”一声断开,两人便向下坠落下去!
  这时,阿暮赶紧丢开手里的藤蔓,伸手向山壁胡乱抓去,此时山壁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阿暮的手往雪里一抓,不知怎么抓到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死死扣住,丝毫不敢松手。
  这一缓冲,赵韵已经回过神来,攀住附近的藤蔓,让两人稳住了阵脚。
  终于,阿暮也找到附近的藤蔓,两人慢慢地回到了地面。
  回到地面上后,两人都被感到一阵后怕,赵韵想起刚才的事情,双腮有些绯红,走到阿暮身边,想跟他道声谢,可见阿暮却望着崖壁的冰雪怔怔地发愣。
  “那是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道。
  阿暮想了半晌,终究不得其所,便不再多想,与赵韵两人沿着山崖绕道回神仙村。一路上,两人说了许多话,不知怎的,赵韵觉得与这个初次相识的少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与赵羽有着同样的乐观,但一个是高贵典雅,另一个却是清新自然。
  两人聊起攀岩的事来,赵韵道:“呀!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敢从那样高的地方爬下来。”
  阿暮微微一笑,道:“哈哈,别想太多了,很多事可没你想的那么难。”
  赵韵点点头,问道:“阿暮,这山里面你都很熟悉了吗?”
  阿暮摇了摇头,道:“听说这山里面还有狼呢!很多地方我也没去过,就像今天这座这么高的山峰,我也是第一次去。”他抬起头,眼睛眯起来,看着远方,见黑夜渐渐把远方的群山笼罩起来,道:“山外面,到底是什么呢?”
  赵韵心道:“山外面的世界,可没什么好向往的。”
  两人走到了村口,阿暮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冬凌草递给赵韵,笑道:“说好了,给你的!”
  赵韵接过冬凌草,竟有些不好意思来,想要道声谢谢,却只见这个少年已经向远处走去,回过头从自己挥了挥手。
  她心中一阵欣喜,跑回了林姓老妇的房子。
  林姓老妇正站在门口,见她回来,忙走上来接住,道:“哎呀,你去了哪里了吗?可把我急死了!”
  赵韵取出冬凌草给她一看,她又惊又喜,便赶进去唤老者。
  当晚,老者就给胡云切开了脓包,将里面的脓水全部清洗干净,然后将冬凌草捣成汁敷在伤口上,外面盖上布,怕他晚上发高烧,还给他头上顶着一个雪水囊袋。
  三人忙活了一整晚,均感疲惫,当晚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赵韵起了个大早,刚走出屋门,却见门口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忙叫道:“大伯伯!”
  此人正是樊老者。
  她赶忙叫醒屋里另外两人,三人合力把樊老者救回了屋里。
  在大家的全力救治下,樊老者终于醒转过来,原来在赵韵离开后不久,他也悄悄地跃出土坑,往村里赶,却在下山的途中再次撞见了独眼男,幸好天色已黑,又有茂密的林子掩护,他几经周转,才甩掉对方,到了门口时,却体力不支,连叫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者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叫樊老者一趟村长家里,告诉他村里来了不速之客,让大家都小心留意。可是不过一会儿,樊老者与村长,小豆子,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也跟着过来了。
  这对中年夫妇便是小豆子的父母,男的叫王贵,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素色长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女的叫李玉,但大家都称她为“王大嫂”,她头发里有着几缕白发,显得似乎有些苍老了。
  李玉一进门,就赶紧抓着林姓老妇的手,道:“林家姐姐,这可太感谢你了!不是你弟弟,我们家小豆子都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哟!”她说着把小豆子喊道屋中央,道:“赶紧谢谢你这些伯伯婶婶!”
  小豆子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谢谢伯伯婶婶!”
  林姓老妇欣慰地对李玉说道:“这下你可放心了罢,小孩子有些调皮,以后可得看紧了!”
  李玉一言不发,脸上却仍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姓老妇微觉奇怪:“孩子也回来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呢?”
  王贵道:“大姐有所不知,我们家黑娃子就为了找他这个弟弟,出去了许多天,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所以想来问问。”
  樊老者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黑娃子?是不是十六七岁左右?”
  李玉大喜,忙抓住樊老者的手,连声道:“是!是!恩人见过他吗”
  樊老者把那少年的相貌衣着一说,李玉的手抓得更紧了,原来那日在破庙里烤鱼的少年便是他们的大儿子。
  樊老者沉默了一阵,对着王贵轻声道:“你跟我出来下。”说着两人便走到屋外去了。
  赵韵看见李玉把手指扣得紧紧地,不断地咽着口水。她自己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转过身,向走到里屋去,刚走出堂外,却见胡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蹲在外面墙角。
  两人四目相对,都转过许多念头,却终没说上一句话。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屋里李玉大声叫道:“不!”然后是老者极大的声音:“快救他!”
  赵韵又看了胡云一眼,见他低头坐在地上,双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
  她不再理会他,转身到外屋里帮忙,却见李玉已经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老者伏在她身边掐她的人中,王贵却呆呆地抓着妻子的手,另一只手在不断地抹着眼泪。
  八字胡忙转过身对樊老者道:“有没有看到是谁做的?”
  樊老者摇了摇头,道:“你们放心,如果找到这个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他顿了顿,又对八字胡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大家小心,最好过春之前不要出门,我这师弟,可是心狠手辣,什么都干的出来呀!”
  八字胡点了点头,走到王贵身边说了几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便一起扶起刚苏醒的李玉,领着小豆子往屋外走去。
  樊老者送完几人,回过身,见赵韵站在门口,形体消瘦,呆呆地看着他们,心道:“这女娃子这几天可是吓坏了。”走过去抓着她的手,进到屋里,与林姓老妇讲起了过去的事情。
  原来樊老者名叫樊晋,大约四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个顽皮的孩童,这日偷跑到山上去采果子,山上下了雨,他走到一处崖壁边上时,险些跌落谷底,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被一个路过的僧人所救。
  僧人把他带到最高的那处云隐峰上,却不许他下山了,起初他还多次想逃跑,但这僧人极为警惕,每次都把他捉了回来。
  僧人待他极好,收他为徒,日子一久,他便也只得定下心来。两人在峰顶自己种些粮食,闲时僧人便教授他剑术,这一待便是十余年。
  到了樊晋二十七岁那年,僧人领着他下山见一个朋友,当时天下很乱,外面到处是饿死的人,房屋没有几间完整的,无数的人靠着残壁断垣苟延残喘。两人几经周转,才找到那个朋友,那是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见到僧人,却立即下马跪拜,把他迎到军营里去了。
  僧人命令樊晋呆在帐外,不许偷听,所以他们到底讲了什么,樊晋也并不知道,只知僧人从帐里出来后,一言不发,仰起头来看了看天,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领着樊晋骑了一匹马,赶紧离开了军营。
  两人在路上见到一个几岁的娃娃与父母走失了,僧人见他可怜,便也一起携着回到了云隐峰,后来,有数个陌生人上得峰来,说是找僧人,每次僧人都会让樊晋走到屋外去,而屋里的人经常就是一谈一夜。
  令樊晋记忆最深刻的却是一个冬天,也是下着大雪,却仍有一个中年人不顾崎岖上得山路来,也是找僧人。这个中年人说话极为客气,樊晋却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大有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霸气。
  他进到屋里后不久,却突然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僧人却追了出来,嘱咐樊晋和他师弟不许乱跑,却匆匆下山去了。两人在峰顶一直等到天黑睡着,却仍然没见到师父回来。
  第二天,樊晋蹲在门口才醒,却见僧人回来了,捂着胸口,脸上一片漠然。他赶忙叫醒师弟,两人把僧人扶到床上,将他手稍稍松开,却见胸口有着一道十分深的伤口。他忙帮师父止了血,从屋外采了一些冬凌草,敷在伤口上,用布包起来,把伤口压紧。处理完毕后他问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僧人却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说。
  樊晋心中惊悸,当天夜里怎么都睡不着,却偷偷看见僧人已强自坐起身来,走到吃饭的桌子边上,伏案正写着什么,写完后,竟默默流下泪来,把纸都沾湿了,僧人平日不苟言笑,教樊晋剑术时也极为严厉,此刻却如此情状,更令樊晋诧异。
  可既然师父不肯说,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就这样僧人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身子却一天天差了下去。
  终于有一天,僧人把樊晋叫到自己跟前来,告诉他自己快不行了,这些年来不得已把他禁在这山上,也确有许多愧疚,让他早点下山与家人团聚,说完这几句话,头一歪,便已去世。樊晋哭了许久才起来,与师弟两人把他及一些随身物品一起葬在屋外。
  可是两人曾经在师父床底下发现的那柄承影剑,却不见了,师弟此时不知怎么一定要找出来,可把屋子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他便询问樊晋,樊晋自然也不知晓,但当时只有他们师兄弟两人,两人一言不和便吵了起来,随即动起了手,樊晋在打斗中一剑过去,刺瞎了对方的左眼,他师弟便不敢再斗,捂着眼睛匆匆下山去了。
  樊晋心乱如麻,下得山来,却见神仙村里灯火通明,许许多多整齐的脚步声从村里传来,他心中大惊,忙躲在角落里偷看,原来来了许多兵,大街上躺着几个死去的村民,但大多数乡亲们却不见了踪迹。这时,又有一队兵向他所在的地方搜了过来,他不敢多做停留,连忙翻过了大山,向南方跑去。
  说到这里,樊晋顿了顿,望向林姓老妇,道:“姐姐,那次你们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乡亲们都遭到了什么不测。”
  林姓老妇握着樊晋的手,缓缓道:“那次我们可是险些遭了难呢!要不是老头子及时通知我们,村长又带我们躲到山里,那可真是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说完她转过头深情默默得看着老者。
  老者却一言不发,低着头在想着什么。
  “这可多谢您,哦不,是姐夫了,哈哈。”
  这时,老者却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问道:“你说的那个僧人,是不是眉间有一颗痣?身上还挂着一副精钢念珠?”
  樊晋吃了一惊,问道:“姐夫也识得此人吗?”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原来我和他近在咫尺,却竟然无所知晓!”老者大声说道。
  这句话让屋内众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把目光投射到老者身上。
  “你说的那个军官,就是我啊!”
  樊晋脸上的神情已然这事实惊讶得完全僵住,脑海里努力回忆着往日那人的面容,可自己与那人只是匆匆一眼,又年深日久,只能依稀觉得他颇为俊朗,其他却是再也想不起来,可将他与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联系起来,却仍是不可思议。
  老者沉默了半晌,接着问道:“你说他的坟墓便在这云隐峰上么?”
  樊晋还没从刚才的诧异里晃过神来,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老者道:“哎,他可说得上与这大燕先帝是唯一的知己了。”他顿了顿,接着道:“皇上对他的重视,大家都很羡慕,可也有许多人嫉妒,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皇上大发雷霆,将他贬斥出去,这一走,便是十余年。我记得当时还在和南汉打仗,我是皇上的中护军,有一天,皇上秘密召见我,将一份诏书交给我,让我在汾阳驻扎等候,说他可能会来,如果他来了,到时候就把诏书交给他。”
  樊晋问道:“是什么诏书?”
  老者想了一阵,道:“本来这是机密,不宜为外人所知,但你既是他的旧人,给你看看,倒是无妨。且现在外面这么乱,这些前尘旧事,倒也无所谓紧要了。”
  说着老者便走到屋的中间,取来梯子,爬到天花板把一个暗仓打开,取出一件物事来。
  这物事被一层层布包裹得紧紧的,老者颤巍巍地用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一匹老黄色的卷轴露了出来,樊晋忙接过这卷轴,慢慢卷开,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慕容先生远涉江湖,朕甚念及,曾闻古人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朕之故志,卿已悉知,朕之新道,卿宜悉知。”
  樊晋把这诏书看了几遍,茫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摇了摇头,道:“我问过慕容先生,他只是不答,当日我和他在帐内谈了许多,可他却只口不提军机大事,只是问及皇上起居如何,心境如何,问了问我的一些家事,临走前,我要将诏书给他,他却坚持不受,后来我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却令我将此诏书保存,若他再来,再看看他受不受。”
  赵韵本来在一边一直没做声,这时却突然插口道:“对了,大伯伯,我在云隐峰上也发现了这个。”说着便将在山上发现的奏折递给樊晋。
  樊晋接过来一看,也是不明所以,便交给老者看,可老者也只是连连摇头,只是道:“这份奏折看起来是回答之前的诏书的,可为什么这么简单?没有日期,也没有寄出去。”
  樊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便是师父当晚在写的东西?”他想到这里再次拿过奏折仔细察看,看见两行字的中间相对比较模糊,其他的地方却是相对清晰一些,突然心头一亮,“是了!这模糊的地方并不是年深日久,墨色淡去导致的,而是师父流下泪来把这地方弄花了!”
  此刻,从前一个几乎已经忘却,不再多想的疑问回到了他的心头,师父到底为什么会流下泪来?是与那个中年人有关吗?那个中年人到底是谁呢?
  他沉默地低下头来,却见赵韵站在不远处,突然抬起头来,问道:“这东西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赵韵想到挖人家的坟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目前看起来这个墓主人正是大伯伯的师父,耳根胀得发红,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他们在云隐峰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众人。
  谁知樊晋听了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把赵韵吓了一跳。
  他咬了咬牙,终于平静下来,才缓缓道:“这个王八蛋,居然敢掘师父的坟墓!”
  赵韵心里立刻明白他所指的是谁,但另外两人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樊晋。
  这时,忽然听得屋外有人敲门,林姓老妇忙走过去把门打开,可她却僵直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所有人奇怪地往门口看去,却见林姓老妇倚在门框上,一柄剑的剑尖已经抵住了她的喉咙。
  “师兄!怎么师弟来了,也不招待招待?哈哈哈哈哈!”是那个独眼男的声音。
  风呼呼地灌进屋里,夹带着外面散落的雪花,随即在暖和的地板上融化成水。
  “你把她放开,这事跟他没关系!”
  独眼男的大皮靴重重地踏在地板上,进到屋内,另一只手握着剑,格在林姓老妇的脖子上。他抬起头来,冲着樊老者笑笑,道:“我可从不屑干这挟持人质的事,师兄,你打不过我。”虽是这么说,他手中的剑却并没有放下。
  樊晋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剑术很强,便是当年师父也未必及得上你。”
  “哼,可是师父很偏心啦,天天只给我讲些圣人的大道理。”
  “你错了,师父是觉得你还小,有些事情比剑术更重要。”
  独眼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两声,道:“这世道,还有什么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你看,现在剑在我手里,你们的命就捏在我的手里!”
  “你现在不错,你是很厉害了。”
  “哈哈哈哈.......”独眼男笑道:“谢谢师兄的夸奖啊!你知道为什么我比你强吗?”
  “你很勤奋。”
  独眼男看了看屋外飘落的雪花,大声道:“你是这个平静小村里长大的,哪里会懂得外面的什么世道人心!这世上的人,都巴不得你死了,他们好吃你的肉,剥你的皮!懂吗?王道?公义?哈哈,全是狗屁!师父糊涂了一辈子,你现在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却还是不明白?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他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不需要什么正义,我要的,只是变强。”
  这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却让赵韵脑中嗡地一响,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所以,你没日没夜地练剑?”
  “嘿嘿,练有什么用?剑哪里是练出来的?不杀上百把个人怎么能知道你强不强呢?”
  “你为什么掘师父的坟墓?”
  “你说呢?”独眼男笑着问道。
  “是为了找那柄承影剑?”
  “到底是师兄啊!”
  樊晋冷哼一声,道:“你这么费劲心机找这把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独眼男嘴巴抿起来,腮帮子微微鼓起,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来,道:“好了,旧叙完了,快说吧,这剑你藏到哪里去了?”
  樊晋确实不知道这剑的下落,心想若不说个地方,这人必不会手下留情,可胡乱说个位置,也很难骗过对方,心中一急,思绪实是一团乱麻,竟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
  这时,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你是谁!快放了林家大姐!”
  独眼男回头一看,正是八字胡带着阿暮以及好几个青年拿着木棍和锄头挡在门外。
  趁他回头之际,樊晋举起桌上一个茶壶猛地向他头顶砸去,他听到风声,挥手来拨,拿剑的手臂被樊晋冲上来双臂死死掐住,一时竟无法动弹。
  “姐姐,快走!”樊晋大声叫道。
  八字胡见状忙带着人拿着武器扑了上来。
  可突然,樊晋感到眼前一红,不知什么液体溅到了嘴里,又苦又咸,身上也被对方猛踢一脚,双手便再也握不住,仰天向后倒在了地上,一瞬间,一个念头从他心中闪过: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可是他躺在地上片刻,除了身上被踹有些疼痛外,倒也并没其他不适,双手来回摸了摸,并没发现伤口,他坐起身来,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不由得双眼湿润了。
  原来在樊晋抓住独眼男手臂时,独眼男悄悄翻了个手腕,一剑割了林姓老妇的脖子,踢开樊晋后,又刺倒了一个冲得最前的青年。
  林姓老妇斜斜地依靠在门框边上,脖子上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整个地板全被鲜血染红了。
  独眼男斜眼看了看周围的众人,仍不着急逃跑,回过头来,瞪着樊晋。
  “快来人啦!”八字胡在屋外大声叫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与脚步声向这边赶来。
  如果再不走,任这独眼男有多大本事,也决计不是几十号村民的对手。
  突然,他后脚一蹬,抬起手来一剑向樊晋左眼刺去,樊晋此时腰部受伤,双臂之前也有伤,双脚蹬地向后倒去,却终于是避无可避!
  这时,一柄短剑从独眼男身旁飞来,他用余光扫到,矮身避开,那短剑撞到墙壁,掉在了地上。
  可他的剑刚要刺倒樊晋时,却缩了回去,原来这是他的声东击西之计,便是要身后的村民赶忙冲上来。他回过身刺倒一人,转头见赵韵正站在旁边,右手抬了起来,手中却是空空,显然刚才掷短剑的便是她了。
  但一瞬间,他从赵韵微微张开的衣领里瞥见里面穿的皮袄,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一种莫名的冷笑:“嘿,这倒是个意外啊!”
  此时八字胡和剩下几人尽皆胆寒,包围也已经已经十分松散,可独眼男仍不忙离开,伸过手掐住赵韵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把剑格在她的脖子上。
  “全都给我让开!”语气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时,屋子外面已经聚满了人。
  可这些村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明着是说对方手里有人质,暗地里却想:我也不能第一个冲上去送死。在独眼男经过的地方,那些锄头和镰刀都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阿暮见独眼男走过了自己,已经是背对着自己,觉得有机可乘,忙举起锄头就要挥过去,却被八字胡紧紧抱住了。
  等到独眼男逐渐走向远方,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村民中才不知谁大喊一声“追啊!”有几个人冲了几步,结果回头一看,再没其他人跟上来,便也悄悄地回到了众人之间。
  所有人一时都觉得尴尬无比,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樊晋和老者抱着林姓老妇的身子失声痛哭。
  八字胡走过去拍了拍樊晋的肩膀,又走到人群之间跟另外两个死者的家属交代了几句,这些家属才发现原来死的是自家人,又是悲伤又是悔恨,可此时已经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地把自己家人收敛回去。
  阿暮紧紧地握着手里锄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雪下得更大了。
  漫天的雪花如柳絮般纷纷洒落下来,落在四周的田野里,房顶上,也给四周的群山装点上无数的银丝。
  阿暮回头看向屋内,只见一个少年站在屋檐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斜斜地依靠在墙边,冷冷地看着众人,嘴里不时哈出一阵阵白气来。
  而此时阴暗的山林里,独眼男把赵韵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用剑劈开四周的灌木,飞快地奔跑着。
  赵韵只觉身子浮在半空中,想要挣扎,却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却见身边的树木匆匆从眼前掠过,索性便不再动弹,暗想:这个坏蛋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独眼男把他带到不知哪里的一个山洞里,随手把她扔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些火刀火石,把一捆干稻草点燃了,拢了一堆篝火。
  赵韵爬起来,见这山洞较为深邃,附近倒是较为干净,看起来这人倒是常常来这地方,洞外被许许多多的草木遮掩着,口子外已经散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她觉得有些冷,便走到篝火边烤起火来,却见独眼男提着剑站在对面,剑上还有一层早已凝固的血渍。
  独眼男一言不发,盯了她许久,见她始终不说话,便开口道:“你不怕我?”
  赵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怕有什么用?我打不过你,你要杀我,我也没办法。”
  “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话,我就不会杀你。”
  赵韵心道:我都不认识他,他干嘛要问我?她略一思索,看了看对方,问道:“你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大燕皇宫的人?”独眼男蹲下身来,把剑放到火上,把凝固的血渍烤化了,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
  赵韵双眼被对方注视得一动不动,心中一惊,嘴巴微微张开,暗想:“怎么这许多不认识的人也知道我的身份?”随即想到自己这样太容易被人看穿了,便不再看他,抿了抿嘴唇,想要说几句话来掩饰,心中却砰砰地跳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独眼男嘿嘿一笑,道:“你不承认也没用,说吧,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赵韵听了这话,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想了想,缓缓道:“秀凤阁。”
  “哦!原来你还是七公主的侍女啊!”独眼男恍然道:“嘿嘿,听说这七公主和大皇子赵羽感情最好!你倒是说说赵羽这小崽子跑出去了没?”
  赵韵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脖子胀得通红,也不再顾及什么危险,怒道:“哼,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侮辱殿下!大皇子自然是洪福齐天,谁人能动他一根毫毛!”
  她已有许久没有与人动怒,李豫虽然图谋不诡,言语上却对赵羽颇为敬重,此刻听到有人这样羞辱哥哥,不由得感到浑身发颤,双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独眼男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笑道:“哟,到底是七公主的侍女,脾气都比一般宫女大。好吧,你既然说赵羽逃走了,我且问你,他去哪里了?”他怕这小丫头硬气不肯讲,便把剑搁到了她的脖子边。
  赵韵只觉得这被火烤过的剑微微发出热气,倒让她不再那么冷了。她暗想:哥哥被那个坏蛋抓走了,这个坏蛋要找他,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这两个坏蛋都要抢哥哥,就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反正哥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想找他吗?可是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找不到。”
  独眼男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见她竟然真的知道,心中大喜,笑了起来,凑近她的脸,道:“你告诉我,我就能找到,如果你不告诉我,嘿嘿!”
  赵韵垂下眼睛,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才道:“他现在在大将军李豫军中。”
  “哦?”独眼男缩回脖子,看了看燃烧的火苗,又瞥了瞥赵韵,见她神色不变,把剑收回来,冷冷地道:“你敢骗我,小命就没有了。”
  赵韵想了想,低下头,让对方不好看到自己的眼色,道“我都告诉你了,说了你也找不到。”
  这时,剑锋夹杂着热气“嚯”地一声散到赵韵面前,让她吓的双眼睁老大,一动不敢动。独眼男回过头,盯着她那对呆若木鸡的双瞳,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语气却依旧冷若冰霜。
  “我说找得到,那就找得到!”
  剑锋收了回去,赵韵抬起头,见他走到洞口,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坏蛋为什么要找哥哥呢?”赵韵想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从前在宫中时从未见过此人,可之前在船上时发现了他的腰牌,可见他肯定是进过大燕皇宫的,那他到底是谁?她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什么,便索性不想了,只得盯着火苗发呆。
  “哥哥。”她自言自语道:“你现在在哪里呢?”
  跳跃的火苗不断燃烧着,偶尔发出“哔啵”的声响,冒出一些灿烂的星子来,随即消失不见。
  赵韵看着看着不觉流下泪来,可不多久便被炙热的温度烘干了,只剩下脸上两道浅浅的泪痕。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别指望这帮愚蠢的村民会来救你!”
  赵韵咽了咽口水,擦去脸上的泪痕,哽咽地道:“你自己不就是这村里的人吗?”
  “胡说!”独眼男怒吼了一声,随即沉默了一阵,语气平静下来,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呵!这帮蠢猪,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赵韵心中一凛,暗想:莫非他和神仙村的人还有什么仇吗?可见他如此怒气,也不好再问什么,想了想,道:“他们要找到这里并不难,只要跟着你的脚印走就可以了。”
  独眼男“嘿嘿”冷笑一声,回过身来,道:“你还真以为这帮人个个都是活菩萨?你又不是这里的人,谁会豁出性命来救你?”
  赵韵想想觉得是,心里有点沮丧,只得不再言语,蹲在篝火边发呆。
  突然,只听得独眼男快步跑到洞口,对着外面大声吼道:“滚出来!”
  赵韵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来,悄悄走到离洞口较近的地方,站在独眼男的身后,向外面张望着。
  只见洞外高大的树木下杂生着许多低矮的灌木,灌木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来时的那条山路狭窄曲折,通向远方,可并不见一个人影。
  “咯咯”草木里传来几声野鸡叫。
  独眼男冷哼一声,提着剑走到那声音处,冷冷地道:“拿命来吧!”说着举起剑直接扎了下去!
  灌木里随即发出一声惨叫,鲜血慢慢地流到他的脚边上来。
  他收回剑来,却吃了一惊,原来扎中的真的是一只野鸡。
  独眼男有些恼怒,把野鸡丢到地上,向前方草木里仔细端详了许久,又举起剑劈砍了数下,确定再无动静后,回过身,见赵韵站在他面前,冷笑道:“你看什么?是不是想让野鸡来救你啊?哈哈哈哈!”
  赵韵咬了咬嘴唇,颇为失望,回过身,想走到火堆边上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急速的风声,忙转过去看,只见独眼男的左腿上多了一只弩箭。
  “你们这帮兔崽子!”独眼男忍着剧痛冲出洞口,只见阿暮举着弩对着他,正在换矢。
  可是这弩矢更换较为繁琐,他刚把箭放到凹槽里,把弦正要扣到扳机上,对方已经举着剑冲到了眼前,他慌忙向后跑去,却在匆匆里把箭矢落到了地上。
  赵韵见阿暮敢来救自己,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忙跑出洞外查看情况,见独眼男虽然左腿中箭,却仍然跑得很快,眼看就要追上阿暮,她心中焦急,要紧紧地跟上去,右手却被一人抓住了。
  她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却是胡云。
  胡云大声叫道:“快!快跟我走!”
  赵韵此刻心中记着阿暮,哪里肯走,忙道:“阿暮,阿暮很危险啊!”
  “他会有办法的,你现在就跟我走,别管他了!”
  “不行!我得去救他!”赵韵见胡云不肯去,只得用手去推开他的手,可胡云力气很大,无论她怎么用力,就是挣不脱他的手。
  她心中气急,突然伏下身子,狠狠地咬了胡云一口,直咬得破了皮,流出了点血,胡云吃痛,只得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向远方的林子里跑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咬破的手掌,一动不动。
  “不行!我得去救他!”赵韵那张充满稚气却又极度认真的脸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她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是闪烁不定的,一如夏夜里的繁星,可为什么对那个少年却是似乎倾注了全部的勇气?
  胡云举起手掌,用口抿了抿伤口,觉得有点苦涩,他摸了摸伤口,小声对自己说道:“只是个小伤口罢了。”
  可是转过身,却感觉眼眶有点温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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